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討利益,無膽

  香山的早晨,有薄雨霏霏,霧色沉沉。

  半山亭里卻有笛聲。

  這笛聲並不悠揚,甚至帶著兵戈之氣,充滿了殺伐的戾氣。

  吹笛的人竟是燕王,他站在亭邊,除了吹奏時換氣那細微的動作才能夠感覺到他真實的存在。

  他像一座雕像,偉岸挺拔,臉上的剛毅之色讓這天地多了幾分肅然。

  「王爺的心亂了。」一個聲音在燕王的身後響起,笛聲戛然而止。

  燕王轉過身去看到了面帶微笑的道衍和尚。

  「本王不能如你一般,什麼事都能夠裝在心裡。他們竟敢對你下手,那麼他們便敢對本王下手。」

  道衍和尚從容地坐了下來,燕王的隨侍便上前溫酒。

  待道衍和尚喝下一杯溫酒之後緩緩地說道:「俗話說得好,將軍肩頭跑馬,宰相肚裡撐船,更何況帝王乎?」

  燕王也坐了下來,隨侍忙接過了他手中的笛子。

  燕王淡淡地說道:「這些道理本王明白,只是心裡有些氣不過,他也太欺侮人了!」

  「那王爺想怎麼樣?也派人去暗殺麼?」道衍和尚似有意似無意地問道。

  燕王一怔,他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是啊,若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話那麼自己是該派人去將這場子找回來,可是自己能這麼做嗎?那樣一來無論是成功還是失敗自己都將為洪武皇帝所不容。

  燕王也喝了杯酒,然後望著道衍和尚問道:「那依你之見該怎麼辦?」

  道衍和尚詭異地一笑:「一動不如一靜,他們的人已經栽了,決計不可能罷休的,他們很清楚,萬一這個茅春挨不住把一切都說出來的話那麼他們就太被動了。」

  燕王皺起了眉頭:「你的意思是他們還坐有所動作?」

  道衍和尚嘟了一下嘴:「倘若是王爺的話王爺能夠讓這茅春就這麼扣在我的手上嗎?」

  燕王想了一下,自己當然不會讓茅春就這麼留存道衍和尚的手上,就如道衍說的,他要是扛不住將主使者供出來的話,那麼便縱有幾萬張嘴也說不清了。

  他終於明白道衍和尚為什麼會這般的淡定,道衍和尚是在等著對方的行動。

  「他們一定會殺人滅口,你一定有所準備了吧?」

  道衍和尚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當然,我甚至能夠猜到他會找誰下手。」

  「哦?」燕王覺得道衍和尚還真是厲害,先是算準了會有人對他下手,現在還將對方的下一步都算計在了其中。他暗暗慶幸這個道衍和尚能夠為他所用,如果道衍和尚是敵人的話,那麼自己別說爭奪帝位了,便是能不能活到那一天都不一定。

  「我那寺中應該有他們的內鬼,他們想要殺人滅口如果沒有內應是肯定不可能的。」

  燕王聽他這麼一說也有些好奇:「萬一他們放棄了這個茅春了呢,或許在他們看來茅春是肯定不會出賣他們的。」

  「凡事都有變數,只要是人,那麼就肯定會變,只是要看促使他改變的那股力量是不是足夠的強大。」道衍和尚相信對方如果知道茅春等人落到了自己手裡的話他們一定會行動的,即使茅春這個人很忠誠也很倔強,只要他們開出的籌碼足夠多那茅春就不會再管什麼忠人之事了。

  「你沒有動那茅春就是想將那內鬼給引出來?」燕王也想明白了。

  道衍和尚這才點頭:「沒錯,將一個內鬼一直放在身邊的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所以我希望用這個茅春來引他現身,之後再將他們一網打盡。」

  燕王扭頭望向道衍和尚:「你的慶壽寺有內鬼,那我的燕王府呢?」

  道衍和尚笑了:「王爺你說呢?」

  燕王也笑了,他當然不會相信燕王府里不會有內鬼,就像在很多地方都有他的人一樣。無間道便是這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滲透,相互破壞,又相互獲取有用的信息。這也不完全是一件壞是,若是用得恰當的話很可能就能夠讓那內鬼為我所用的。

  「你的意思是這件事情就算了?」燕王問道衍,他已經打定了主意,如果道衍和尚咽不下這口氣的話他並不介意到洪武皇帝那兒去替道衍和尚討個公道,總不能讓別人認為他朱棣是好欺侮的。

  任誰都知道道衍和尚是他的人,可以說道衍和尚與他燕王是一體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對道衍和尚下黑手那便是衝著他燕王來的。

  道衍和尚輕輕嘆了口氣:「就這樣吧,和他們撕破了臉皮無論對誰都不是一件好事。不過這件事情還是可以和那邊好好談談的,終歸是我們占了理,那麼就用我們所握著的這些把柄爭取到最大的利益。」

  燕王愣了一下,接著他點了點頭,他就沒有道衍和尚這樣的心思,他只想到如何將這口氣給找回來,卻沒想過用這次的契機爭取更大的利益。

  「怎麼談?」燕王問了一聲。

  道衍和尚眯縫著眼睛,端起了酒杯卻沒有喝,只是拿在鼻尖聞了聞:「近日來北邊有些小動作,王爺戍邊的壓力也不小,如果由皇太孫提出給王爺增些兵力的話我想聖上應該不會反駁,一來顯了皇太孫的氣度,二來也顯了王爺衛國戍邊的決心。」

  燕王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是真心佩服道衍和尚,若是這樣的話自己的實力又能夠有所增強了。

  「就依大和尚所說,來,這一杯本王敬你!」燕王是發自內心的,他舉起酒杯衝著道衍和尚拱了拱然後便一飲而盡。

  道衍和尚也不客氣,跟著便把酒給喝乾了。

  「你這和尚就只差沒娶老婆了,根本就是個酒肉和尚。」

  道衍宣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心中有佛吃什么喝什麼重要麼?」

  燕王還想說什麼,只是又忍住了。

  他覺得道衍和尚不應該做和尚,應該入世為臣,那樣道衍和尚一定是一代能吏。只是這事情他與道衍和尚談過的,道衍和尚只想做一個異僧,做一個謀臣,只想實現自己的夙願,助燕王成就帝業,但他卻不願意入朝為臣,說是不想末了背一個罵名,其實燕王也知道,道衍和尚是擔心有一日自己會翻臉不認人。

  洪武皇帝與那幾個有名的能臣幹吏就是鮮活的例子,像劉基這樣的人都沒落下什麼好下場。

  所以燕王也就不再說什麼了,人各有志不能強求,再說道衍和尚能夠這樣幫自己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為了他,道衍和尚不知道還會遇到多少次這樣的刺殺與襲擊,可以說是拿命來相幫。

  慶壽寺,早課剛剛結束,知客僧便領了兩個人來到西堂首座道遠大師的禪房。

  道遠大師將二人迎了進去,打發了知客,待小沙彌獻茶離開之後道遠大師才皺起了眉頭:「你們怎麼來了?」

  來人中年長的一個說道:「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也只有你能夠做得了。」

  道遠大師的眉頭擰得更緊了:「可是那個茅春的事情?」

  中年男子輕輕地點了點頭:「沒錯,便是此事。」說著中年男子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道遠大師的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那人被看得很緊,若是強行動手的話我很可能就會暴露,主上考慮過後果麼?」年輕的那個冷笑一聲:「怎麼,是不是這和尚當得愜意了,已經忘記你是怎麼進了慶壽寺了?」

  道遠大師的目光一凜,冒出森森寒意,年輕男子也不畏懼,與道遠大師對視著,有些劍拔弩張之勢。

  中年男子這才說道:「你們這是做什麼,蒼棋,不得對道遠大師無禮。」

  這個叫蒼棋的年輕男子才將身上的殺氣給散去,道遠大師自然也就不再與他一般的見識。

  中年男子這才鬆了口氣,他是知道蒼棋的脾氣的,若撒起野來便是自己也無法降住他。他也知道道遠大師的厲害,兩個人如果在這兒幹起來的話那一定會驚動寺里的人,想要再完成滅口的任務就不可能了。

  「道遠,蒼棋是來協助你完成任務的,主上也考慮到我不能暴露所以便讓我帶了蒼棋過來,只要你讓蒼棋有機會接觸到那傢伙他知道該怎麼會。」

  道遠大師望著中年男子:「可是你們這樣跑來找我有那麼多人看到,我若是安排他進去的話任誰都會懷疑到我的頭上還不如我自己動手來得穩當。」

  中年男子笑了:「放心吧,不會的,我相信蒼棋不會留下什麼把柄,即便會留下把柄你也能夠脫了干係,你只說蒼棋是我介紹來的,出了什麼事由我來扛,我與那道衍也有幾分的交情,你便說是看了我與道衍之間的交情才收留了蒼棋,出了事便是我與道衍之間的事情了。」

  道遠大師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在心裡思忖著。

  蒼棋見道遠大師並不爽快他有些不悅:「我說大和尚,讓你做點事情怎麼前怕狼後怕虎的?你若是不想相幫的話吱一聲,我自己就能夠把那小子給殺了!」蒼棋有些看不起道遠大師,他覺得道遠大師太過於膽小。

  在蒼棋看來這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刺殺任務,只要讓他能夠接近茅春他就有把握將茅春殺死全身而退,他甚至在心裡有些懷疑,這個道遠是不是已經變節了,道遠在這慶壽寺做了西堂首座是不是與道衍和尚打成了一片,若是那樣的話他想要連這道遠一併給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