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上向來就沒有不透風的牆,聖上到長安的事兒雖說隱密,但一路上總是有有心人關注著他的行蹤。
西安城,秦王府里,駱忠有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聖上經過西安卻沒有進城,直接去了閆家,他不知道聖上為什麼不進西安城,他敢肯定聖上已經知道了小秦王失蹤的事兒。
小秦王可是聖上嫡親的孫子,難道聖上就不顧他的安危麼?
又或是聖上有其他的什麼想法?
想到這兒,他的心裡一驚,若是聖上真有別的什麼想法,或許便會對自己不利。
他發現自己走了一著臭棋,他原本是想攪一下局的,可是現在事情已經超出了他可以控制的範圍。
他也聽說了,錦衣衛的人正四下里打聽秦王府在西安有些什麼產業,看來一定是有人看破了自己的計謀。
該怎麼破?
難道就這樣放棄,讓小秦王自動現身,然後找一個藉口把這事情搪塞過去麼?
看來也只能這樣了,估計聖上不日也會到西安來,到時候這事情鬧大了不但自己有性命之憂且還會連累了小秦王。
想到這兒,駱忠仰天長嘆,看來這一切是天註定,小秦王終歸是成不了大氣候的人。
他叫來了一個心腹,對他如此這般地交代了兩句,那心腹便急匆匆地離開了。
一個家丁模樣的人跑來:「駱先生,老王妃有請。」
駱忠應了一聲,打發了那家丁便去了老王妃那兒。
「駱忠見過王妃!」恭敬地行了禮,老王妃便招呼他坐下。
「駱忠,小王爺到底在什麼地方?」老王妃的聲音很溫和,但臉上的神情卻很是嚴肅。
駱忠苦笑:「在小山別苑,是小的讓小王爺在別苑暫住幾日的。」
老王妃點點頭:「我就知道這是你的鬼主意。」
說著,她端起茶來,用那蓋兒輕輕拂了下面上的茶葉:「駱忠,我知道你對秦王忠心耿耿,也知道你所做的這些都是為了小王爺。但你也看到了,小王爺根本就沒有那門心思,依我看他還是做一個逍遙王爺的好。」
老王妃終於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駱忠暗暗嘆息。
「駱忠,有時候你太執著了,倘若王爺還在,我很樂意看到你為他做的這一切,可是如今的小王爺不比當年的王爺,就算你真有能力把他捧上天去,他一樣會摔下來,而且你把他捧得越高,他摔下來的時候就會越慘,這點道理我想你應該能夠明白吧?」
駱忠當然明白,他低下了頭:「王妃說得是,是駱忠太執著了。」
老王妃望著駱忠,她看到了駱忠頭上也染了白霜,禁不住嘆道:「你來王府有二十年了,這二十年來若是沒有你的輔佐,秦王府也不會有今天,辛苦你了。」
聽聞王妃如是說,駱忠的眼裡變得濕潤起來。
老王妃說道:「這麼多年來你也累了,以後就安心在王府養老吧,別再操那麼多心了,如今不同往日,那些事情不再是我們能夠摻和的,該放手的時候就放手。對了,小王爺年紀不小了,該是為他談一門親事的時候了,這件事情你就多留心,或許有個人管著他就不會出去招惹是非了,我們只要好好地守住這西安府,便也算是對得起九泉之下的王爺了不是?」
駱忠應了一聲:「小王爺很中意閆家那丫頭,只是我觀閆振陽並沒有與我們聯姻的意思。」
老王妃搖搖頭:「我素不喜歡閆家,特別是那閆振陽,分明就是一個投機者,這樣的家族與之聯姻對於我秦王府而言並無半點好處,相反的,萬一出點什麼事反會受其害。」
這一點倒是與駱忠想的一樣。
駱忠說道:「這事情我會上心的,王妃說得對,有些事情我們確實該放手了,從今往後,駱忠就只守著小王爺就是。我已經差人去別苑讓小王爺回來了,說辭也替他想好了,放心吧,不會惹什麼麻煩的。」
老王妃說道:「如此甚好,那駱先生,你就先去忙吧。對了,以前讓你把家人接過來,你總是說要先助王爺成就大業,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大業了,趕緊把家人接過來,也讓他們享享你的福,別虧待了他們。」
「謝王妃。」
待駱忠退出房間,老王妃長出了口氣,她還真擔心駱忠會鬼迷心竅,鑽了牛角尖,現在看來駱忠還算是清醒。
她是一直都不主張駱忠做的這些事情的,話說哪一朝哪一代在皇位的爭奪上會是和風細雨?全是腥風血雨,若是秦王還活著,爭一爭倒也無妨,但小秦王卻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本事,那麼這樣的爭奪對秦王府來說很可能會帶來極大的災難,倒不如讓小秦王懵懂地做個逍遙王爺,過得簡單快樂一點。
她覺得現在的生活沒有什麼不好,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秦王府也禁不住這樣的折騰。
看到駱忠如此的折騰,她是害怕的,她必須得好好的替秦王保存這份家業。
可是之前她也不好說什麼,畢竟駱忠也是一片忠心,再說作為小秦王的母親,她又何嘗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有出息?
所以她雖然有些害怕,但卻從未阻止,她也希望能夠看到有奇蹟發生。
但是現在看來是不可能有什麼奇蹟了,相反的,近來的這些風聞讓她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預感,現在又聽到連聖上都出了宮甚至有可能奔著西安城來,她真正的在內心裡生出了恐懼。
作為皇家的一員,她又怎會不知道洪武皇帝的可怕?
這大明的江山不知道又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
一些悲劇她是不願意在自己的家裡發生的,所以她才會找來駱忠,讓駱忠罷手。
她也不知道駱忠會不會聽她的,雖然駱忠應承了,但她的心裡很清楚,駱忠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而且也很有野心。
駱忠明明知道小秦王不是成大事的料兒,卻仍舊鋌而走險,駱忠是想成就自己的千古謀臣,雖說他真的很忠心,但如果他真的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而置秦王府於不顧的話,她也絕對不會姑息,因為她早就有了安排,假如駱忠不受她所控制,那麼她就只能夠毀滅他。
她雖然是個女人,但她並非心慈手軟的人,誰若是危及到了她的家,她的親人的安全,她是不介意用一些血腥暴力的手段的,秦王原本就為她留了一手,這一手便是用來應對駱忠的。
而這些駱忠卻全然不知道,此刻他有些心灰意冷。
如果說小王爺不理解自己的話,那麼他認為老王妃應該會支持他的,他為的可是小王爺。
做個逍遙王爺確實沒有什麼不好,但不能繼承大統那麼王爺的後世子孫呢?後世子孫是不是能夠世襲這個爵位不好說,而且秦王的爵位只有一個,而秦王的子嗣卻肯定不是唯一,那麼其他子孫未來的日子又將如何?
不過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自己空有一身的才華與抱負卻無法施展,這想想就讓他的心裡很是憋屈。
他甚至有了另投明主的心思,可是如今誰又是明主呢?
他想到了燕王朱棣,但燕王的身邊已經有了一個道衍和尚,那和尚也不是個俗人,自己若是投過去很難說會不會真正得到燕王的器重,就算是器重,自己在他的心目當中還是比不了道衍和尚,他聽人說道衍和尚與燕王已然成為了朋友的關係,這就讓他很是羨慕,要是秦王還活著,會不會自己與秦王之間的關係也會如此之深?
答案卻是否定的,因為一直以來秦王雖對他禮敬有加,但骨子裡的那種主僕關係卻總會有意無意地顯現出來。也就是說無論自己再怎麼對待秦王以真以誠,在秦王的眼裡他還是只是個奴才,秦王並沒有真正將他當成朋友。
想到這兒,駱忠的眼裡閃過一絲怨毒。
他想要把小秦王推上位,因為他認為自己完全有能力鉗制住小秦王,到時候這大明的江山雖然名義上還姓朱,但他駱忠才是真正的主宰者。
剛才老王妃的那一席話並沒有讓駱忠回心轉意,相反的,原本他有些想熄滅了的野心竟然被老王妃的那些話給又重新點燃了。
他突然想到了他原本就只是一個草民,一個依付在秦王府的奴才,離開了秦王府,他駱忠什麼都不是,他也原本就一無所有,就算是真正的豪賭一場的話自己又能夠輸掉什麼?至於說秦王府,不就是自己的一個工具麼?自己又何必要想那麼多呢?
所以說最難揣摩的是人心,就連自己都不知道未來自己的心性會如何的變化,遑論別人?就在見老王妃之前,駱忠確實已經想到要收手了,他發現這場遊戲再玩下去後果是自己不敢想像的。
可是老王妃卻讓他瞬間明白了,誰才真正是這秦王府的主人,是老王妃,是小王爺,而不是他駱忠。
他駱忠做得再好都是應該的,因為他就是秦王府的奴才,但若是自己有一點做得不盡人意,那麼接下來他的日子就不可能再好過。
他必須抗爭,必須改變這樣的現實,他要做主人。
回到了他的房間,他抓起了茶几上的杯子狠狠地砸在了地上,他的胸中有一團怒火在燃燒。
老王妃的話他又怎麼會聽不懂,老王妃是嫌他老了,怕他做的事情會使秦王府陷入危難,在警告他別再搞風搞雨,讓自己老老實實的頤養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