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這不是犯不犯王法的事兒。

  在坐的,沒有一個不是人精。老漢一說出這是土豆釀出來的,馬上就意識到,趙維說的民生問題解決了,到底是為什麼。

  因為,酒這種好東西,不但他們好飲,這年頭,無論男女,哪個不好這一口兒?

  不但釣魚城和其餘五座山城缺這一口,巴蜀哪個地方不缺這一口呢?

  既然外面缺,那就可以往出賣。往出賣,就可以實現流通。

  而實現流通,民生問題也就隨之解決了。

  其實,民生問題,說到底就是流通的問題。

  宋元對立,安西王府封鎖六城,不讓民生物資進入六城,這是一定的。

  而大宋這邊,因為發展過快,且畸形,根本就達不到自給自足的水平。

  於是,便出現了糧產過盛,但其它的生活物資卻奇缺無比的尷尬狀況。

  可能有人會說,吃的飽就不錯了,這是非常時期,你還管那麼多做什麼。

  其實不是的,這些看似無關生死的小問題,其實是有大隱患的。

  舉個例子吧,就拿後世的豬肉來說,從十幾塊錢翻到三四十塊錢,多少人吐槽埋怨?

  那要是豬肉再漲呢?漲到十倍、百倍呢?

  要是不單單是豬肉,而是除了糧食之外,所有的生活物資全都飛漲,甚至斷供呢?

  想像一下,那將是一個什麼的情形。

  而釣魚城現在面臨的,就是這樣的問題。

  老百姓即使能吃飽,也不會覺得過上了好日子,怨聲載道。

  趙維心急,就急在這兒。

  他不敢說讓百姓過上滿意的好日子,起碼得讓這日子過得下去。

  民怨少一點,對這個剛剛破土而出的小小根據地來說,也是至關重要的。

  但是,相公們之所以沒有趙維那麼急,也不是沒有道理。

  而且,這個道理很深,一般人看不出來。

  那就是,大宋六城現在還有一樣東西過剩——錢!!

  現在大宋六城的錢太多了,多到能嚇死人。

  如果把這種情況放在未亡之前的大宋,一下子多出這麼多無根之錢,那嚇死的就是這些相公。

  可是,如果放在現在,那睡不著覺的,應該就是安西王府了。

  這麼說吧,趙維現在已經撒出去300多萬兩白銀了。

  六城當下一共有40餘萬軍民,而且每個人手裡都有一大筆錢。

  如果這些錢永遠窩在六城的範圍內,那別說元人的中統鈔,白銀在六城也會大幅度的貶值,成為禍害。

  錢說到底,只是為貨物流通行使代幣功能。它的價值不是由數量來決定,而是由貨物的價值來決定。

  少了不行,多了也不行。

  但是話說回來,這些錢不可能永遠在六城裡轉悠,是早晚都會流向六城之外的巴蜀各地的。

  而且是迫不及待的想衝出六城,流向巴蜀。

  為什麼呢?

  因為,六城裡用的是白銀,巴蜀各地用的是中統鈔。

  在六城裡,一斤銀就夠買一斤鐵。但到了益州,一斤銀可是實打實的十六兩,四十八貫中統鈔,一戶人家一年的收入都不一定賺得來。

  且四十八貫中統鈔在益州能買五百斤鐵。要是有命運回釣魚城,就能換五百斤銀。

  這等暴利,是個人就算得過來。百姓又不傻,誰不心動?

  所以,在相公們看來,即使不去管民生,百姓自己也會想盡辦法把外面的物資運進來。

  而且,這裡面還涉及到一個複雜的經濟學問題。

  簡單來說,幾百萬兩的白銀流入元占區,衝擊中統鈔,使得中統鈔的九十幾萬兩准平銀根本就沒法招架,等於被迫擴充准平庫。

  到時,元朝只有兩個選擇:

  一是,保持中統鈔的法定地位,任由白銀橫流。

  那用不了幾年,全天下的產出會被大宋用廉價白銀洗劫一空。

  就像幾百年後,白人用美洲白銀洗劫明清一樣。

  二是,元朝發鈔。大量地發鈔和大宋一起洗劫百姓,那死的更快。

  這還不像明清,可以封疆禁海,阻止外來白銀進入。這是在心窩子裡,想防都防不住。

  這也是為什麼趙維近乎敗家一樣的花錢,卻沒人阻止的原因。

  花去唄,花的越多,等將來爆開的時候威力越大,甚至不弱於百萬雄師。

  但是,話又說回來,那為什麼錢已經花出去了,六城也積蓄了這麼多白銀,百姓也看到商機,可還是缺物資呢?

  因為,巴蜀沒人啊!

  總共就八十萬戶,撐死200萬的人口(宋元之交,平均下來每戶只有2個人)。

  再加上,趙維土改又吸引了一大批人。

  現在巴蜀人口的分布,除了大宋六城外,剩餘人口幾乎都圍繞在成都、重慶兩大主城。利州、潼川雖有少數,但實在不成氣候。

  所以,人主要還是集中在成都和重慶。

  可這兩地都是元人重鎮,哪有那麼容易,讓你進去再出來?

  有錢也沒用,根本沒地方花。

  歸根結底,還是流通。

  趙維和相公就是找不到這個流通的渠道,而現在,讓一個釀酒的老漢給解決了。

  「大功一件!大功一件啊!!」

  王應麟激動莫明,「老人家,真是大功一件啊!」

  釣魚城最不缺的就是土豆,拿土豆釀酒這是個人才!

  說的老漢莫明奇妙,咱釀酒不犯王法嗎?還是大功一件?功從何來?

  正好趙孟禧從院外進來,一搭眼就發現,這幾個老頭兒今天有點不正常,一個個小臉兒紅撲撲的。

  抽鼻子一聞,嗯?不對啊!

  衝進涼亭,「酒啊?」

  這貨抓起一個酒盞就給自己滿上,然後一飲而盡,爽快啊!

  趙維則道:「來的正好,錦衣衛在成都和重慶是什麼產業?」

  趙孟禧給自己又倒了一盞,回了句,「當鋪。怎麼樣?聰明吧?當鋪接觸的人面廣而雜,而且走動的銀錢也多,再適合不過。」

  卻不想,王應麟來了句,「關了吧!」

  「噗!」趙孟禧噴了,「為啥?」

  他當鋪開的好好的,怎麼還讓關了?

  可別小看了這兩家當鋪,暗衛遍布各各階層,都有出入當鋪的理由。

  而且,錦衣衛辦事難免用錢,且還不少用,賄賂官員、收買消息什麼的。

  你沒個正經的渠道把錢送到重慶、成都,還不早讓元人給端了?

  趙孟禧掃看眾人,發現幾乎都和王老爺子一個眼神,都是讓他關門的架勢。

  來了句,「不開當鋪我開啥?要不妓館也不錯!」

  趙維一翻白眼,這貨想什麼呢?

  「開間酒坊吧!」

  「酒坊?」趙孟禧抓狂,「我哪弄元朝的酒權去啊?酒坊是說開就開的?」

  結果,趙維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肯定有辦法!」

  說完,回屋了。

  王應麟也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趙孟禧,「世子定有妙計。」

  趙與芮兩手一背,「給你兩個月,開不起來,別認我這個爹!」

  文天祥和謝疊山,「唉,難為世子了,可是不開不行啊!兩個月太久,還是一個月為限吧!」

  「我」趙孟禧一個人孤零零地杵在涼亭里。

  看看酒罈子,又看看一個個當甩手掌柜的相公們,「我我上哪給你們變出一間酒坊去啊!?」

  趙孟禧都快哭了,沒這麼欺負人的哈。

  這事確實不簡單。

  首先,酒坊就是個大難題。

  元人的酒權不好弄,而且還是錦衣衛找元人弄酒權,得小心再小心。

  其次,這個土豆釀本身就是個麻煩。

  別忘了,這是土豆釀,是宋人六城獨有的土豆釀。

  你在元人的城裡賣宋人的酒,這本身就值得懷疑好不啦?

  最後,也是最要命的。

  趙維和幾位相公是管殺不管埋,居然還指望酒坊在施行錦衣衛暗探任務的同時,消化掉多餘的土豆換成錢,同時再藉機往六城倒賣物資。

  這就有點異想天開了吧?

  趙孟禧心說,這不就等於明著告訴人家,這酒坊和釣魚城有聯繫,還幫著釣魚城倒賣物資,你們趕緊來推平嗎?

  這活沒法干好不啦!?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拿他趙孟禧當傻小子用唄?

  但是,人都是被逼出來的,他不干也得干,趙與芮已經拿父子關係做威脅了。

  兔爺在屋裡憋了三天,然後

  插上紅花,抹上粉,穿上他那套綠出天際的天青袍,拉上馬小乙和王勝,親自進重慶府去了。

  一走就是大半個月,再不回來,趙維還以為兔爺殉國了呢!

  終於,把趙孟禧盼了回來。

  這天中午,大伙兒正聚在涼亭里吃中飯,就見紅綠紅綠的跟雞冠花成精似的趙孟禧衝進院兒來。

  也不說話,在眾人呆愣的目光之下,坐下就吃,甚是霸道。

  趙維搭眼一看,就知道這貨辦成了。否則,也不可能這麼囂張啊!

  心裡好奇,還真讓他辦成了?不太可能吧?

  這事他也知道難度係數有點大。

  眼珠子一轉,心說,兔爺這回是真不容易,得讓他爽,否則下回不出力了。

  挑眉戲謔,「回來了?別上火,沒辦成也沒關係。其實我們都想過了,這事兒確實有點超出你的能力範圍,別往心裡去哈!」

  後世網絡里怎麼說來著?你得襯托,得有反差,得讓主角裝個逼打個臉啥的,他才能更通透嘛!

  說完,趙維大嘴一撇,「放心,這事交給我了,回頭我親自去辦,不勞你操心。」

  現在趙維就是反派,襯托兔爺的綠葉兒。

  趙孟禧果然受用,趙維越這麼說,他那張臉上擰的越掉粉兒。

  瞥了趙維一眼,「你?爺辦不成的事兒,你就行了!?」

  一手端著碗,一手探入懷中,抽出一摞文書,啪的拍在桌上。

  「拿去!」

  那架勢,趙維得虧和他中間隔著人呢,否則非拍趙維臉上。

  趙維一看,心說,你倒是再端一會兒啊?還沒到**就泄氣了,一點都不像爽文。

  當下也不裝了,「喲!真辦成了啊!?」

  把一摞文書拿起來一看,順嘴念出了聲兒,「重慶府碼頭前街甲六號,鋪面六間。」

  趙孟禧那邊加了句,「正對兩江碼頭,背靠羅漢寺,重慶最好的旺鋪。」

  「嗯,不錯。」

  趙維點頭,又拿第二張酒權。

  大元四川行中書省民造司簽發的酒權,而且是十年的長約。

  「可以啊!」趙維大讚一聲。

  想到趙孟禧肯定是辦成了,可是真拿在手裡,還是不由感嘆,這貨是真有兩下子。

  卻不想,兔爺一點都不接趙維的美言,把碗放下,「你再往下看!」

  「往下看?」

  幾位相公對視一眼,也把目光湊了過來。

  只見趙維把酒權拿開,下面確實還有兩份文契。

  搭眼一瞅,「哦操!!」趙維差點沒給扔出去。

  瞪著眼珠子看著趙孟禧,嚇的著實不輕。

  「你你這都辦成了!?」

  那是兩份秘密簽訂的股本分成文書。

  是一個叫馬小乙的大商之子,與元朝重慶制置使董方德,還有重慶萬戶所首將切不魯花,簽訂的酒坊分成協議。

  三家之中,馬小乙占四股,董方德和切不魯花各占三股。

  不但酒坊得利三家共分,所有酒坊走私到釣魚城等地的物資、貴貨所得之利,也是三家分帳。

  而且還是還是軍艦往來。

  酒坊從重慶採購的物資,直接上碼頭的軍船,由切不魯花的人運到碚州江邊,交給釣魚城這邊接應。

  趙維都看傻眼了,這特麼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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