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夜裡,邢肆送方旖回酒店,兩人單獨坐一輛車裡,方旖怪不自在的。閱讀

  悄悄睨了一眼沉默又嚴肅的上司,方旖摸出手機給周洛琛發簡訊,無非就是想問問他為什麼提前回去了,她這裡心頭沒底呀,周洛琛一直都對她太好了,她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因為什麼特殊的事,他是不會丟下自己的。

  就在方旖編輯簡訊的時候,車子因為紅燈停了下來,邢肆打開車裡的音樂,順勢望向方旖,就瞧見了她偷偷摸摸發簡訊的樣子。

  他沉吟片刻,道:「我覺得你最好還是不要這個時候跟他聯繫。」

  方旖流連在發送鍵上的指腹頓住,側過頭不解地問他:「為什麼?」

  邢肆重新發動車子,在路燈時駛過路口,一邊注視著周圍林立的店鋪一邊說:「他是有急事離開的,這會應該也沒回酒店,我想你也不希望打攪到他吧。」

  方旖抿了抿唇,把要發出去的簡訊刪除了,乖乖的沒再繼續。

  邢肆滿意地勾起嘴角,說:「晚上只吃了那麼點東西,還餓吧。」

  方旖說:「不餓。」可很快,她的肚子就咕咕叫了起來,跟她唱起了反調。

  方旖尷尬地沒有言語,邢肆無言地把車子停在一間不算大的餐廳外,說:「隨便吃點吧,我對這裡也不熟,這看著環境還好。」

  方旖忙道:「不用了邢律師,我回酒店自己找東西吃就好。」

  邢肆不置可否,直接下了車,來到副駕駛幫她打開門,道:「下車吧。」

  見上司堅持,方旖不得不下了車,跟在他後面進了餐廳。

  這餐廳裝修得的確不錯,環境清幽雅致,但在外面時還不知道,一進來發現這裡面吃飯的都是情侶,男女配對各坐一桌,她和邢肆一起來很容易被人家誤會。

  「歡迎光臨。」餐廳的服務員上來熱情道,「兩位裡面請。」

  方旖還是有點遲疑,但邢肆已經朝裡面走了,她總不能把人家拉出來,所以只好跟了過去。

  找了最裡面的隱蔽位置坐下,邢肆接過服務員遞來的菜單直接交給方旖,方旖又還了回去,道:「邢律師點就好,我不挑食。」

  邢肆也沒拒絕,拿回菜單看了看,快速點了幾個菜和飯食便讓服務員離開了。

  「時間還早,你不用急。」他看了看表對方旖說。

  方旖停止自己一直不停看手機的動作,笑了笑捂住了下巴,顯得十分拘謹。

  邢肆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將她細微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不由有些悵然,臉上的表情也沒那麼隨和平靜了,多多少少染上了一點點失落。

  方旖忙著自己窘迫,沒注意到他的變化,努力忍了好久,終於還是在服務員給他們倒茶時再次看向了手機,擺弄著裡面的內容。

  邢肆張張口想說點什麼讓氣氛融洽點,但他發現自己竟不知該說什麼好。身為律師,能言善辯是基本條件,可他竟然也會有無言以對的時候,他真是……慚愧。

  過了好久,久到方旖都開始努力找話題了,邢肆才開口說:「在看什麼?」他望著她的手機。

  方旖正愁不知該和他說點什麼,現在有了話題便立刻回答說:「看新聞和天氣,港城下雪了,下得很大。」她找出幾張下雪的城市照片,轉過去給邢肆看,興沖沖道:「港城難得會有這麼大的雪天,好想回去看看是什麼樣。」

  邢肆順著話茬道:「下了這麼大,應該可以堆雪人了。」

  方旖連連點頭:「我可以去樓下堆雪人!」她笑彎了眼睛,談到玩的事情就很高興,到底還是年輕女孩。

  邢肆方才焦灼的情緒也漸漸和緩下來,聲音澄澈道:「不過離我們回去還有幾天,只怕到時候城市裡的雪已經都被融了鏟掉了。」

  方旖一下子有點失落:「邢律師說的對,大城市鏟雪都很及時,不然交通不方便……」

  邢肆不忍見她不高興,出言安慰道:「小區里應該沒那麼快,你住的地方會有雪的。」

  方旖頷了頷首,捋捋頭髮沒說話,因為服務員開始上菜了。

  菜餚擺盤很漂亮,顏色看著也讓人很有食慾,方旖拿起筷子看著,邢肆見此,也拿起筷子道:「吃吧。」

  方旖笑了笑開始努力跟美味作戰,但心裡其實並沒臉上表現出來得那麼無憂無慮。她還在擔心周洛琛,能讓他丟下她離開的事絕對不簡單,她倒不懷疑他能不能搞定,只是莫名不安。

  哎,算了,她還是別胡思亂想了,他那麼能幹,這麼久都過來了,這一次還會出事嗎?

  和邢肆吃飯時,方旖全程都沒有說話,因為周洛琛吃飯時不喜歡說話,她總和他一起,漸漸也就習慣了。

  她表現得那麼沉默,邢肆也不好主動開口,他本就是冷淡性子,熱絡不起來,也擔心真的努力去熱絡,會讓她覺得奇怪。

  匆匆吃完了一頓飯,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鐘,從這裡回酒店的路程方旖不知多遠,兩人上了車後她就詢問邢肆,邢肆作答:「四十分鐘。」

  方旖點點頭說:「邢律師記得住路嗎?」

  邢肆只是說:「有心想記就不難。」

  方旖似懂非懂地凝視了他一會,隨後收回視線,靠在椅背上想自己的心事。如果她晚收回視線幾秒鐘,就會發現他眼角的不自然,與耳根微微泛紅的痕跡。

  邢肆說路程要四十分鐘,就真的是四十分鐘,分毫不差。方旖到達她與周洛琛住的酒店時,時間剛好在九點四十分。她歸心似箭,跟邢肆道了別並致謝後就朝電梯跑,那風一樣的背影,讓邢肆心裡五味陳雜。

  他在酒店門口站了很久,久到酒店的工作人員都忍不住來問他是否要辦理入住時,他才轉身離開,回了不遠處他所住的酒店。

  而這個時候,方旖已經找到了她心心念念的男人,正掛在他身上問他到底出了什麼事。

  周洛琛垂眼望著不依不饒的方旖,無奈道:「關於案子的事,比較著急,所以提前回來了。」

  方旖摟著他的脖頸,仔細地觀察著他說話的表情,辯駁他話里的真假,但依舊沒辦法從他臉上看出分毫的消息,最後還是放棄了。

  「你說我就信。」方旖笑了笑,依舊不撒手,「不過我還是想摟著你。」

  周洛琛按了按太陽穴,一副很苦惱的樣子:「襯衣剛燙的,都被你壓皺了。」

  方旖嘴角笑意擴大,臉上的酒窩很可愛:「你咬我啊,我就不放開你。」

  周洛琛順勢低頭咬了咬她的唇,惹來她輕呼,可她依舊不撒手。

  「哼。」方旖哼了一聲說,「以為我這樣就會就範?」她挑眉凝著他,不為所動。

  周洛琛柔和地注視了她一會,瞧著她是真不肯退步,只好就這麼任她抱著,說:「那就這樣吧,我做事,你抱。」說罷,拿起文件繼續看,並不避著方旖,因為他信任她。

  方旖知道這一行的規矩,她不是他的秘書,不會故意去看他的工作文件,只是枕在他寬闊的肩膀上盯著他發呆,偶爾摸摸他的耳垂,摸摸他的頭髮,反正就是不老實。

  周洛琛忍耐了很久,眼睫顫抖的弧度越來越大,最後負氣似的把文件丟到了桌上,反過來壓制住了方旖,皺著眉道:「抱著就抱著,為什麼還動手動腳。」

  方旖一臉無辜道:「我沒動手動腳啊,我只是摸摸你的耳朵,這也不行嗎?」她說到最後,竟然還有點委屈。

  「你還委屈。」周洛琛簡直哭笑不得,她竟然還委屈,他都被她弄得沒心思看文件了,家裡的事搞得他左右為難焦頭爛額,她不知內情,還能任性地跟他胡鬧,他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不滿,因為他發現自己對此完全不討厭,甚至還有點喜歡,至少他現在心情好多了。

  「算了,不看了。」他拉起方旖朝臥室走,「睡覺。」

  方旖「哎?」了一聲說:「我還沒洗澡呢。」

  周洛琛轉了方向直接拉她去浴室,頭也不回道:「一起洗。」

  當方旖好不容易回到床上躺下時,已經累得精疲力竭。

  趴在身邊的男人懷裡,方旖閉著眼疲憊地問:「案子棘手嗎?」

  周洛琛正在幫她擦頭髮,一邊擦一邊摘掉眼鏡放到桌上,說:「不棘手,但很為難。」

  「為難什麼呢?」方旖睜開眼看著他。

  周洛琛低聲說:「為難這次我當了原告的律師。」

  「原告?」方旖眼睛稍稍睜大,看上去十分意外。

  事實上何止她意外,別人知道了恐怕也會意外。周洛琛可是出了名的只接被告,喜歡有挑戰性,並且收入可觀的案子。這次他竟然做了原告的律師,那是不是說明,這次的原告比被告財大氣粗?

  「方便說說是什麼案子嗎?」方旖止不住好奇心,所以問出了口,帶著點小心。

  周洛琛別開眼思索了片刻,轉回頭時說:「月麟世佳目前的公司負責人委託我代理一起合同糾紛案。」

  方旖一怔,道:「月麟世佳汽貿嗎?那不是陸一鳴的公司,他的案子邢律師轉到你這了?」

  周洛琛沒否認,也沒承認,他沒回答,只是安靜地給她擦頭髮。

  方旖把毛巾抓過來說:「月麟世佳和哪裡的合同糾紛?中舟國際?」

  周洛琛眼神平靜,語氣淡漠道:「不是,是致衡能源。」

  「致衡能源?那不是……」不是你父親的公司嗎?這句話方旖沒問出口,而是說,「那不是做能源進出口的嗎,和汽貿公司會有什麼合作?」

  周洛琛解釋道:「月麟世佳做的最出名的是汽貿,但旗下也有進出口業務,正是因為還不成熟,才要和別人合作。」

  方旖恍然,抿唇半晌,還是問出了口:「致衡能源是你父親的公司吧。」

  周洛琛並不意外她知道,從容不迫地點了點頭。

  他怎麼可以那麼淡定?擔任原告的辯護律師來和自己家裡的公司打官司,這是什麼道理?難不成……

  「你想幫你父親?」方旖做了個三觀不正的猜測。

  周洛琛按了一下她的額頭道:「亂說話小心我告你誹謗。」

  方旖吃了一驚:「不是嗎?難道你來真的?」

  周洛琛沒回答這個問題,他代理這個案子是和陸一鳴的家屬通過電話的,雙方長談過後來定了下來。他給出了誠意,對方何樂而不為?周洛琛的父親陷害陸一鳴,那現在讓他的兒子當他們的辯護律師去跟他打官司,他既要擔心楊建錦的死亡案,又要擔心合同糾紛案,還不心塞死?陸一鳴的家屬也覺得這樣很出氣。

  其實,周洛琛之所以挑這麼一件民事合同糾紛案來代理,是因為民事訴訟沒有刑事訴訟管理那麼嚴格。刑事訴訟的話,他身為被告的直系親屬不會被允許為原告辯護,民事則沒那麼嚴。

  他為了讓自己的生父得到一個教訓,也是用心良苦。

  當然,這些周洛琛都不會告訴方旖,對於方旖,他只是說:「你也想不到吧,我這輩子第一次幫正義的一方辯護,對手竟然是我的父親。」說完,他蕭索一笑,看上去很頹然。

  方旖多稀罕他啊,看見他這樣立刻就心疼了,摸摸他的臉說:「別難過,沒事的啊,自古忠孝難兩全嘛。」

  其實,她很好奇為什麼他要接這種案子,不想和父親對立又不想助紂為虐的話袖手旁觀不就好了?這樣接過案子讓自己為難,究竟為了什麼?

  這個原因,恐怕她不會那麼早知道。

  兩人安靜了一會,周洛琛才說:「我要提前回港城,沒辦法在這陪你了,你是跟我回去,還是繼續留在這?」

  方旖毫不猶豫道:「我和你一起走。不過我們一起離開是不是太扎眼了,人家懷疑怎麼辦?」

  周洛琛一字一頓道:「誰懷疑就讓他懷疑。」

  反正他已經不打算再為家裡的事出面,那麼危險也都迎刃而解。現在只要他想,馬上就可以群發消息公開和她的關係,還怕什麼扎眼?

  方旖看著周洛琛一臉的運籌帷幄,心裡也安生了許多,窩在他懷裡十分小女人地傻笑。周洛琛低頭看她,喟嘆一聲,拉起了被子。

  「我本來不想再……可是你……」

  被子裡傳出周洛琛無奈的言語,半句加半句,沒有填全句子,卻已足以令人想入非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