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晦氣,壞的不靈好的靈,壞的不靈好的靈!」張帆和劉鴻兩人聞聽,趕緊一起朝地上吐唾沫。
然而,二人心中,卻同樣熱流滾滾。
在二人看來,大夥真的只是做了分內之事。身為大宋官員,聽聞那麼多孩子稀里糊塗丟失,卻無動於衷,還對得起朝廷給的俸祿麼?
可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事情,卻被一個縣的百姓記在了心裡。百姓們稱王武為活菩薩,又怎麼可能落得下他們哥倆?
帶著幾分微微的酒意,張帆、劉鴻二人與王武一道,返回隊伍,將百姓們攔路的緣由如實稟告。韓青聞聽,同樣感動的無以復加。
「這,這讓我,如何,如何當得起,當得起……」翻身從馬背上跳下,他本能地就想去找竇蓉商量對策。「我,我只是順手救下的那些孩子。我這個提刑官,大部分時間都打仗,根本沒務幾天正業。我……」
「有什麼當不起的。在你之前,地方上丟了那麼多孩子,官府都不聞不問。」跟他結伴同行,順路返回青州赴任王曙從第一輛馬車裡鑽出來,笑著擺手,「無論你是順手,還是專門,孩子們都是你救下來的。百姓心裡有桿秤,誰對他們好,誰對不起他們,他們都一清二楚,只是不像讀書人那樣會說會寫罷了。」
沒等韓青自謙,他繼續笑著補充,「我還聽說,你還自己出錢,收養了好幾十名聯繫不到家人,或者家人不肯再要他們的孩子,佳俊,功德無量啊!哪怕是在亂世,此舉都能上地方志,立功德碑的。一把萬民傘,一雙青雲靴,你有什麼當不起?」
「我,我真的只是做了分內之事。」韓青喃喃地回應,心裡宛若有烈酒沸騰。
知道他現在心情激盪,缺乏思考能力,王曙又擺了擺手,他替韓青做出了決定,「拿著,民心如火,老天爺都會敬畏幾分。我估計,這一路上,你可能收到的萬民傘,不止這一把。這些傘,雖然不能未必結實,關鍵時刻,卻能讓鬼魅魍魎退避三舍!」
「我知道,我知道!」韓青喃喃地點頭,眼眶一陣陣發燙。
斯土斯民,對這四個字的理解,他好像又加深了一層。站在原地,感覺頭頂上的天空一片清澈。
「去見一下他們吧,我跟你一起去,順便沾沾你的光。」王曙笑了笑,上前拖住韓青的胳膊。
韓青比王曙高大得多,力氣遠遠超過王曙這個書生,然而,卻被王曙拖得踉蹌了一下,隨即,任由對方把自己拉向了不遠處的人群。
王武、張帆、劉鴻三人互相看了看,深吸一口氣,跳下馬,快步追上去,護在了韓青和王曙的左右兩側。
第二輛馬車上,竇蓉也從周圍弟兄們興奮的議論聲中,得知了隊伍停下來的理由。猶豫一下,將插著飛刀、迴旋鏢、突火槍等武器皮帶迅速系在腰間,推開車門,縱身而下。
「我跟你一起去,以防有歹人,藏在百姓當中!」許紫菱也緊跟著跳下馬車,快步追在了竇蓉身後,「相公他心善,未必會想那麼多。越是這種時候,壞人越是有機可乘!」
「嗯!」竇蓉輕輕點頭,挽起許紫菱的手,一邊快步前行,一邊用眼角的餘光四下搜索。
表面上,是在看熱鬧。實則將所有靠近韓青的人,迅速打量了一個遍。
忽然間,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二人同時微微一愣。
卻是前幾天在登州就與韓青告別的葉青蓮,換成了遊山玩水的書生打扮,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混在了百姓們隊伍里。一隻手拎著把油紙傘,另外一隻手,則輕輕地扣在了肩頭的褡褳上。
有她這個刺殺的行家在,尋常刺客想借百姓給韓青送萬民傘之際發難,顯然沒多少可能了。只是如此一路走到汴梁,她跟韓青之間的糾葛,恐怕會越來越深,甚至最後難解難分。
許紫菱心情先是一松,隨即便感覺有些擔憂。偷偷地打量竇蓉的臉色,她卻愕然發現,竇蓉似乎對葉青蓮的排斥,遠不如先前強烈。甚至隱隱約約,臉上還帶著幾分放鬆。
「前幾天下船之時,她向郎君辭行,我就猜到,她不會走得太遠。」敏銳地察覺到許紫菱在看自己,竇蓉扭過頭,無可奈何地解釋。「她三番五次捨命相救,我總不能派人去趕她走。再說了,除了郎君親自出馬,尋常人,也不是她的對手。」
這是一句實話,葉青蓮雖然膂力不如男子,一身武藝卻練得登堂入室。尋常武師和家將與她交手,恐怕沒等碰到她的衣角,就會被她拿寶劍在身體上戳出七八個窟窿。
此外,葉青蓮對弓箭、暗器、毒藥等方面,也極為精通。也就是與韓青放手相搏,有些下不去狠心,所以經常受制。換了其他人,哪怕武藝不如對方,她也有的是辦法要了對方的性命。
「如果姐姐真想趕她走,還是有辦法的。她很自卑,同時又心高氣傲。」許紫菱眼珠微轉,帶著幾分試探說道。「也許根本不用派什麼家將,只需要我替姐姐……」
「不要,郎君會難過。」竇蓉立刻扭過頭,低聲制止。話說出了口,才又意識到自己可能上了許紫菱的當,用手指在對方手背上輕輕擰了一下,低聲警告,「沒見過你這樣的,別人想方設法紮緊籬笆,防止丈夫再領新人進門。你倒好,還巴不得打開大門歡迎她來!」
「我不是歡迎,而是兩害相權取其輕。」許紫菱吐了下舌頭,用更低的聲音解釋,「這些天你雖然沒跟我說,但是,我能從你和郎君的言談舉止中感覺得到,咱們的前路肯定危機重重。如果有她這樣一個高手在,郎君逢凶化吉的機會就能高出許多。」
「我其實也這麼想!」竇蓉嘆了口氣,低聲承認。「只是讓我親口說出來,實在彆扭得很。」
說罷,又快速豎起眼睛,衝著許紫菱低聲威脅,「你也不准主動跟她說。否則……」
威脅的話才說了一半兒,卻看到遠處有幾匹快馬,風馳電掣般沖了過來。馬背上的男子,皆身穿九品武夫袍服。其中一人,遠遠地就扯開嗓子,高聲呼喝,「讓路,速速讓路,八百里加急。任何人被碰到,後果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