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燕王府。
燕王朱棣望著道衍和尚，那眼神中滿是狐疑。
道衍和尚卻是一臉的淡然，安靜地品著茶。
「我很好奇，你這些消息到底是從哪來的？」燕王問道。
道衍和尚笑了：「這個世上只要捨得花銀子，什麼消息都能夠買得到。」
「可是聖門如此隱秘，你竟然也搭上了線？大和尚，你這些年都瞞著我做了些什麼？」
道衍和尚嘟了下嘴：「每年從王府支那許多的銀子貧僧自然要做點事情的。」
燕王苦笑了一下：「可你為什麼只把聖門要對付龍天宇的事情告訴那個王靜海卻不讓我把聖門的事情向聖上稟報？萬一……」
道衍和尚嘆了口氣：「王爺，你可想過，若是把這事情稟報當今聖上，聖上問你從何得知這消息你怎麼說？」
燕王愣住了，道衍繼續說道：「好，便是你如實把消息來源說了，聖上會怎麼想？你如此用心地在各地布下眼線，居心又何在？」
燕王低下了頭，這確實是一個問題，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道衍和尚見燕王不語，便知道燕王也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關係。
道衍和尚又說道：「王爺也不必擔心，其實聖上應該已經知道了聖門的存在，別忘記了，龍大俠之所以與聖門結怨便是因為錦衣衛前指揮僉事崔九，崔九查聖門的事情敗露，聖門欲殺他滅口，偏偏龍天宇出手救下了他，如今他已經到了京城，把聖門的事情報與了顧長風，你覺得顧長風敢隱瞞不報麼？或許現在洪武皇帝便已經安排人去查了。對了，我還聽說劉廌也到了京城，他直接去的六扇門。」
聽道衍和尚這麼一說燕王的臉色好看了許多。
「大和尚，我知道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可是你想過沒有，萬一聖上知道了你所做的一切，他將會如何對你，如何對我？」
道衍和尚認真地望著燕王：「王爺害怕了？」
燕王搖搖頭：「這不是怕與不怕的問題，如今父皇已經立了皇太孫，他才是大明真正的繼承人，便是我再做些什麼也改變不了這個現實。」
道衍和尚嘆了口氣：「所以王爺就想聽之任之，可王爺想過麼，若是皇太孫繼了帝位，便是你們這些藩王再聽話他會放過你們嗎？不會，因為只要你們存在一天就永遠都是動搖他帝位的危險因素，所以他是肯定會設法對付你們的，撤藩，削了你們的爵位都算是輕的，說不定他還會把你們都給軟禁起來，那種生活我想應該不是王爺想要的吧？」
燕王不吭聲了，那種生活他當然不願意過。
況且他並沒有真正甘心放棄，話是那麼說，他也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夠繼承大明的正統，誰不想坐到那把龍椅上去呢？
道衍和尚對燕王可是知之若己，他又自會不了解朱棣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也正是因為如此道衍和尚才會一直跟著他，如果燕王也如小秦王一般，道衍和尚恐怕早就已經把他給放棄了。
「大和尚，我來問你，你必須給我認真回答！」燕王也神色一正。
道衍和尚輕輕點了點頭，表示願意回答燕王的問題。
燕王說道：「聖門與你有沒有關係？」
「當然沒有，王爺怎麼會這麼說？」
燕王這才鬆了口氣：「沒有甚好，不然便是本王也保不住你。」
道衍和尚笑道：「這一點請王爺放心，道衍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且王爺也該是知道的，道衍還不恥與那些人為伍。」
這一點燕王也相信，道衍和尚還從來都沒有讓他勞過心，反倒是他的事情道衍和尚費了不少的心。
「近來馬和有沒有去叨擾你？」燕王問道。
道衍和尚說：「叨擾談不上，他倒是很好學的，讓他看的那些書他竟都看了。」
燕王笑了：「他一直都想出海去看看，希望他能夠早日達成心愿。」
道衍說道：「等王爺繼承了大統之後便派個出海的差事就是了。」
燕王瞪了道衍一眼：「這話以後斷然不能再亂說了。」
道衍忙輕輕打了自己的額頭兩下：「瞧我，說話總是口無遮攔的。」
燕王也不好再說什麼：「大和尚，你應該知道我們現在的處境，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一旦行差踏錯的話，以父皇的脾性，哪怕我是他的親生兒子也逃不過厄運！」
道衍和尚嘆了口氣：「自大明開國以來，那些曾陪著聖上打天下的人都已經零亂，劉伯溫的死不就是聖上一直對他有所猜忌麼？劉伯溫的死，引出了胡惟庸案，胡惟庸案又牽扯到了多少無辜的人？便如李善長，跟著聖上也算是立下了不少的汗馬功勞，可最後卻還是難逃一死，王爺，倘若一日你也坐到了那個位子上，貧僧……」
燕王的心裡一驚，道衍和尚的話對他又如何不是一種觸動呢？
不過他又在想，假如自己真當了皇帝會不會也像自己的父皇一樣有如此重的猜忌之心？
答案是肯定的，肯定會有，就如剛才自己懷疑道衍和尚一樣，道衍和尚做的許多事情雖說都是為了自己，可是他的心裡仍舊不是滋味。
如果不是他很了道衍和尚，他甚至還會懷疑道衍和尚這番話的用意。
不過便是這麼想他也不能說出來，他說道：「怎麼會呢，父皇這麼做弄得人心惶惶，連一些忠臣良將都人人自危。」
道衍和尚抬眼望著燕王，像是不相信他說的話。
「王爺，希望你能夠記住你說的話，倘若真有一天你榮登大寶希望你能夠放過皇太孫。」道衍和尚說得很認真，就好像燕王必定能夠坐上皇位一般。
燕王笑了：「皇太孫是我的親侄兒，便是我得到天下也不可能對他如何。」
道衍和尚搖搖頭：「王爺，貧僧是認真的。」
燕王一愣，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道衍和尚用這等嚴肅的態度與他談論一件事情，燕王的心裡微微一凜，他知道道衍和尚能掐會算，更是精於設計推理，莫不是自己有朝一日真能夠成為真龍天子？
他不由得思考起道衍和尚說的話來，自己若能夠得到天下必然只能是從皇太孫的手裡奪到天下，那個時候自己這個皇帝便名不正言不順，真要放過皇太孫的話指不定哪天皇太孫便會糾集人馬捲土重來。
他這一猶豫，道衍和尚便又是一聲嘆息。
燕王又笑了：「大和尚，本王又豈是那食言之人？」
道衍和尚也笑了：「好，這件事情貧僧便記下了，倘若日後貧僧因為皇太孫的安危而有違王爺的旨意還望王爺莫怪才好。」
「行，不需要擊掌為誓吧？」燕王竟然調侃道。
道衍和尚說道：「好啊，那就擊掌為誓！」
說著道衍便舉起了手掌，燕王只是遲疑了一下便與道衍擊掌，在他看來這種機率微乎其微，便是應承了又如何？且就算真有一天自己能夠坐上皇位，道衍和尚也不敢真違背了自己的意願。
道衍和尚又何嘗不知道燕王的心裡在想什麼，不過他也有他自己的想法。
「聖門的事情我們管還是不管？」燕王問道。
道衍和尚眯縫著眼睛：「你想怎麼管？」
燕王說道：「不能讓他們傷害了父皇。」
燕王這話說得很真切，道衍說道：「放心吧，只要龍天宇不死，聖上就不會有事。」
燕王又問道：「所以你才會向王靜海示警？」
道衍和尚說道：「是的，你可知道聖門的聖主是誰？」
燕王好奇地問道：「是誰？」
道衍和尚淡淡地說道：「我還不敢肯定，只是懷疑。」
「你懷疑是誰？」燕王有些心急地問道。
道衍和尚的目光望向遠方：「我懷疑蔣瓛並沒有死。」
燕王瞪大了眼睛，蔣瓛沒死，這可能嗎？
道衍和尚見燕王這副樣子，輕聲說道：「這有什麼不可能的，當日蔣瓛是被賜的毒酒。」
燕王明白道衍和尚的意思，毒酒這東西就不好說了，如果當日真有人要救蔣瓛，只要在那毒酒上動點手腳，讓蔣瓛詐死便交了差事。
可是真會是這樣麼？若真是這樣的話那上上下下得有多少人犯了欺君之罪？他們真有這樣的膽子麼？
「聖門的聖主為什麼能夠控制辛堂？他為什麼一定要戴上一張鬼面具？還有，他對當今聖上的恨意竟是如此之深，綜合其上，他太有可能就是蔣瓛了，其實要驗證他是不是蔣瓛也不是沒有辦法。」道衍和尚說到這兒頓了頓。
燕王這回是真的急了：「什麼辦法，你倒是快說，別賣關子。」
道衍和尚這才慢吞吞地說道：「讓蔣颯去對付他，看看他對蔣颯會是什麼樣的態度。不過我們要如何將這個想法傳遞給聖上就得好好商榷一下了，千萬別把自己給拖下水了。」
燕王不作聲了，道衍和尚的這個設計確實是最直接地驗證聖門聖主是不是就是蔣瓛的辦法，但如何才能夠讓洪武皇帝派出蔣颯去對付聖門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我們該怎麼辦？」燕王問道。
道衍和尚想了想，然後對燕王說道：「造謠，讓人在京城傳出謠言，就說聖門的聖主便是蔣瓛，我相信聖上一定比誰都想知道這是真是假，只是這樣做也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即使不知道是真是假，聖上都有可能會對當年處置蔣瓛的人下手，這卻不是我們的本意。當然，最好的辦法便是將這個假設告訴蔣颯，蔣颯自己會給我們一個答案。」
「其實你早就想好了？」燕王知道道衍和尚一定會選擇後者，而傳遞這個消息的方式肯定也是用飛刀留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