第326章 秋後處斬
推開屋門，外面已是夕陽西下。
僅剩的陽光碟機散不了屋裡的陰霾，更加無法掩飾發生在這座宅子裡的命案。
「來人，帶上她，我要親自送她去郡守府。」
若是劉蓉昨個兒願意配合他將花姑娘父親的死訊暫時隱瞞下來，那麼他也願意原諒她最後一回。
雖說人命關天，可事實上只要雙方都願意，天大的事情都可以一床被子掩蓋了過去。
可惜……
「不！你不能這麼做！李大郎，你不能！」
劉蓉尖銳刺耳的聲音徒然間響起，驚走了一群鳥雀，卻沒能阻止李大掌柜的決心。
伸手接過下人遞來的帕子，一把堵住了劉蓉的嘴，李大掌柜連最後一個眼神都不願施捨給她，而是轉身衝著一個穿著體面的婆子的道：「幫我轉告你家小姐，就說，等她出了孝期，我會立刻上門迎娶。若是在守孝期間她有什麼難處，儘管來唐家商行尋我。」
頓了頓，在劉蓉幾乎要擇人而噬的目光下，李大掌柜又淡定的補充了一句。
「她是我李某的未婚妻，無論她的容貌如何，這一點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言罷，李大掌柜走出了花姑娘的家，當然也沒有忘記帶上已經幾近癲狂的劉蓉。
劉蓉謀殺親夫是事實。
她到底只是一個後宅婦人，哪怕娘家出身不錯，真論起來，腦子卻幾乎沒有。因而，郡守大人稍稍派人一調查，再嚇唬了兩句，劉蓉就將事情都說了出來。
只是，她承認她殺了自己的夫君，也承認傷了繼女的容貌，卻堅持宣稱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被人逼迫。
至於逼迫她的人，據她的供述，卻是全天下跟她作對的人。
是了，她一直都認為全天下的人都在跟她作對。
最初是她的父母，那對真心疼愛她，視她為掌上明珠的親生父母！
只因父母不願促成她和李大掌柜的親事，她便深深的恨上了她的父母，卻從來不曾想過，她父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好。
接著，是她的繼母。
她素來自視甚高，哪怕後來已經熄了嫁給李大掌柜的心，卻也始終認為她值得更好的男人。
可事實呢？
劉蓉跟花姑娘是不同的，前者是閨譽受損，且間接害死了自己的親生母親，她不僅僅是無人問津，而是遭到眾人唾棄的。後者卻只是單純的因為運氣不好，接連攤上了長輩的喪事，加上沒人關注她的終身幸福，這才被耽擱了下來。
不過，無論劉蓉的繼母對她有多麼的漫不經心，可以肯定的是，她的繼母從未苛待過她。
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她能夠成功出嫁，已經算是她的繼母有本事了。
況且，在她出嫁之時，無論是劉家公中所出的那份嫁妝，還是劉蓉親生母親留下的嫁妝，她的繼母都沒有半分的剋扣。
可顯然，劉蓉卻不是這麼認為的。
從她當初對李大掌柜一見鍾情就可以看出來了，她喜歡的高大帥氣的少年郎，而非老男人。
她看不到自己做錯了什麼，也看不到當時自己的處境，她只看到，她的繼母將她嫁給了一個年歲比她父親還大的老頭子！
偏偏，就是這個老頭子，還從未將她放在眼裡過。
花姑娘的父母感情是十分好的，最初她的父親根本就不願意再娶繼室，只是她的祖父母一直在逼迫，才被迫同意了這門親事。自然，她的父親對於劉蓉沒有半分好感，甚至於不曾給過一個好臉色。
不過，這並不是劉蓉真正發狂的原因。
「是他對不起我！」
在劉蓉的心目中，她的夫君也是對不起她的人。
又老又丑又不將她放在眼裡，讓她無比痛恨的是，明明那個老男人根本就不在意他那個女兒，卻在老供奉的遊說之下，同意了讓女兒在他病重的情況下出嫁。
倘若僅僅是這些倒也罷了，最讓她無法接受的是，那個老男人還要將家中所有的錢財都給女兒當陪嫁！
憑什麼？
就算他們家只有花姑娘一個女兒，可這並不是她的問題。
她的身子骨很健康，不行的人是那個老男人，是他讓自己連母親都當不了！
可那個老男人根本就不覺得這是虧錢了她，反而覺得她肯定會在自己死後改嫁。既如此，全部家當都給女兒當陪嫁也是理所當然的。
「……哈哈哈！你們聽聽，那個老男人就是這麼說的，這是他親口跟我說的！他說，他家裡的錢財，縱然讓女兒陪嫁到夫家，也絕不會留給我的。他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死活，他不在乎！」
郡守府的大堂上，劉蓉歇斯底里的又哭又叫。
她有滿腹的冤屈不甘和怨憤，她覺得全天下的人都對不起她。
親手將重傷在身幾乎沒幾日好活的夫君殺死，劉蓉沒有半分的懊悔，甚至於心裡湧起無限的快意。
走出房門，來到前院，她迫不及待的要將這個好消息分享給眾人，也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李大掌柜面上的驚詫以及繼女的悲痛。可她沒有想到，李大掌柜竟然要她隱瞞這件事情，為的是不耽誤花姑娘的青春。
要知道，只要嫁過去了，儘管守孝還是要守的，可她卻已經是李家的人了。
旁的不說，至少她不用在擔心守孝期間有什麼變故，因為這年頭是很少會有人休妻的。只要嫁過去了，她的下輩子就有了保障。這對於她這個無父無母無其他直系長輩無兄弟姐妹可以依靠的孤女來說，是最大的安慰。
可劉蓉不願意！
「憑什麼她能那麼幸福？我得不到的，也絕不會讓她得到！我就是要耽誤她的青春，就是要看到她嫁不出去！」
大堂上，李大掌柜至始至終都冷眼看著劉蓉癲狂的嘶吼，不願意再多一個字。
這人，是因為當初那段得不到的愛情而變得自私自利，還是她本身就是如此？
思來想去，李大掌柜還是覺得後者更為靠譜一些。
人嘛，活在世上，總不可能事事如願的。
不說旁的，李家美娘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她不僅失去了她的愛情，而且還是被自己的雙生妹妹取代的。之後，又是毀容又是眼睛有疾，後來更是失去了最為疼愛她的母親。
可是，美娘依然樂觀。
有些東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與其緬懷這些再也回不來的東西，不若抓緊手裡剩餘的幸福。
如今的美娘，一隻眼睛仍然看不清東西，額頭也留下了永久性的傷疤。可她依然笑著面對自己的人生，除非是知道內情的人，要不然根本就沒有人能夠發現，在厚厚的劉海之下，是受傷的面容。
還有花姑娘，她的遭遇比美娘，比劉蓉更為悽慘，且她從頭到尾都是無辜的。
或者說，她所遭受的一切，本不該由她來承受，全是因為造化弄人，以及劉蓉的故意坑害。
劉蓉的命運已然註定，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不管她如何哭喊是旁人對不起她，可她謀殺親夫卻是鐵證如山的。聽到郡守大人宣布將她收監秋後處斬，李大掌柜就一臉木然的離開了郡守府。
郡守府的門外，卻有人已經等候多時了。
老供奉面色凝重的看向這個義子，其實他們名義上是義父子，可真正的關係卻也談不上有多好。不過，因為中間還夾著唐晏岫和莫千蕊，老供奉卻是不可能不管李大掌柜的。
「那孩子無恙了？」
李大掌柜點點頭，他知道老供奉說的是花姑娘。
「那晏岫和大丫頭呢？明月鎮傳來的消息連我都知曉了，你可別說你還不知曉。」
這話一出，李大掌柜當即就忍不住嘴角抽搐。
明月鎮的消息，他當然知曉！
負責報訊的管事是他派去的，也是他的心腹之一，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因而，他並不擔心唐晏岫不知輕重的將花姑娘的家事給捅出去。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唐晏岫為了掩蓋被迫取消的喜宴，居然拿自己和莫千蕊當了活靶子。
最初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李大掌柜好懸沒暈過去。
「昨個兒事發突然，我那未來的老丈人突然被害，未婚妻又受了傷，還有那蠢貨居然將我跟她的舊事當著眾人的面都抖了出去……」深吸了一口氣，李大掌柜幾乎壓抑不住心中的憤怒。
劉蓉是個沒腦子的，可她的殺傷力卻是出乎意料的強大。
李大掌柜本可以撇下受傷的花姑娘，死去的花姑娘父親，以及已經被五花大綁的劉蓉。可他決不能坐視流言蜚語不管！
不管怎麼樣，劉蓉都是花姑娘的繼母，若是繼母品行有虧，身為女兒的花姑娘鐵定也要閨譽受損。而作為劉蓉嘴裡的舊情人，花姑娘的未婚夫，李大掌柜同樣也要受到牽連。
他本人倒也罷了，可他還是唐家商行的大管事，同時家中還有兩個未嫁的女兒！
在這種情況下，他明知道他不出現在明月鎮會讓外人覺得他毫無信用可言。然而，即便這樣也比流言蜚語傳播開來要強得多。
所以，李大掌柜被迫選擇了留在萬花郡處理後事，掩蓋那些流言蜚語。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劉蓉拖了一天才被送到了郡守府。
概因李大掌柜需要時間抹平這一切，同時打點好郡守大人，讓郡守大人在處置劉蓉的同時，將這事兒的影響力降到最低。
至少，他絕對不能讓唐家商行因為他而蒙羞，更不能讓他的兩個未嫁的女兒，因為他而親事受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