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的紙錢很新,估計撒下的時間應該不超過十天,並且隔一段距離,地上就會出現幾張紙錢,看樣子是有送葬的隊伍經過了這條路。
在林熙以前所在的時代,家中有人去世之後,親屬就會組織起送葬隊伍,沿途吹奏喪曲,撒紙錢,放鞭炮,還會請大師念經文等,聲勢很浩大。
一般送葬隊伍會從靈堂出發,一路前行至墓地。
途中所做的種種,通常是為了表達對逝者的哀悼,同時也是為了給他的靈魂指路,讓他既能夠找到回家的路,同時也能去到該去的地方。
那個時候送葬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哪怕是家裡再窮的人家,也會想盡辦法為死去的親人舉辦一場體面的送葬儀式。
不過林熙來到這個時代之後,發現城市裡的人們好像已經不興這一套了。
大多是親人去世之後可能在殯儀館租幾天靈堂,然後就推去火化,再就是把骨灰送到公墓,這就算結束了。
送葬環節直接消失。
當然,這也可能是跟現在的一些環保政策和交通安全問題有關。
畢竟要是在市區這麼搞,沿途又是吹拉彈唱又是一邊撒紙錢的話,不說有可能造成交通擁堵,紙錢清掃都成了問題。
還有可能會被舉報封建迷信,影響社會秩序等等。
所以林熙來這裡這麼久了,還真沒在市區見到過完整的喪葬儀式。
這會看到路邊有紙錢,忍不住生出感慨。
這條路是通往鄉鎮的馬路,道路兩邊不再是高樓大廈,而是農田和菜地,偶爾會有修在路邊的自建房,所以管控不像市區那麼嚴格。
又往前開了一段時間,距離林熙所感知到的阮希樂魂魄的地方已經越來越近了。
而且很巧的是,那一路的紙錢也是沿著這個方向行走的。
最終,林熙他們的車停在了一個村子入口的地方。
餘下的路車子開不進去了,他們只能下來步行。
下車的時候,林熙發現道路兩邊的紙錢更多更密集了,有可能路上遇到的送葬痕跡的死者就是這個村的。
她站在原地,往前看了看,發現接下來紙錢灑落的方向竟然還是和她要去的方向一致。
也就是和阮希樂魂魄所在的方向一致。
林熙擰眉。
這到底是單純的巧合。
還是阮希樂魂魄不見這事,和這村裡的那位死者有關?
她心中思索片刻,逐漸有了一個猜測。
但具體是不是她想的那樣,還得先去驗證一番再說。
收回目光,林熙立刻對銀忠瑜等人道:「走吧,那地方已經不遠了。」
只有儘快到達目的地,找到阮希樂的魂魄,才有可能揭開謎團。
林熙朝著傳來感應的方向走去,剛走進村子,就碰到了兩個村里人。
見他們一行人面孔陌生,那兩個村里人忍不住打量了他們幾眼,然後嘀咕道。
「哪家的親戚哦,怎麼認不出來啊?」
「不知道,說不定是張老頭家的吧,前段時間他家不是來了很多外地學生嗎,也不知道這幾個是不是。」
前段時間他們村的老張死了,葬禮就在老家舉辦的,來了不少親戚朋友參加他的葬禮。
老張年歲高,以前還是老師,教書育人幾十年,桃李滿天下。
只不過可能是年輕的時候用腦過度,退休之後沒過幾年就得了老年痴呆。
好在他的兒女們對他很盡責,把他接到身邊照顧,一直到他壽終正寢才把他從城裡帶回來安葬。
他兒女還為了讓他走得風光,喪事辦得很熱鬧,請了專業的送葬隊伍,據說專門念經的大師都是花了幾萬塊請來的,
不僅如此,他以前教過的學生們也都放下手中的事情,從天南地北趕回來送他最後一程,也算是很用心了。
那幾天村里人都在議論這事,說老張舉辦葬禮這次他們在村里見到的生人,比他們幾年來在村里見到的生人還要多。
只不過老張的葬禮都結束一個星期了,怎麼還有人現在過來?
莫非是之前有事情耽擱了,只能現在過來祭拜他?
那兩人也不好意思開口問,只能站在原地目送著林熙一行人往老張墳地的方向走去。
而林熙幾人在跟隨著之前阮希樂魂魄傳來感應的方向走,也很快到達了目的地。
那目的地出乎銀忠瑜等人意料,竟然是一座墳墓。
且還是一座新墳。
銀忠瑜滿臉震驚,他看了看眼前那座墳,又轉身看林熙,不確定問她:「大師,希,希樂的魂魄就在這裡面嗎?」
林熙點點頭。
之前傳來感應的地方就是這裡,而且為了防止弄錯,她剛剛也再次召喚了一下阮希樂的魂魄,可以肯定她的魂魄就在這裡。
見林熙點頭,銀忠瑜一行人真是想破腦袋都想不出阮希樂的魂魄怎麼會在這裡?
他們在來的路上一直都在思考到底是誰在害阮希樂,是誰把她的魂魄給抓起來了。
可那種情況的話,她的魂魄肯定會被藏在某個特別隱秘的角落,比如某人的家裡啊,什麼房間的密道里之類的。
然而他們想了各種可能,卻怎麼也沒想到她的魂魄會在一座墳里!
「會不會是有人故意把希樂的魂魄困在墳里,讓她出不來?」
阮媽媽急忙問林熙。
然而林熙卻搖了搖頭。
剛剛她快速的檢查過了這座墳,還有這座墳周圍的情況,並未發現任何陣法和煞氣。
如果真如阮媽媽所說,是有人故意把阮希樂的魂魄囚禁在墳里,必定要在墳堆周圍布置陣法才能困住她。
而且這等陰損行為,同樣會體現在墳堆周圍的氣體上,勢必會溢出煞氣來。
然而這些都沒有,所以可以直接排除阮希樂的魂魄是被人惡意囚禁在墳里這一說。
阮媽媽一愣:「那,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總不可能希樂她自己鑽進去的吧……?」
既然不是被人囚禁的,那也就只有她主動進去了啊。
但是這可能嗎?
女兒除非是瘋了才會做這樣的事情吧!
阮媽媽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她女兒會自己進這墳里,
林熙聞言,忽然說了一句。
「除了人為之外,還有意外。」
不管是被人囚禁至墳里,還是說阮希樂主動進去,這都可以歸為「人為」。
然而有些情況並非人為能控制的。
比如意外。
阮媽媽等人一聽,頓時一臉驚訝。
意外?
這是什麼意思?
問題是他們接親那天早上也沒發生什麼意外啊。
見幾人還是沒想明白,林熙只能直接明說。
「接親那天,你們的車隊是不是遇到了送葬隊伍。」
阮媽媽幾人還在回想呢,銀忠瑜聽了這話卻臉色微變,立刻道。
「對,那天我們確實遇到了辦白事的車隊!」
而且遇到的地方就是之前那個路口。
提起這事來銀忠瑜現在都還覺得有點倒霉。
畢竟在大眾的認知里,辦白事,也就是有人死了,遇到這種情況多少都有點觸霉頭。
平時遇到都得去去晦氣再回家,更別提那天還是銀忠瑜和阮希樂結婚的大喜日子。
當時他們倆坐的是主婚車,排在車隊的二號位。
最前面的則是請來記錄婚禮的的攝影團隊。
在經過之前那個路口的時候,最先看到送葬隊伍的是攝影師們,不過因為他們當時恰好通過了紅綠燈,銀忠瑜他們的車晚了一秒,沒敢往前開,就只能停下等綠燈。
這樣一來排在最前面的就是銀忠瑜他們的主婚車了。
等待紅綠燈的時間裡,銀忠瑜就看到了右側馬路的送葬車隊,臉色頓時有些不太好看。
大喜日子遇到給死人送葬的,肯定都覺得不吉利,而且當時那個路口他們和送葬的車隊處於十字交叉的位置,送葬隊伍要直行,就要從他們的車隊面前經過。
這麼一來的話,銀忠瑜和阮希樂就會直接看到那輛裝有死人遺體的車。
哪怕只是從他們正前方經過,想想也覺得不舒服。
但這種時候他們也實在沒辦法躲開,前面是紅燈,後面是車隊的其他車輛堵著,他們還能往哪躲啊。
所以銀忠瑜只能對阮希樂說,一會那送葬隊伍的車經過的時候,他們把眼睛閉上,直接來一招自欺欺人,看不到就相當於沒遇到。
阮希樂當時沒說什麼,銀忠瑜就以為她也贊同了自己的提議。
於是在送葬隊伍的車輛動起來的時候,銀忠瑜立刻閉上了眼睛,算著時間,覺得送葬隊伍的車應該開過去了,他才再次睜開眼。
然後發現送葬隊伍的車果然已經開走了,他這才鬆了一口氣。
其實想想這好像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湊巧遇到了送葬的車隊罷了。
每分每秒世界上都會有人死去,見到死人也不是什麼太罕見的事情。
所以銀忠瑜很快便把這事拋之腦後了。
還是剛剛在來的路上再次經過那熟悉的路口時,才想起之前在那遇到過送葬隊伍。
這會聽林熙提起這事,他心頭頓時湧上不祥的預感。
該不會,希樂的事情就是跟那天遇到的送葬隊伍有關吧!
意識到這一點,銀忠瑜立刻開始回想遇到送葬隊伍之後阮希樂的情況。
在確定那支送葬車隊經過了路口之後,銀忠瑜也轉過頭看了一眼阮希樂。
本來還想和她說說話呢,結果卻發現阮希樂正靠在座椅上,閉著眼好像在休息。
當時銀忠瑜心疼她早早起來做妝造,就沒有再叫醒她,打算讓她多休息一會。
結果她這一休息,就一直休息到了酒店門口,就連車子停下了她都沒有感覺。
銀忠瑜只當她是在車上睡過去了,連忙把她喚醒,再然後就是急匆匆的帶著她下車,之後就開始婚禮的流程了。
在舉辦婚禮的時候,他才發現妻子話變少了,反應遲鈍了。
原本他一直以為妻子是在到達酒店之後才出現異常的。
可現在想想,會不會是她當時在車上的時候就已經不對勁了呢,只不過當時銀忠瑜一直以為她是在休息……
回想起這些,銀忠瑜也終於理解了林熙剛剛說那話的意思。
他立刻道:「大師,希樂當時遇到送葬車隊之後就閉上眼睛了,我以為她是在休息,但現在想想她很有可能是已經魂魄離體了!」
魂魄離體人確實會陷入昏迷,銀忠瑜的猜想是對的。
旁邊的阮媽媽等人也終於反應過來了。
當時他們的車在後面,壓根沒注意到前面路口發生的事情,也是這會聽銀忠瑜一說,才意識到那點居然還遇到了送葬車隊。
然而遇到送葬隊伍其實也不是什麼特別罕見的事情,他們活了這麼多年,都不知道遇到過幾次了。
而且他們每次遇到那種隊伍,也沒見出什麼事啊。
最重要的是,當時銀忠瑜和女兒阮希樂是一起在車上的,甚至除了他們倆之外還有司機。
這麼幾個人,怎麼偏偏就女兒阮希樂出事了?
阮媽媽問出了她的疑惑。
林熙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問他們。
「聽過紅白撞煞嗎?」
紅白撞煞!
這幾個字一出,銀忠瑜等人臉色頓時變了。
他們可能具體不清楚這紅白撞煞究竟是什麼意思,可但凡沾了一個「煞」字的,就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林熙為他們講解。
「紅白撞煞,準確來說是兩種煞氣相撞,這兩種煞氣分別來自辦紅事的一方和辦白事的一方……」
本來單獨拎出來,辦紅事,也就是辦喜事,自帶的喜氣,這是一種好兆頭好寓意。
而白事雖然被很多人認為是象徵著哀傷和不幸,實際上卻並不會帶來什麼災難和厄運。
生老病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若是每樁白事都有什麼不良影響,那千百年來怎麼可能還流傳著辦葬禮的習俗呢。
所以這兩件事情其中任何一件單獨拎出來都不會有問題,可如果撞到一起,且撞到的地方還自帶煞氣,這就會出現「衝撞」的情況,也就是會演變成「撞煞」。
之前兩支車隊遇見的地方是十字路口,十字路口這種地方向來是事故多發地,幾乎每一個十字路口都曾發生過車禍。
常年累積之下,死傷人數增加,煞氣便會逐漸堆疊。
而這路口便是「紅白撞煞」的契機。
如果銀忠瑜他們的車隊是在其他地方和送葬車隊遇上的,新郎和新娘子頂多倒點小霉。
更甚至如果兩支隊伍沒有時間和地點上的衝突,比如兩邊都覺得遇見對方不吉利,想超車把對方甩在身後之類的。
如果沒有這樣的競爭和衝突,雙方人馬相撞之後可能都不會有任何影響。
銀忠瑜和阮希樂倒霉就倒霉在他們和對方的車隊遇到的地點是十字路口,所以煞氣堆積之下,這簡單的「紅白相撞」也就變成了「紅白撞煞」。
聽完林熙的講解之後,銀忠瑜等人可算是弄明白這一切了。
原來是因為他們恰好在十字路口和對方碰到了,才會導致出現「撞煞」的情況。
銀忠瑜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明白。
「大師,我以為撞煞就是會倒霉,然後發生意外,怎麼希樂她魂都直接消失了?」
所以這才是撞煞的真正後果嗎?
而且他至今不明白為什麼車上三個人里,是妻子阮希樂出事。
林熙看了他一眼,道:「撞煞的後果可不止一種,什麼下場都有可能發生。」
像銀忠瑜理解的發生意外,流血受傷之類的,這些都是很基礎的。
還有的,比如事業受損,姻緣受到影響,更甚至家破人亡,全家橫死都有可能。
什麼樣的下場都有可能出現,全看遇到的煞氣強度如何。
至於為什麼車上三個人里,只有阮希樂出事了,這事應該和阮希樂自己有關。
首先,司機並非舉辦婚事的本人,所以受到影響的可能性不大,在紅白相撞這種事情里,受影響的人首先就是新人和死者。
畢竟他們才是辦紅事白事的主人。
所以要出事的話就只有可能是銀忠瑜和阮希樂這兩個新人出事。
而剛剛聽銀忠瑜說,當時送葬車隊經過他們車輛正前方的時候,他是選擇閉上了眼的。
人類的五感之一其中就有視力,而眼睛恰好就代表了視力。
一旦將眼睛閉上,就相當於封閉了五感其中的一感。
某些情況下,五感不全,有可能會被天道和別的東西認作是殘缺。
這種情況下,就算是煞氣衝撞,在有更合適的選擇下,也都不會衝撞「殘缺之人」。
當然,這絕對不是煞氣有憐憫之心,只是它覺得這樣做沒有挑戰性而已。
所以當時銀忠瑜閉上眼睛自欺欺人這一舉動,其實也是誤打誤撞的救了他一把。
至於阮希樂。
林熙懷疑當時她根本沒有閉上眼睛,反而還有可能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送葬車隊,這才會對「煞氣」選中,優先對她動手。
而這次「紅白撞煞」的結果,應該就是阮希樂的魂魄和送葬隊伍中的死者,在撞煞的瞬間,魂魄被迫進行交換了。
因為剛剛林熙發現,那老爺子的魂魄在來到這墳堆附近時,竟然有了反應。
那老爺子的魂魄之前可是一直處於痴傻狀態,就連林熙把他從阮希樂的身上趕下來,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到了這裡之後有動靜,甚至還有想往墳墓里鑽的架勢,可見是遇到了他所熟知的東西,讓他覺得安全和熟悉,所以才想進去。
就像之前他的魂魄在阮希樂身上時,在醫院裡會主動走出病房,又在樓下會想去停屍間。
這都意味著他之前去過那裡。
眼下的情況,很顯然是因為這墳墓里裝著呈放他屍體或者是骨灰的棺材,所以他才會有反應。
因此這件事就是,阮希樂的魂魄進了老爺子的身體裡,也就是他的屍體裡。
而老爺子的魂魄則來到了阮希樂的軀體裡。
又因為阮希樂是生魂,不能隨意挪動,再加上她也不會任何這方面的知識和技巧,在被困在老爺子的屍體裡之後,只能就這樣待在裡面,無法出逃,形成了之前阮媽媽他們以為的有人將阮希樂的魂魄囚禁起來的假象。
如此一來,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將「紅白撞煞」的事情和銀忠瑜等人講清楚之後,林熙便將被困在墳里的阮希樂給救了出來。
她先做法將老爺子先送進墳內,然後在他進到墳里的瞬間,一把將阮希樂從中拉了出來。
老爺子的魂魄歸位的瞬間,兩人之間魂魄交換的情況便徹底結束,也算是撥亂反正了。
等阮希樂終於從那黑漆漆的地方出來後,直接嚎啕大哭起來。
阮媽媽等人再見到女兒,也激動得哭了出來。
銀忠瑜更是上前一步想將妻子抱進懷裡。
結果剛一碰到阮希樂,就發現自己的手從她身體上穿過。
銀忠瑜:「……」
好吧,太過激動,以至於他都忘了現在妻子阮希樂還是靈魂狀態。
不過接觸是不能接觸,和她正常交流卻是沒問題的。
在他們的關切詢問下,阮希樂這才將自己這段時間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和他們說了。
事情也確實和林熙猜測的差不多。
接親那天,阮希樂他們的婚車在十字路口遇到那支喪葬隊伍,然而見到送葬隊伍的時候,她的想法卻和銀忠瑜不一樣。
她並不覺得見到送葬隊伍是件倒霉、不吉利的事情。
生老病死多正常啊,怎麼死就要和不吉利扯上關係呢。
而且這支送葬隊伍還是她所見過的最氣派,最豪華的隊伍,那麼多輛車一排為那死者送葬,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來頭。
阮希樂好奇心強,在銀忠瑜說一會送葬車過去他們閉眼的時候,她就沒有閉眼,反而還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奇的看著送葬車隊。
她想看看到底有多少輛車,死者是什麼來頭。
於是在送葬車隊路過他們婚車跟前時,她全程都睜著眼睛好奇的看著。
看的前兩秒還沒什麼事,一直到那輛載有棺材的車從她眼前經過的時候。
瞬間,阮希樂就覺得自己眼前一黑,整個人動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