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金屋(四)

  將軍說要來看,便是當真來看。

  他到門前時,門還不曾被完全掩上,透過門縫,能瞧見裡頭的院子一角。天色已然昏黑,只是對於他而言與白日無甚區別,他略站了站,伸手去推那門,卻驟然從縫隙里看到了什麼。

  那一抹白色相當醒目,青年背對著他站著,正解著裡衣。顧黎一眼便望見他身形,從松松垂至腰際的裡衣裡頭,瞧見抹很細的腰。

  杜雲停實在是算不得強壯。暗衛雖然大多身材清瘦,可常年習武,身上或多或少總會有些強硬的線條。他不曾有,那種纖細更像是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帶著若隱若現的青澀感,肩胛骨凸出來,鮮明的很,頭髮濕了些,烏黑的,貼在白皙的脖子上。

  地上略濕了一灘,水在桶裡頭盪著。顧黎腳步一頓,沒有再向里進。

  院子裡再沒有別人。

  將軍就在門外站著,隔著薄薄一層門板,卻不曾進去。

  他瞧著裡頭人,略看了兩眼,忽的將目光避開了。

  杜雲停又聽到了腳步聲,這次是越來越遠的。他微微呼出一口氣,問7777:【走了?】

  7777說:【不錯。】

  【快快快,】杜慫慫手忙腳亂往身上披衣服,【凍死我了!】

  7777:【……】

  7777不得不讚揚他的浪的精神,【你可真拼。】

  但是好像並沒起什麼作用,顧先生也沒有進來看。

  杜慫慫卻沒失望,將衣服又套回去,慢悠悠道:【他不進來看才好。】

  他若是真的進來了……那才是坦坦蕩蕩,沒半點遐想。

  避開,反倒證明有點什麼。

  杜雲停心情舒暢,把衣帶牢牢繫上,撩起下擺,用熱的手帕在身上先粗粗擦了擦。他很注重這些,不像旁的暗衛,因為沒什麼時間,兩三日才洗一回澡,擦一回身——杜雲停每天都得擦,擦完後身體乳細緻地抹到腳丫子。

  他這人有點富貴命。本來不是什麼富人家的孩子,但興許是這幾個世界當真被顧先生寵著哄著,慣壞了,原先多帶著鋒芒的性子現在都軟乎下來,就只是嬌氣。這溫熱的水,他都不想沾,嫌棄這天冷。

  跺跺腳準備回屋,管家又來了,讓下人給他準備了一木桶熱水。跟將軍用的那種一樣,是個大桶,能把整個身子泡裡頭。

  「將軍體恤下頭人,說是天涼了,讓你們用這個洗。」李管家說,又瞥眼杜雲停,「說你們中間有人身子單薄……」

  他打量了眼,這麼看下來,也只有宮七年紀小,單薄點,其他人都和這個詞沾不上邊。

  李管家背著手,隱約覺著,將軍對宮七似乎有些另眼相待。他又瞥宮七一眼,說不出為什麼,但暗衛總該是不顯眼、靜悄悄的,這宮七身上卻好像有點別的東西,和大多數人都不太一樣,吸引著人往他身上瞟。

  這不是好事,但宮七身手不錯,能護住將軍,就算稍微出格點也沒什麼。

  李管家這麼想,又難得誇獎:「小小年紀,膽子倒是大。」

  說的是杜雲停護住將軍一事。

  青年臉上有點笑模樣,沒說暗殺時,反倒是將軍把他護住了。管家繞過一圈,溜溜達達地走了。

  他是典型的忠僕,一門心思就只有這麼一個主子,踏踏實實為主子辦事。這麼多年,也算是顧黎的心腹。他回去復命,將軍坐在燈下,攤開紙,正在上面寫些什麼,問:「水送去了?」

  管家忙道:「送去了。」

  他揣摩著主子心意,又道:「將軍,我看宮七畢竟小些,被管得嚴了,倒不好。您看——」

  將軍筆峰微微一抖,這個字寫毀了。他沒抬起眼,只淡淡道:「嗯。——不要太管著他。」

  這府裡頭大多數下人都是悄無聲息的,小暗衛還有點活氣。

  管家忙應下了。

  他轉頭就和宮一說,莫要把宮七管得太死,不太出格的事便隨他去。宮一本是要求極嚴的人,如今主子都這樣說了,他只好撒開手,任由杜雲停自己先去撒歡兒,不再三令五申地管制著。

  杜雲停得了這道命令,每日裡便自由的多。將軍有幾次打從府外進來,一抬眼,便看見小暗衛垂著兩條腿坐在房頂上吃糖葫蘆。

  他的小腿生的很直,頭髮被風吹亂了些,自顧自咬著一顆鮮紅的糖葫蘆往嘴裡送。顧黎定定看了會兒,忽的問他:「甜?」

  小暗衛明顯怔了怔,身形一晃。

  「將軍?啊,這個很甜——」

  他從房檐上躍下來,試探著問:「將軍要不要嘗一嘗?」

  顧黎從不吃這些,他更慣於吃行軍糧。但瞧見這人清凌凌黑白分明的眼,好像這東西也變得異常甜起來,手微微一掐掌心,才穩定了心神,「不用。」

  小暗衛便又把吃的拿回去,上頭裹著一層透亮的糖衣,許是嫌酸,他把舌頭探出來,用舌尖一點點舔。好好的一根糖葫蘆,到了他手裡可以說是飽受屈辱,整個兒被含來含去,鍍上了一層晶亮的水光。

  將軍聲音忽然冷了些,道:「你好好吃。」

  小暗衛抬眼看了看他,神色茫然。顧黎沒解釋,抬起腳便向屋中走,步幅比起平日更大。

  他心神難得有些不穩。

  宮七這個人,他最近見得有些太多,聽的也太多了。

  府裡頭不少下人都喜歡宮七這個暗衛。其他暗衛都沉默寡言的,獨有這一個新來的年紀小,脾氣也好,每日裡幫這個掃掃地,幫那個提提水,眼裡頭總是存著活,和人說話也帶著股子蓬勃的生氣。連李管家說起他時,也跟說起自家孩子一樣,說:「宮七他又在將軍不在的時候去爬樹了。」

  「宮七總拉著宮一比試,回回都贏,回回還拉著人打。」

  「宮七買了點綠豆糕回來,老奴嘗著挺好的,將軍也嘗嘗。」

  「宮七……」

  他們中許多人都不曾有孩子,一生就耗在高宅大院裡,見識的是活的規規矩矩的人。杜雲停沒那麼規矩,又剛剛習慣了自己這一身武功,躥高爬低都是常事,沒事兒總想練一練,愈發顯得活潑。顧黎瞧向窗外,剛好看見小暗衛腳尖一點,飛躍至屋頂上,伸開腿坐下了,懷裡頭還抱著一包糕點。

  他搖了搖頭,冷硬的輪廓柔和了些。

  「到底是小。」

  行事還像個孩子。

  李管家小心翼翼說:「將軍,您也沒大宮七幾歲。」

  可顧黎像是沒有這段時期的,他簡直生來就是沉穩踏實的人,從十七八歲接過兵符,揮鞭指揮大軍,到如今在朝堂之中呼風喚雨,於百姓心中赫赫揚名——差不多的年紀黎,顧黎從沒做過類似的事。

  他更像尊石像,行的穩,坐得住,從不踏錯一步。

  這固然是好,只是在李管家看來,到底是太淡漠了點。他其實更希望主子再沾點人氣,不說像其他高官那樣妻妾成群,起碼身邊有個人伺候。

  噓寒問暖,軟玉溫香,有何不好?

  他覷著將軍臉色,說:「那邊西院兒里……」

  顧黎淡淡道:「怎麼,她們活做的不好?」

  李管家難得躊躇。那群嬌滴滴的姑娘哪兒是做活的料,都是皇帝皇子送來給顧黎當妾室的,只有他家將軍,把好好的美人當苦力用。

  將軍顯然是沒半點憐香惜玉之心的,道:「不好,便打一頓,攆出去。」

  李管家愁眉苦臉,更擔心了。

  將軍對那些人,還比不得對宮七上心。

  說起來,如今宮七當真是了不得,居然真在將軍面前排上了名號。他白天吃個糖葫蘆,說是喜歡,將軍晚間便著人再去買糖葫蘆;他說愛東頭那家綠豆糕,過兩日,做綠豆糕的師傅都來府裡頭報導了。

  上頭新賜下了一批布,顏色挺鮮亮。將軍從不穿這樣的顏色,因此都在庫房中堆著,那一日忽然找出來,說是給府裡頭下人裁剪幾件衣裳,白放著霉壞了。

  管家瞧那顏色,不是年輕的也壓根兒穿不得,便做主多給宮七做了兩件。那紅色挺艷麗,宮七生的白,倒也襯得住,愈發顯得皮肉跟雪一樣。走哪兒都打眼。

  府里人都夸好看,他去與將軍倒茶,瞧見主子定定望著窗外,順著那目光一看,看的也是宮七。

  李管家笑道:「將軍瞧,非得他這樣白的,才能穿這種艷色。」

  這句話出來,主子卻沒什麼回應。管家再一看,心裡頭猛地打了個突突——他從主子凝視的目光中看出了些別的意味來,那樣的光,倒像是個情竇初開的年輕人,在注視著自己的心上人。

  宮七生的太好了。性子也招人,在這將軍府裡頭,他是唯一鮮活的不行的那個。

  又是日夜守在將軍窗外的,若是將軍見多了,生出了點別的心思……

  管家咽了口唾沫,被自己的這個想法驚了驚。他輕聲喚了兩句,將人喚回了魂,「將軍,將軍?」

  他有心扯開話題,「您看,那莊子上的事——」

  將軍應了一聲,卻沒對他的話回應半點。他只仍舊望著屋頂那人,忽的道:「這顏色極襯他。」

  管家心頭一震。

  男人淡淡道:「多與他做兩件。」

  管家勉強笑道:「將軍,宮七是暗衛,不適宜多穿這樣的顏色……」

  將軍手在桌上微微一敲,道:「適宜。」

  管家心突突直跳,說不出來話了。

  他原先在提攜宮七時,並沒想到將軍居然能對這小暗衛上心到了如此程度,只想著宮七給將軍逗逗樂——卻不知樂沒逗成,將軍反倒生出旁的情緒了。

  他額角有些滲汗,下去後思前想後,把宮七暫時調離了將軍那一片。

  三日後,顧黎把他喚去,令他再將人調回來。

  「必須在這屋裡,」將軍沉聲道,「不能去別處。」

  這幾日他都不曾休息好,眼下多了兩抹淡淡青黑,倒像是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管家心裡一咯噔。他抬起眼,撞進了主子黑沉沉的眼裡。

  那眼中情緒如此深厚,讓他知曉,這已然沒有什麼勸說的餘地了。

  宮七,怕是真的入了主子的眼了。

  他說不得宮七興許不願意的話。唯恐傷了將軍。半晌後,管家只輕聲道:「主子,還請您三思。」

  將軍只搖搖頭。

  「他還小。」

  這三個字,讓李管家的心安了安——起碼段時間內,將軍是不會出手的了。

  管家跟了顧黎好幾年,深知他性子。顧將軍打仗是好手,談起愛來,卻全然是生手,說不準就打算到時候金屋藏嬌,直接把人鎖起來。

  按宮七這樣的人,怕不是到時候要尋死覓活——畢竟,能有幾個男人願心甘情願雌伏再下的。

  他私下對於杜雲停更加照拂,沒事便跟杜雲停叨叨將軍的好,希望能將對方的心說軟了,若真是將軍哪一日忍不得,把人關進了房裡,也不至於那樣令人反感。有了宮七,倒把原本想的西院的人都忘在腦後了。

  西院裡住著的本來是一群心比天高的人,活生生都被洗衣服這種糙活蹉磨的沒了心性,只想著能從裡頭出來。有頭腦活的動起心思,準備試著勾一勾這府里主子。

  拂柳就是其中之一。

  她是太子送來的人,出了名的好顏色,一張臉生的比宮裡娘娘也不差什麼。眉是眉,眼是眼,氣質斐然,尤其身段裊裊,格外配她名字里那一個柳字,當真是柳條一樣細韌的腰。

  都說將軍從不近女色,指不定瞧見她,便改了主意呢?

  拂柳專門挑了個好日子,咬牙拿出了頭上兩根金簪子才買通了其他下人,放了自己出去。她又在身上細緻地抹了香,是太子府裡頭專門配的,香氣清淡,據傳三日也散不去。

  園子旁的小道,是將軍的必經之路。她立在一株海棠前,捏著手帕等了許久,終於等見人過來,可不是什麼將軍,倒是個看起來年紀挺小的暗衛,一身勁裝,長得挺清秀。

  拂柳忙衝著他招手,「小弟弟,你過來。」

  杜雲停左右看了看,終於確定她是在叫自己,挺稀奇地過去了。

  「喊我?」

  拂柳帕子捂著嘴,笑得很嬌羞。她穿的清雅,一身月白色,裙擺在石子路上拖著。

  「小弟弟,我問你,」拂柳說,「待會兒將軍從這兒過麼?」

  杜雲停明白了。

  怪道說這突然冒出來個人呢,原來是想引顧先生上鉤的。

  這可不好,勾顧先生,怎麼還找他這個正室幫忙呢。

  他說:「主子的事,怎麼說得准?」

  「那就煩勞小兄弟待會兒把他引過來,」拂柳將頭上一根玉釵子拔下來了,放他手裡,眼波如水,她對這一身皮相極有信心,倒不考慮這看起來情竇初開的小暗衛會不答應,「小弟弟,就幫姐姐這一個忙,如何?姐姐這些首飾都給你。」

  系統心說,這可真是沒有眼光。在杜慫慫面前比誰更像小白花,傻子才幹這事呢。

  就勾引顧先生這件事上,杜慫慫心機一波一波的,從來都沒輸過。

  怕不是要給杜慫慫作嫁衣裳?

  小暗衛倒像是什麼都不明白,還問:「引過來之後呢?」

  拂柳只好將話說的再透徹了些,「興許我會摔一跤——小兄弟只要引過來,後頭如何自然是我的事。」

  嗯,原來是假摔。

  杜雲停瞥了瞥,熱情地給對方指位置,「那乾脆換個地方,咱們去那池子旁邊摔吧。那兒將軍會經過,而且風景好,還能看見水,心裡頭敞亮。」

  拂柳大喜,謝過他指點,還要把簪子往他手裡塞。

  杜慫慫推拒:「首飾就不要了。說不定我還得謝謝姐姐呢。」

  拂柳一怔,明顯沒想明白。她只當這小暗衛是要她在得寵之後提攜他一把,這自然不是什麼問題。拂柳輕笑道:「若是能幫的,拂柳自然會幫。」

  7777:【……】

  要是她知道杜雲停這會兒心裡在想什麼,肯定就不會這麼說了。

  杜慫慫踩好點,先去引人,剩下拂柳獨自在原地等待。瞧見將軍身影的一剎那,她不可自抑地顫動了下,顧黎戰神名聲在外,她本以為,來的應當是個一身蠻勁的彪形大漢。

  哪知居然是這麼清冷俊美的郎君,倒好像是從那些話本子裡頭走出來的。

  她心頭愈動,裊裊婷婷向著那邊走,隨即哎呀一聲,小手帕一揮,腳下一崴,穩穩朝將軍懷裡頭倒去了。

  「將軍……」

  這一句滿含嬌嗔,喊的柔情似水。

  誰知就在這時候,方才跟她說話那小暗衛也突然躥過來,也不知是打哪兒冒出來的,一抱拳,說:「將軍,屬下——」

  他那位置不偏不倚,剛剛好選在拂柳的邊上。被她歪了的身子這麼一撞,手臂支棱著在空中晃了晃,居然沒站穩,直直跌進了池子裡。

  拂柳:「……」

  拂柳:「???」

  她晃了一下,沒能跌進將軍懷裡,反倒跌倒在了地上。還不等她反應過來,將軍已然撩開衣擺,緊隨其後扎進了水裡,手托住人的腰,把方才掉下水的那個暗衛往懷裡拉。

  拂柳怔怔坐在石子路沿子上,難得有點犯懵。

  不是……

  這怎麼回事?

  剛才那暗衛怎麼到這兒的?……怎麼就被她撞下去了?

  拂柳滿腦子都是問號,再看水裡頭,將軍濕漉漉把人抱上來,臉上黑雲密布。小暗衛喝了兩口水,這會兒神色有點蔫,沒什麼精神,纖細的手臂勾著將軍脖子。那姿勢,拂柳很熟悉,她本便是打算那樣跌進將軍懷裡的。

  可這會兒,似乎與她想像中的截然不同,在將軍臂彎裡頭抱著的,反倒是個男人。

  拂柳不是傻子,立馬就從這裡頭品出了點不同的意味。

  那暗衛把她當了槍使!

  她還以為暗衛是自己計劃裡頭的棋子,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整個計劃居然都成了對方的棋子!

  她猛然站起身,張嘴便道:「將軍,並非是您所見——」

  誰知那小暗衛搶話比她快多了,聲音還有些啞,濕了的黑髮纏繞在脖子上,看起來惹人憐極了,嬌弱的像是能被人隨意折斷的花枝,眼眶泛著紅。

  「將軍,」他低聲道,活脫脫就是池子裡頭開出來的一朵白蓮花,「我沒事。是我自己方才不小心,沒看見這位大姐姐。」

  被特意喊作了大姐姐的拂柳:「……」

  她臉都僵了,怎麼也沒想到這小暗衛居然還有臉說出這樣的話。

  顧黎沉著臉,一言也不發。他甚至沒看地上的女人一眼,只抱起懷中人,大步向前走。沒多久,李管家並幾個下人也匆匆趕來了,瞧見這地上仍然傻愣著的人,更是生氣,「怎麼看的人,怎麼讓她出來了?」

  他擺擺手。

  「主子看了生氣,快拖下去——讓她把東西收收,打發出府算了。」

  拂柳心中不甘,掙了掙,道:「憑什麼打發我出府?我是太子送來的人!」

  一個小廝道:「憑你是誰送來的人也沒用。就剛剛你撞下去那位,平日裡最被將軍另眼相待,從沒受過罰的。你撞誰不好,怎麼偏偏撞了他?」

  拂柳更氣。

  她何時撞他了,分明是那人自己往她身上撞的!

  如今真是,跳下黃河也洗不清了。

  杜雲停被顧先生打橫抱了回去,這回沒進自己屋子,直接進了顧黎平日裡睡的房。

  他把小暗衛往床上一放,吩咐人去叫大夫。杜雲停躺在床鋪上,臉上發白,周身都是濕的,衣角滴著水。將軍上下看他一圈,忽的道:「換掉。」

  小暗衛微微張著嘴,還不曾反應過來。

  「換掉。」顧黎冷聲道,緊蹙著眉,說不出究竟是惱怒還是擔憂,心裡頭意味複雜的很,倒好像是誰這會兒把他心緊緊攥在了手裡似的,只瞧著這人如今的模樣不好受,「再不換,該著涼了。」

  小暗衛明白了,伸長手臂便要脫。衣袍浸透了水,都有些重,他扯了兩下也沒扯下來,顧黎看不過,自己上了手,跟抽絲剝繭一樣拆開這衣服,把裡頭又白又嫩的小暗衛裹被子裡了,一直蓋到下巴下頭。

  大夫來的很快,診過了脈,說是沒什麼大礙。

  「只是下了水,小心風寒。」

  顧黎身子硬朗,還沒得過風寒,眉頭微微一皺。管家倒是對此極有經驗,忙安排人去熬薑湯,又吩咐人準備熱水,讓宮七泡一回澡。

  他心中仍對將軍直接將人抱回來這件事覺著不妥,遂小心道:「將軍,您看,讓宮一把人帶回去?」

  這事其實沒什麼需要商議的,宮七一個暗衛,不帶回去,難不成還在主子房裡頭歇息?

  只是說出來,都不合禮法。

  可將軍卻罕見地沉默了。管家沒得到他的回答,一顆心直直往下墜。

  宮七出這一回事,倒讓將軍忍不得了。這若是進了將軍的屋子,之後還能不能出來?

  他心裡頭咚咚敲著鼓,望著男人。

  「那您說……」

  顧黎終於出聲了,淡淡道:「就讓他先在這處歇息。」

  他沒提何時讓人走。

  管家的嘴張了張,終究是閉上了。他望了眼屋內的宮七,心中有些難辦。

  他是知曉主子對宮七的心思的,且這心思已經回不了頭了——可問題在於,如何在不傷著宮七的情況下,心甘情願讓他上了主子的床呢?

  作者有話要說:管家:(操碎了心)他不願意怎麼辦?

  7777:你可能對他有什麼誤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