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七給劉廌滿上了酒:「先生,來,再幹了這一杯。」
劉廌端起了酒杯與燕七和燕六碰了碰,一飲而盡。
放下杯子,燕七正想拿起酒壺,劉廌按住了他抓住酒壺的手:「燕總領,你若是有什麼話直說便是,劉某有些不勝酒力了。」
燕七這才把手鬆開,他還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開口。是他把劉廌從青田給請來的,如今事情辦完了就要攆人家走,這叫什麼事啊?可是這卻又是聖上的意思,讓劉廌回青田去給祖上守墓,不想讓他摻和到將來的皇權之爭中去。
洪武皇帝的心裡很清楚,劉廌確實是個智者,他若真摻和進來如果不是與皇太孫一條心的話那麼將來皇太孫是不是能夠順利地登上皇位就說不清了,現在只是一個燕王就讓洪武皇帝有些頭疼,燕王身邊的那個道衍和尚絕對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可是燕王是自己的兒子,道衍和尚又是當日自己挑選出來陪侍皇子的僧人。至少現在他找不到任何理由對自己的兒子和道衍和尚下手,可洪武皇帝卻十分清楚,他們將來也許就是皇太孫登基的阻礙,便是皇太孫能夠在自己的影響下登基,這江山能不能坐穩還真是兩說。
已經有了一個不穩定的因素,洪武皇帝絕對不會再為皇太孫留下另一個大隱患,所以劉廌必須離京,他甚至已經擬了旨意,沒有聖諭劉廌不得再擅自離開青田縣。
他能夠為皇太孫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劉先生,我今日進了宮,把燕四的事情向聖上稟明了。」燕七還是沒有選擇直說,而是繞了彎子。可是劉廌是什麼人,那可是一顆七竅玲瓏心,從燕七這表現他早就已經看出了燕七是有為難的事情說不出口。
劉廌淡淡地說道:「聖上是想上我離京吧?」
燕七一怔,他沒想到劉廌竟然就猜到了。
燕七暗暗嘆了口氣,劉廌是智者,當今聖上又何嘗不是智者,自己在這些人的面前腦子仿佛就不夠用似的,老實說他是很害怕這些有智慧的人這樣的交鋒的,自己夾在其中都不知道應該扮演一個什麼樣的角色了。
「是的,聖上的意思是先生應該回青田守墓了。」燕七也不再糾結,直接把洪武皇帝的意思傳達給了劉廌。
劉廌點點頭:「嗯,我是該回去了,京城本不該是我來的地方,特別是在這樣的時候。也幸好我到京城這些日子沒有人來打擾,不然的話誰知道聖上還會生出什麼樣的想法。」
燕七皺起了眉頭,他原本就不怎麼明白為什麼聖上非得讓劉廌離京,在他看來劉廌這次是立了大功,他如實在洪武皇帝面前說出了劉廌的功勞就是想洪武皇帝能夠給劉廌一個實職,將劉廌留在朝中為官,從燕七的角度來看劉廌是一個有才學有能力的人,這樣的人可以做棟樑之材,可誰知道洪武皇帝卻是要讓劉廌趕緊回青田去,仿佛他多呆在京城一天都會讓洪武皇帝感到不自在。
燕六也是個武者出身,雖然有些頭腦卻也未能夠把這件事情看得透徹,同樣用一種詢問的目光望著劉廌。
劉廌嘆了口氣,有些話他確實不想說,而且他也不該說,可偏偏他若是不說點什麼看來眼前的二人是很難打開心結的。
劉廌說道:「現在是一個多事之秋,我留下聖上便不安心,因為他擔心因為我的留下會使得皇太孫順利繼位多了一份阻礙。我之所以說幸好我來京城這段日子並沒有人找上門來也是指的這個,你們想想,倘若我在京城這段時間這些皇子皇孫來找我,那麼聖上會怎麼想?無論我和哪一個皇子皇孫有接觸,在聖上看來都很有可能是想要替他們出謀劃策,讓他們干點什麼,一旦那樣聖上便會認為會威脅到了皇太孫的繼位,說不定我便是連那青田也回不去了。」
燕七和燕六聽了之後都嚇出了一身的冷汗,特別是燕七,劉廌可是他從青田給請回來的,若劉廌真與皇家的人走得太近惹了聖上的嫌疑的話,燕七可能都脫不了干係,聖上的手段他們都很是瞭然,弄得不好自己丟官丟命,指不定還會禍及家人。
細思極恐,燕七不由得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劉廌見二人這個樣子,他也就不說話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燕七和燕六對視了一眼,兩人也就不再在這件事情上說什麼,陪著劉廌吃喝,大家的心裡都很清楚,這頓飯就算是給劉廌踐行了。
這一回大家都喝了不少,劉廌醉了,燕七與燕六因為有功夫,所以這些酒喝下去雖然頭暈卻不至於醉倒,讓人扶了劉廌回屋,燕七與燕六仿佛才輕輕地鬆了口氣。
「大哥,看來聖上的時日無多了。」燕六輕聲說道,燕七微微點了點頭:「我今日進宮聖上便是躺在床上的,看他那樣子好像很是虛弱,估計是挨不了多久了。」
燕六說道:「那你是怎麼想的?上次我們聊過的那件事情。」
燕七眯縫起眼睛,他知道燕六所指的是什麼事,他說道:「那依你之見呢?難道我們真要在這個時候做選擇嗎?」
「大哥,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你想想這些年來我們六扇門得罪了多少人?那些權貴大臣便不說了,就是皇子皇孫我們也沒少得罪,聖上還在什麼都好說,有聖上這尊大佛在誰都不敢拿我們六扇門怎麼著,也不敢拿我們七燕怎麼著,可若是聖上不在了呢?新皇登基還會不會像聖上這般對待我們?那些我們曾經得罪過的權貴皇親會不會趁機向我們下手?」
燕六說到這兒竟然又喝了一杯酒。
燕七沒有說話,只是他的神情卻很是凝重,他在思考著燕六說的這些說,不得不說燕六說得很有道理,如今洪武皇帝大限將至,照著如今這情形看能夠拖上一年也算是長的了,可是一年時間有多長?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情,一年之後呢?新皇登基之後會如何對待六扇門以及自己幾兄弟?
「可是你想過沒有,如今的局勢並不明朗,按說聖上想要扶持的是皇太孫,可皇太孫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我都知道,此人不堪重任,他是不是真能夠掌舵整個大明呢?若是萬一我們投了過去,最後他卻根本坐不穩大明的江山,再換一個上來還會接受我們麼?立場不堅定可是官場之大忌啊!」
燕六也讓燕七的話給說得懵了,燕七說得沒錯,隨意改換門庭到最後只會使他們遭到鄙視與唾棄,根本就得不到什麼好處的。
燕七說道:「剛才就應當問問先生的。」
燕六也點了點頭:「是啊,劉先生是個智者,他應該能夠替我們指一條明路。」
第二天大早劉廌就起來了,讓人收拾好了行李,他準備今天就回青田。
燕七與燕六也早早過來,他們要送劉廌一程。
「兩位大人竟然親自相送,劉某不勝感激。」劉廌這話倒也是真心的,自從自己的祖父出了事以後朝中很多大臣都有意與劉家疏遠,雖說是燕七請他來京的,可是在洪武皇帝敲打了燕七之後燕七還能夠這樣對自己也算是難得。
燕七與燕六將劉廌送到了十里長亭,臨行前燕七終於把心裡的那個疑問問了出來。
劉廌聽了之後先是皺起了眉頭,他沒想到像燕七與燕六這樣的人也會為自己的前途擔憂。
燕七苦笑:「先生您別誤會,我們並不是為了六扇門的權利,實在是為聖上辦差的過程中得罪了不少的人,我們倒是無所謂,可是我們也有家人,便是怕讓他們遭受無妄之災。」
劉廌點點頭,這一點他倒是相信,否則以燕七他們這樣的本事大可以一走了之,可是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便是跑你又能夠跑到哪兒去?
劉廌摸了下自己的鬍鬚,緩緩說道:「其實這事情並不難辦,我送你們八個字,不偏不倚,待價而沽!」燕七與燕六都愣了神,二人都不知道劉廌說這八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劉廌輕咳一聲道:「局勢看不明朗的時候便該幹嘛幹嘛,只要安守本心,做好本分之事就好,不要想著去投新主子所好,當然,一旦看清楚了局勢,那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想必到那個時候新皇會開出一個能夠讓你們更滿意的價碼。」
燕七和燕六聽了一齊點頭,他們很是佩服劉廌的心思。
燕七輕輕問道:「素問先生的占卜是一絕,先生有沒有算過未來的大明之主到底是誰?」
劉廌白了他一眼:「有時候窺探天機並不是什麼好事,世間一切皆有定數,你又何必操之過急呢?記住我說的話,只要四年之內你不違反那個不偏不倚的原則便可保你無虞!」
「四年?」燕六一頭的霧水,燕七也正想問個明白,劉廌卻不願意再說什麼了,朝二人拱了拱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二位大人,劉廌這就告辭了!」
說罷便招呼車夫趕著車子離開了,燕七與燕六回過神來,知道劉廌是真的不想再多說了,兩人相視無奈地笑了起來。
燕六說道:「劉先生是大智慧的人,他既然都已經這麼說了我們就照著他說的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