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能讓趙維入大都,還能混跡權貴?
這是趙維求之不得的,無疑會大大提升營救的成功率。
「是誰?」趙維眼神熱切,急聲發問。
馬南寶道:「南寶也不確定是誰。不過,前年夏天,也就是皇駕剛剛出走的那段時間,曾有一個操著信州口音的年輕人,尋到咱家打聽官家下落。」
「信州年輕人」趙維皺著眉頭,一時摸不著頭腦。
「對,信州!」馬南寶嚴肅點頭,「他說他從武夷山來,姓謝,替家裡長輩尋找皇駕。」
「姓謝,替長輩尋找」趙維更懵。
他認識的姓「謝」的就三人,一個謝明,在船隊裡呢。另一個叫謝中原,在東瀛伺候倭人。還有一個大元當俘虜,也就是太皇太后謝道清。
別的姓謝的,他一時之間真想不起來。
倒是楊亮節一聽姓謝,還是信州人士,登時一驚,脫口而出,「謝君直!?」
趙維一愣,一個人名猛然浮現腦海,驚叫出聲:「哦嚓!真的假的?」
只見楊亮節和馬南寶交換了一下眼神,「這麼說來,應該沒錯了,那青年十有八九是疊山先生的後人。」
疊山先生,謝疊山趙維恍然。
如果是他,那真是天助我也!
疊山先生,名枋得,字君直,號疊山,與文天祥是同科進士。
別看文履善獨步千古,流芳百世。可實際上,謝君直無論脾氣秉性,還是詩書文章,和文大仙兒一比,卻是一點都不落下風。
年輕的時候,文天祥以剛猛著稱,懟天懟地懟空氣,朝中奸佞讓他罵了個遍。
可是,謝君直還沒當官兒就開始懟。
在考場上,就把當朝宰相董槐罵了個通透。而且不是心裡罵,也不是口頭上罵,而是寫在考卷上罵。
考官王應麟一看,這哪行,還沒當官呢就這麼剛?
於是,把謝君直的名次一貶直下。可即便如此,他也拿了個二甲頭名。要是收斂點,保佑四年的狀元郎到底是文天祥,還是謝枋得,還真說不準。
之後的為官之路,謝與文也極為相似,都是看不慣就罵,罵完就被貶。
只不過,文天祥被貶,是到了地方接著罵。
而謝枋得則不然,罵完被貶,那老子乾脆不伺候,直接回家當教書先生去了。
再然後,元軍南侵,謝與文又選擇了同樣的路,傾家蕩產舉義軍衛國。可謂忠烈表率。
失敗之後,文天祥被俘,謝枋得也從此銷聲匿跡,所有人都以為他戰死殉國了。
可在原本歷史之時,謝枋得不但沒有死,而且干出了更加剛強的事兒。
元朝最終找到了謝枋得,勸降不得,又鑑於他在文人之中的地位,將之強行抵送大都。
結果,疊山先生根本不給忽必烈招降的機會,絕食而亡。
那麼,就這樣一個連腸子都不會拐彎兒的鋼鐵直男,為什麼如此重要呢?
原因很簡單,當代文壇無問南北,文天祥、王應麟、謝枋得三人可為魁首,威望才學皆無出其右。
首推自然是文天祥。不是說他比另兩人強多少,而是實在太出名了,無可爭議的當世第一。
次之是王應麟。這老先生才是真實的大才,門生故舊滿天下。連文、謝二人見了老爺子都得尊一聲恩師,更是為天下文人之師。
而謝枋得別看排在最後,他的弟子也不少。
而且,不論是舊宋不願屈從於元朝的讀書人,還是已經降元的舊宋官員,皆有疊山先生弟子在列。
忽必烈為了取得舊宋士大夫階層的支持,讓天下百姓承認他這個皇帝,也不得不重視他。
而如今,文天祥和王應麟已經在大都了,且皆不降元。如果疊山先生肯入大都,那對忽必烈的意義可不是俘獲了一個文人那麼簡單。
可想而知,如果疊山先生願意幫助趙維,會是多大的助力。
趙維眉眼漸亮,「看來,要去武夷山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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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劍洲位於福建路中部,與沿海大城福州、泉州等地相比,屬內陸小城。
元朝南侵之後,改福建行省設南劍路,其實也只是改一個名字罷了。
但是,南劍位於武夷山脈腳下,得靈山庇佑,山川秀美,田園雅致。加之,理宗朝於此修建武夷精舍以傳播朱子理學,是以天下理學門生皆以此地為源,謂之:紫陽書院。
所以,南劍小城反倒力壓福、泉二州,成了福建文教之所。
此時日上三竿,書院學子不入精舍聽講,反倒成群結隊聚攏於城南一角的古槐之下捧書閒談,似乎在等著什麼人。
南劍城民見此景象也是見怪不怪,皆知學子們等的是何人。
那是在兩年前來到南劍的一個訃算先生,就住在城外山中,每逢初一、十五便於古槐之下起一卦攤兒,卜問吉凶。
卦資不貴,且人極好,無論何人求卦,老先生都不拒絕。遇到真有難處的,不但指點迷津,還時常失了解卦錢。
這些學子當然不是來問鬼神的,而是來找先生說經的。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書院裡的學子發現老先生學識極深,對經義的理解比之教諭也不輸半分,且時有驚人之解發人深醒。
所以,從那之後,來此求教的儒生越來越多,以至於老先生來一次也算不了幾卦,掙不得幾個銀錢了。
可那先生依舊不惱,有問必答,仿佛並不在意少掙了銀錢,卻是更讓人敬之三分。
儒生們又等了一會兒,忽見遠處有一舊袍佝僂的身影打著卦幡,蹣跚走來。
眾人無不一喜,齊齊迎之上去,幫老人提幡的提幡,攙扶的攙扶。
老人自是高興,有如見到自己的孩子一般含笑以對。
若非已經改朝換代,且福建各處叛軍四起,倒給人一種太平閒樂的假象。
安頓老人在樹陰處坐下,儒生們恭敬地圍坐一旁。
「出雲先生可來了,若再晚些,我等弟子卻是要尋到家裡去嘍。」
老人自號「出雲」,不知姓什麼,儒生們也只得這麼叫著。
老人聞之一笑,「上了年歲,走的慢了。」
「那開始吧!且說說,這半月可有什麼新鮮時事?」
這是老人的規矩,問講經義不收儒生們的銀錢,卻是要用時事消息來換。
當下,有儒生上言道:「這半月發生的大事還真不少呢!,建寧、邵武兩地的叛民或被元軍剿滅,或藏入深山,暫時已經無甚威脅。」
「只是讓兩地這麼一鬧,福建各地幾近絕收。明年青黃不接之時,必有大飢。」
「其實問題也不大,學生聽說,行省參政魏天佑是湖廣王相阿里海牙的舊僚,早前寫信求援。阿里海牙念及舊情,甚是重視,委派新會糧商馬南寶籌集了大批糧米,如今已經運到福建了。」
「其實比起邵武、建寧之禍,沿海諸州也不太平。
半月前,舊宋璐王趙曄的水軍奇襲泉州市舶司,將船廠內造了一半的十餘艘大艦盡數焚毀。
五日前,又派國舅楊亮節攻打福州之外的連江港。軍舟盡數擊沉不說,還耀武揚威地於港外繞航數周。
也不知是不是真如那璐王所言,要得宋興邦。」
「我看,那璐王也就是說說,他怎不敢登岸與元軍正面一戰,只憑几艘怪船在海上使威風。如今元廷已經將緝拿趙曄的懸賞提高到了千貫鈔,必有好財之人取之性命。」
「出雲先生」有人突兀發問,「依先生之見,璐王真能復宋嗎?」
老人一愣,顯然有些出神。下意識回頭看了眼老槐樹,只見粗壯的樹幹上,正貼滿了緝拿璐王的官府捕文。
苦聲一笑道:「爾等做的是學問,此為國政,問多了,於已無益!」
老人不想多言,儒生們也是一暗。
老人說的沒錯,他們皆是南人,將來能不能入元人科舉還是未知,又議論國事有何必要。
低頭不語,面有憋屈,半天才有人蹦出一句宣洩,「那璐王若真有本事,早幹什麼去了?如今大勢已去,卻也不得安生。」
另有人勸道:「好了好了,不提這些,聽先生講經吧!」
結果,眾人剛剛回神,就聞外圈傳來一聲輕佻高調,「別啊,爺聽的正起興。」
眾人回頭,見是一個少年領著兩個隨從,也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
此時,少年正挑眉看著出雲先生,「喂,老頭兒!你且說說,璐王到底能不能復宋?」
出雲先生一怔,眯眼看著那少年。
竟有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只是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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