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無用

  圈外突然出現三個年輕人,擾了眾人的談興。

  儒生們無不皺眉,顯然對領頭那少年的輕佻之言頗為不喜。

  「先生不想說,那便不說。哪來的浪蕩紈絝,且是連禮數都不知?」

  倒是出雲眯眼看著那少年,有些似曾相識,卻又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更不知虛實,只是冷眼看他接下來又要如何。

  只見那少年被人呵斥也不在意,大搖大擺地走上前來,隔著卦桌,與出雲對視。

  「老頭兒,怎麼不說了?」

  出雲看了少年一會兒,沉聲道:「老夫的話只對兩種人,一種是求學的儒子,另一種是求運的良人。不知公子,是哪一種?」

  少年聞言,挑了挑眉頭,翻手扔出一角銀子在卦桌上。

  「那算上一卦吧!」

  「算什麼?」

  「國運。」

  出雲一顫,皺眉道:「大元已成天勢,國運正隆,可不用我一個糟老頭子祈福國運。」

  只見少年咧嘴一樂,「誰算大元運勢?咱是請先生算算大宋的國運喱!」

  眾人一聽,出雲先生還沒做反應,底下的儒生已經炸開了鍋。

  「大膽!爾乃狂徒,於元地議論舊朝,引來官府當如何是好?爾要加害先生不成?」

  「滾蛋吧,你!」少年頗不耐煩的一嘴頂了回去,「長了個豬腦子還特麼讀書呢?丟人現眼的東西!」

  罵完,回頭笑著出雲,「先生在這樹下聽了兩年的時政,卻沒半個官差前來驚擾。我覺得吧,這南劍大令不是傻的,就是和先生關係不一般啊!」

  儒生們皆是一怔,不由得把目光都集中到出雲先生身上。

  這個擺了兩年卦攤的佝僂老人,住的是破屋,穿的是粗衣,怎麼可能與大令關係匪淺?

  但是,聽那少年一說,又不得不讓人懷疑。

  自打他來,便坐在這樹下聽時政國事,大伙兒開始還有所顧忌,自是不敢說得太深。

  可時間長了,也沒見出事,膽子自然大了起來,以至於眾人都忽略了為什麼沒出事。

  有的儒生滿眼疑惑,「先生」

  而老人面對儒生的詢問、少年的戲謔目光,以及場中火辣辣的眼神,沉默良久,終是長嘆一聲,與眾儒生道:

  「今日有貴客,就不講經了,爾等且回吧!」

  不予否認,且驅趕儒生,這無異於默認。

  儒生一邊悻悻離去,一邊送上懷疑的目光。

  而少年這邊依舊是一副欠揍的笑容,一看就是跋扈惡人之象。

  等儒生們都走光了,出雲先生抬眼看著少年,一邊收拾攤子,一邊有意無意的發問,「公子姓趙吧?」

  少年點頭,「是。」

  「成王家的老四?」

  趙維有些意外地笑了,「疊山先生真有神機妙算之能不成?竟連我是誰都猜得出。」

  老人也隨之一笑,「算是算不出來的。早年在臨安見過寧王一面,印象頗深。」

  「走吧!」

  撐著卦幡,背起卦箱,走在前頭,「這裡終不是說話的地方,隨老夫家中一敘。」

  趙維愣了愣,想繼續擺出紈絝嘴臉,可是看著疊山先生佝僂的身影,終有不忍。

  小聲道:「恕晚輩還要以紈絝示人,不能幫先生提幡。」

  老人一怔,停下來回頭看了趙維一眼,似有深意地說出一句,「與寧王這次見面,也是印象頗深啊!」

  疊山先生第一次見趙維的印象頗深,當然不是什麼好印象。

  那年,他去恩師王應麟府上拜會,正遇見成王府四世子調戲了王家的寶貝女兒。

  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就敢當街調戲官員之女,疊山先生怎麼會不記得?

  而這次,起初,疊山先生以為趙維來找他,無外乎是受璐王這托,請他出山協助。

  而看趙維那做派,以為他秉性不改,還是那副無可救藥的樣子。

  可趙維低語那句,不得不讓謝疊山刮目相看。

  「以紈絝示人」,這讓老人開始好奇,寧王來找他到底是為了什麼。

  閒話不說,趙維三人任由疊山先生背著重物走在前面,三人在後招搖過市,全無半點擔當。

  直到出城之後,轉入山路,行人甚少之時,趙維這才急忙搶上前去,把老人的卦幡書箱都搶過來,親自背起。

  因離家不遠,老人也不謙讓,只是好好看了看趙維,強忍好奇。

  又走了盞茶工夫,於山腳下的一處茅屋停下,「到了。」

  謝疊山推開柴門,解釋道:「家中還有一個兒子,到山上採茶去了,日落之前不會回來。」

  把三人讓進院中,親自取了茶碗。可惜沒有熱水,只倒了三碗甘泉。

  趙維在一旁靜靜地看著,見老人一副預言又止的樣子,不忍打擾,只等疊山先生先開口。

  終於,顫巍巍地把三碗清水送到三人面前,疊山先生無聲看著趙維,似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氣,問出一句:「你們從哪來啊?」

  趙維一聽,心頭一緊,他知道老人要問什麼。

  不答從哪兒來,直接道:「先生放心,大宋尤在!官家、陸相、張太尉他們都好!」

  「呼!!!」

  疊山先生聽罷,只覺渾身一輕,險些站立不住,趙維連忙上前攙扶。

  卻見老人家已經淚流滿面,喜淚交雜。

  「在就好在就好啊!」

  趙維動容,說實話,他不知道這個時代愛國文人的家國情懷到底深到什麼地步,可卻又深深被其所感。

  當下,也不勞謝疊山多問,一股腦地把宋廷近況,還有南美洲的詳情告訴他。

  「先生放心!大宋不但安頓甚好,且已經派晚輩回宋主持戰事。用不了幾年,就能打回來。」

  「好啊,好啊!」

  謝疊山叫好連連,看著趙維,「當年那個做惡的成王世子,已然可獨擋一面了啊!」

  趙維則慚愧道:「晚輩還年輕,難成大事,卻需老先生這樣的人物多多幫持。」

  謝疊山苦笑,「老夫?枯朽之身,腐敗之學,既無兵書之能,也無馬上之勇,要我何用!?」

  笑看趙維道:「大宋還要看你們的啊!」

  老人家這不是謙虛,而是自責。

  他之所以隱居於此,也非避世,而是對自己的失望。

  元軍初犯之時,謝疊山也曾像別的愛國義士一樣,棄筆從戎,變賣家產領一方義軍。

  可是,只有真正帶兵的那一天他才知道,什麼叫百無一用是書生。

  他根本就不是那塊料!這一點上,他遠不及文天祥文武皆能。

  所以,兵敗之後,謝疊山心灰意冷,苟活深山。

  「老夫又能幫寧王什麼?」

  只聞趙維道:「能!但需先生受賣國之辱!」

  「什麼?」

  謝疊山皺眉,一時沒聽明白,「什麼賣國之辱?」

  趙維:「就是降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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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近幾天家中瑣事極多,明早又要趕火車出一趟遠門,雖然不敢斷更。但是,更新時間可能不太確定,會在賓館和車上繼續碼字的,要25日之後才能恢復正常。

  請大伙兒見諒。

  另外,我也知道,很多書友看的不過癮嫌少,等上架之後,一定拼命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