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眼前,還是長遠

  就在蔣颯去見顧長風的時候,六扇門裡燕七也來到了劉廌的房間。

  劉廌並沒有回青田去過春節,而是留在了京城。

  「先生!」燕七一進屋便輕聲喚道。

  劉廌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那冊《史記》:「燕總領,有事麼?」

  燕七說道:「剛才聽宮裡傳來消息,說聖上染了眼疾!」

  劉廌皺起了眉頭:「燕總領是聽誰說的?」

  燕七道:「是宮裡的一個公公,他說聖上的眼睛早就出現了問題,只不過聖上不許身邊的人將這事情泄露。」

  劉廌說道:「可那公公還是把這事情說了出來。」

  燕七說那是他與那公公交好的緣故。

  劉廌的臉上卻露出了擔憂的神色:「你既然能夠知道聖上患了眼疾,那麼相信別人應該也能夠知道,聖上有疾,卻秘而不宣,恐怕聖上之疾不只是眼疾那麼簡單啊!」

  燕七的心裡一凜:「先生的意思是……」

  劉廌搖搖頭:「我可沒有什麼意思,倒是燕總領來找我到底想要說什麼?」

  燕七抿了抿嘴:「燕七想讓先生給出出主意,今後燕某以及六扇門該何去何從?」

  劉廌笑了:「一直以來我都以為燕總領雖說身在公門,卻仍舊是個灑脫的江湖人,不曾想燕總領竟然也會為將來的事情擔心。」

  燕七輕聲嘆息:「先生或許覺得燕某隨俗,可燕某卻有不得已的苦衷,燕某是六扇門之首,六扇門自七燕向下大多都跟隨燕某近十幾二十年了,可以說他們的身上都打著燕某的烙印。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聖上去了,新皇是不是能容下燕某,是不是能容下六扇門便未可知,如果只是讓我們另尋出路倒是還好,可若是對六扇門的過往追究的話那後果就不堪設想!」

  劉廌當然明白燕七的顧慮,不得不說燕七的顧慮是對的,他能夠有這種未雨綢繆的想法說明燕七這些年也深諳了為官之道,適應了官場的規則。

  劉廌其實早就已經在上次與洪武皇帝相見的時候偷偷替他看了相,他的心裡很清楚,洪武皇帝的壽緣將盡,也就是不到兩年就會是大限,只是這事兒他不能向任何人說,這便是天機不可泄漏,且不說漏了天機會不會招來什麼報應,便是將這事情捅了出去也會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

  如今燕七竟然探聽到了洪武皇帝有疾,來向自己請教當如何找一條退路,他該如何回答?

  「只不知道燕總領是為眼前還是為長久?」

  劉廌這話讓燕七一愣,眼前?長久?他不明白劉廌是什麼意思,眼前不就是洪武皇帝可能已經要油盡燈枯麼,那眼前還有什麼可說的?

  劉廌見燕七一頭的霧水,他淡淡地說道:「若是顧了眼前,那東宮是最好的選擇,若是要說長久的話,北邊的那位則可以多親近親近。」

  聽劉廌這麼說燕七的心裡很是震驚,這一回他算是聽明白了,要顧眼前,那隻要抱住皇太孫的大腿就行了,若是要長久的話,遠在北平的燕王才是正主兒。

  對於劉廌的本事燕七從不懷疑,劉廌的話釋放出了兩個信息,那就是洪武皇帝殯天之後皇太孫是肯定會登上大統的,只是皇太孫應該不會維持多長時間,最後這大明江山會落到燕王朱棣的手中。

  燕七輕咳一聲:「先生莫非已經算到了什麼?」

  劉廌端起茶杯:「我有算什麼嗎?我又有說過什麼嗎?」

  燕七知道劉廌是不想再說這個話題,不過劉廌也算是指明了一條路,至於怎麼走就要看自己的了。

  燕七便說道:「燕某謝過先生。」

  劉廌也不理他,拿起《史記》繼續研讀起來。

  燕七走到了門邊停下了腳步:「先生,眼前可否變成長久?」

  劉廌也不抬頭:「凡事皆命數,自然天註定,你覺得天意可是你我可以改變得了的?」

  燕七這回徹底明白了,他又恭身致謝這才離開了劉廌的房間。

  燕七離開之後,劉廌輕輕嘆了口氣,搖搖頭自言自語:「也不知道如此是對是錯。」

  皇宮,養心殿裡,任老大正在為洪武皇帝把脈。

  「如何?」洪武皇帝問道。

  任老大沒有說話,老夫子見任老大的神情很是嚴肅,他原本想說兩句玩笑話緩解一下氣氛的也不敢說了,把到嘴邊的話又給咽了下去。

  「重八,你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任老大問道。

  洪武皇帝大笑起來:「當然是真話,我們之間有什麼是不能說的。」

  「你的情況很不好,你已經耗盡了心力,恐怕時日無多了。」也只有任老大才敢當面和他這麼說。

  聽罷任老大的話,洪武皇帝沉默了。

  老夫子說道:「任老大,難道你就沒有辦法麼?」

  任老大瞪了老夫子一眼:「但凡我有一點辦法也不會對重八這麼說了。」

  他們三人之間的感情是很深的,任老大與老夫子又怎會願意眼睜睜看著洪武皇帝這樣死去?

  洪武皇帝聽二人的話里都是擔心與關切,他反而釋然了:「人生自古誰無死,生老病死這是誰都會經歷的道路,皇帝也是人,你們真以為我天天聽著萬歲萬歲的就把自己當成神仙了?只是我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他一把拉住了任老大的手:「任老大,你且說說,我還有多少時間。」

  任老大說道:「大約還有一年多吧,不過剩下的這些日子你還得少操心,少生氣才行。」

  洪武皇帝聽到還有一年多的時間他的臉上又露出了笑容:「夠了,夠了,原本我以為沒有幾天日子了呢,沒想到還能夠有一年多的時間,足夠我給允炆鋪平道路了。」

  任老大和老夫子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在想這皇帝到底有什麼好,偏偏有這許多的人爭著搶著。

  余忠站在一旁悄悄抹了一下眼淚,他侍奉洪武皇帝二十年了,雖說他只是個太監,可也有情有義,突然聽到洪武皇帝的日子不多了心裡自然也不是滋味。

  洪武皇帝望向余忠,雖然他的眼力大不如前,卻還是發現了余忠用袖子在抹淚:「余忠,你哭了?」

  余忠嚇了一跳,忙說道:「奴才沒哭,只是沙子迷了眼。」

  洪武皇帝嘆了口氣,他哪會不知道余忠在說謊,但他能夠解理余忠為什麼會這樣,他說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天命如此,沒有什麼好難過的。對了,這件事情千萬不能讓其他的人知道。」

  余忠忙點頭道:「奴才明白。」

  洪武皇帝又問道:「朕患眼疾的事情到底是誰傳出去的,你可查明了?」

  余忠說道:「查清楚了,是敬事太監劉欣,奴才已經讓人把他給關起來了,待問明他把此事都說與了什麼人知曉後再行發落。」

  洪武皇帝點了點頭:「朕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些什麼人那麼關心朕!」他說話的時候臉上浮現出一抹殺氣,余忠知道洪武皇帝最痛恨的就是那些搞陰謀玩小動作的人,如果真查出來不知道又該誰倒霉了。

  任老大說道:「重八,你真想好了麼,你那皇太孫真有能力執掌這大明的江山社稷?」

  洪武皇帝反問道:「你說呢?」

  任老大笑了:「那是你朱家的家事,我一個外人管不著,也懶得管,我只是好奇問問罷了。」

  洪武皇帝卻道:「其實我也不能肯定他是不是能夠勝任,我只是想吶,大明開國至今,我造了無數的殺戮,如今國事已定,也該是以仁愛治國的時候了,允炆自幼從儒學,數次提出仁愛治國之構想,我想他應該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老夫子怪眼輕翻:「仁愛治國沒錯,可問題是你那皇太孫是羊,而你的那些個兒子全都是狼,你覺得一隻羊有可能在一群狼的合圍下活下來麼?」

  老夫子的話讓洪武皇帝有些動容,他皺起了眉頭,任老大卻說道:「夫子這話有些危言聳聽了,諸皇子還是深明大義的,這些年來他們都本份,從來沒有任何的逾越。」

  洪武皇帝說道:「如果真有誰讓我不能放心的便是棣兒了,他的性格像我,不服輸,太要強,不過我想就算他真有什麼想法,其他的藩王也不會坐視不理,朕當初讓他們就藩也是為了將來留下拱衛新皇的力量,再說朕還有其他的安排,無論誰想要亂朝綱最終都不會有好結果。」

  老夫子想說他太自信了,可當看到任老大瞪著的眼睛他便把話給咽了回去。

  想想這是朱家自己的事情,他說那麼多做什麼,其實無論誰做皇帝對於自己來說都一樣,反正待洪武皇帝不在了他和任老大兩個也不會再呆在這宮中,老實說,在這宮裡呆著怪憋悶的。

  「好了,這事情就不要再說了,反正咱還有的是時間,慢慢來吧。」洪武皇帝嘴上說著,心裡卻在盤算如何在最後的日子裡為皇太孫掃清障礙,鋪平道路,他不希望大明再出現亂局,更不想自己的皇子皇孫為了皇權而爭個你死我活,讓外人恥笑。

  可是他卻不知道,從他立下皇太孫的那一天起,禍根便已經種下了,只是他已經不可能看到後來發生的一切。

  「余忠,傳膳,今日我們要痛飲一場,朕已經好久都沒有盡興了!」洪武皇帝對余忠說道,余忠應了一聲,對大門外大聲唱喝:「傳膳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