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回家(下)

  臣子立下大功,朝廷褒獎其父母教導有方的先例,在大宋比比皆是。雖然韓重貴是韓青的祖父,將原本該給予韓青的獎賞,分給他一部分,也說得過去。

  另外,那韓重貴已經回家養病多年,朝廷給他再高的封爵,也只是多支出一部分錢糧而已。不會影響當下各方勢力的平衡。

  因此,王旦和寇準,都沒了反對的動力,雙雙拱手稱頌官家英明。而大宋官家趙恆,心裡卻覺得有些對不起自己的「王玄策」,想了想,繼續補充,「原本朕還擔心韓青閱歷不足,只讓他權任提點刑獄公事和控鶴署判官,如今看來,卻是朕多慮了。將兩個權字直接去掉吧,否則,有功不賞,難免讓其他年青人失了進取之心!」

  在大宋,臨時擔任某職,和正式擔任某職,其實區別不大。所以,趙恆這個提議,寇準和王旦也都沒有反對。只是再度強調,党項之事,成功的非常僥倖。換了個時機和地點,換了其他人去執行,失敗幾乎是必然。

  趙恆聽了,心中不以為然,表面上,卻又笑著點頭。

  君臣之間的氣氛,又恢復了和諧。很快,就商議好了對韓青以及其他有功人員的賞格,寫成聖旨,與對李德昭的冊封,一起交給有司去下達執行。

  為了避免遼國趁機生事,寇準和王旦兩個出宮之後,立刻安排人以最快速度,將聖旨送往了夏州。同時,傳令給駐紮在府州和延州的兩支大宋邊軍,厲兵秣馬。萬一夏州遭到遼軍進攻,就直插雲內,切斷兩軍後路和糧道。

  大宋朝廷,根本沒有秘密可言。聖旨還沒離開汴梁,遼國南面司的刺事人,就將內容探聽了個一清二楚,隨即,以更快的速度,送回了上京。

  彼時遼國仍為太后蕭綽攝政,此女英明不輸於武曌,卻無武曌之狠毒。原本已經派出了一支精兵,準備趁著李德昭位置未穩,將其廢黜,另立對遼國「恭順」者為党項各部之共主。聽聞宋軍已經枕戈待旦,果斷下令,將這支兵馬召回。

  是以,李德昭接到大宋的冊封和遼國撤軍的消息,心中十分感激。立刻又寫了謝恩表,派自己年幼的弟弟李德馨,親自送往汴梁。同時,還送上了駿馬一百對,青鹽五百車,為大宋官家趙恆賀壽。

  雖然按照慣例,趙恆的回贈,肯定會是賀禮的雙倍。但是,自打二十多年前,李繼遷在遼國的支持下割據以來,這還是夏州之主,第一次向大宋皇帝送壽禮,其象徵意義遠超過禮物的實際價值。對軍心和民心的振作,也不可估量。

  所以,細算下來,大宋還是穩賺不賠!

  至於李德昭在謝恩表中,請求增設交易場所多處,以党項的精鹽和牲畜,換大宋的瓷器、漆器、糧食等生活必須物資,大宋官家趙恆,沒怎麼猶豫,就欣然「恩准」。

  只是在具體形成聖旨之時,又被寇準將每年鐵器出口數量,加上了限額。不過,以大宋商人的走私能力,這個限額,基本上是形同虛設。

  當「恩准」雙方增設交易場所的聖旨送達夏州之時,韓青也帶著竇蓉和許紫菱,悄悄返回了汴梁。

  雖然頭上多了一個開國伯的爵位,他的正式官職,卻仍舊是京東東路提點刑獄公事和京東東路控鶴署判官,所以,此行的最終目的地還是青州,原本不需要繞路來汴梁一趟。、

  然而,他現在心結已經徹底打開,認為自己繼承了熱血書生韓佳俊的身體,又受惠於其人脈,便不能假裝對方以前的家人,與自己毫無瓜葛。

  所以,乾脆順路回家見一見祖父韓重貴,盡一次別人孫兒的義務。

  哪怕不小心露出了馬腳,憑著自己對大宋立下的功勞,也能跟老人認真地談上一談,想出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解決方案。

  事實證明,他的擔心純屬多餘。

  韓重貴一見面兒,二話不說,拎著拐杖劈頭蓋臉地就打了下來。一邊打,一邊罵道:「你個孽障,竟然還記得有家?!老夫以為,你早就不認為自己是韓家子孫了呢!快滾,快滾,去做你的提刑官,去做你的開國西平伯,老夫沒你這麼一個不孝的孫兒!」

  罵的聲音雖然大,打下來的拐杖,力氣卻連給韓青撓痒痒都不夠。

  韓青先還是硬著頭皮準備挨上幾下再躲,待感覺到老人拐杖下的那份舔犢之情,心中頓時一酸。抬起頭,哽咽著求饒,「祖父,我知道錯了。您千萬不要生氣。我也是想,做出點人樣,再回來見你!」

  「你現在就有人樣了?我看,你還是原來那個德行,根本不知道天高地厚!」老人聞聽,將拐杖頓在地上,咚咚作響。

  「祖父息怒,韓郎也是聽奉您老教誨,以身許國,不敢分心回顧。」竇蓉怕老人氣出病來,趕緊上前,跪在韓青身邊,替他辯解。

  「你就是竇家那個姑娘?」韓重貴將目光轉向她,立刻換了另外一幅表情,「起來,起來,不要陪他一起跪著。他一去年余,信都懶得給老夫寫幾封,老夫不狠狠罰他一回,難出心中之氣。而你,陪著他出生入死就夠了,沒必要陪著他受罰!」

  說罷,立刻命令身邊的僕婦,替自己將竇蓉攙起。隨即,上上下下打量對方,越看越是滿意,「路上累了吧,趕緊去西院歇歇去。這小子好歹在回來之前,還記得寫信告訴了老夫一聲。讓老夫專門把跨院,給你們騰了出來。」

  隨即,目光再度轉向韓青,抬手又是一拐杖,「是不是如果不為了你媳婦,就連最後這封信,都不給老夫寫了?你這個孽障,老夫當初就該把你直接扔到汴河淹死!」

  「媳婦」兩字一出,竇蓉立刻羞得無法抬頭。好在旁邊有韓青的嬸母在,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將她帶去西院安頓。

  竇蓉一走,許紫菱立刻變得突兀。猶豫再三,她也硬著頭皮上前,以韓青妾室的身份,向韓寶貴見禮。

  韓寶貴早就從寇準等人口中,得知了她和竇蓉兩個的來歷。趕緊笑著吩咐僕婦,將她也攙扶了起來。安慰幾句之後,一併送往專門為自家孫兒韓青騰出來的西跨院。

  待兩個女子都離開了,他也失去了再敲打韓青的興趣。用拐杖於地上頓了頓,皺著眉頭質問,「還不滾起來,難道要老夫親手扶你麼?你這個孽障,干別的不行,哄女人的本事,卻一個頂仨!」

  「多謝祖父!」韓青心裡頓時鬆了一口氣,快速站起來,伸手扶住韓寶貴的胳膊。

  他不知道,自己跟對方,到底該算怎樣的關係。然而,他卻能清楚地感覺到,韓寶貴對於自己,那份發自內心的舔犢之情。

  所以,剛才那幾下「撓痒痒」,他挨得心甘情願。此時此刻,扶著韓寶貴的胳膊,也如同扶著自己前世的親人。

  「哼!老夫還沒到走不動路的時候!」韓寶貴狠狠瞪了他一眼,卻沒有將胳膊甩開,而是任由他攙扶著,回到了座位之上。

  待屁股坐穩之後,老人又一邊上上下下,反覆打量著韓青,一邊迫不及待地質問,「你這孽障,急著回來作甚?老夫不是在信中叮囑過你麼,近期不要返回汴梁。你怎麼又將老夫的話,當成了耳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