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西安城了。」蔣颯馬鞭指著前方。
劉廌點了點頭:「自秦漢至隋唐,都在此建都,古今帝王皆有長安情結,當年太子朱標西巡也動了遷都西安的念頭,不過可惜,沒多久太子便……」
蔣颯冷笑一聲:「這是報應。」
劉廌看了蔣颯一眼,他當然清楚蔣颯所說的報應是指什麼。
洪武皇帝自從登基之後,確實做了很多令人齒寒的事,那些與他一道打天下的兄弟,不是莫名其妙的病死,便是這樣那樣的罪名給治了死罪,就連自己的祖父劉基,可謂是為了大明開國嘔心瀝血,之後想要功成身退,隱居田園仍舊也沒能夠逃脫厄運。
劉廌的心裡對洪武皇帝又何嘗沒有怨恨,只是有些話不能說,也不該說。
劉廌嘆了口氣:「蔣大人,有些話還是別亂說的好,小心禍從口出。」
「沒什麼好害怕的,他做得別人倒說不得了!」蔣颯冷冷地說道。
劉麋搖搖頭:「你是不怕,你武功高強,大不了浪跡江湖,沒人能把你怎麼樣,可是你想過沒有,你惹下了禍事,你是跑了,你的家族怎麼辦?當年令兄也算是個英雄,他若是想走也有的是機會,可他卻沒有走,甘願被當今聖上賜死,為什麼?」
蔣颯沒有說話,他的臉上帶著一抹悲戚。
劉廌說道:「他是為了保全蔣氏一脈啊!」
蔣颯輕輕點了點頭,這一點他又何嘗不知道呢?當初他就想要勸蔣瓛逃的,他相信憑著蔣瓛與他的本事,又有誰能夠困得住他們。
但蔣瓛卻沒有逃,他深知道他若不逃,犧牲他一條命可以讓整個蔣家得以保全,若是他逃了,那麼蔣家也就完了,他要真的聽了蔣颯的話,蔣家面臨的或許就是滿門抄斬,甚至有可能會誅滅九族,蔣瓛說他不能做蔣家的罪人。
劉廌又說道:「蔣大人,雖說我們之前並沒有交集,但通過這一兩天的接觸我能夠看得出來你是一個頗為俠義的人,你可知,何謂俠之大者?」
蔣颯一怔,他沒想到劉廌會問他這個問題,不過這個問題還真是把他給難住了,俠之大者到底是什麼他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
劉廌輕笑:「俠之大者正是我們所謂的英雄,真正的英雄並不是那些快意恩仇的人,快意恩仇其實與莽夫有何分別,真正的英雄當忍人所不能忍,為人所不能為,為黎民蒼生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豪邁,不會為了個人的恩怨而置國家的,民族的,百姓的安危於不顧。」
蔣颯還是沒有說話,不過他卻在心裡細細品著劉廌的這段話。
「其實蔣大人這一次能夠出山也正說明了你的胸懷廣大,顧全大局。」
蔣颯望向劉廌:「先生的教誨蔣颯銘記了,唉,都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實身在廟堂又何嘗不是呢?世人皆只見廟堂的風光,又何曾看到其中的兇險。」
劉廌說道:「為人,無愧於天地良心,為臣子,盡忠君愛國本分足矣!」
蔣颯點了點頭,劉廌不再說什麼,策馬揚鞭,向著西安城去,蔣颯趕緊躍馬跟上。
還未進城,便有兩個身穿黑衣的年輕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卑職方漸鴻見過千戶大人!」其中一個黑衣年輕人躬身向馬上的蔣颯行禮,蔣颯眯起了眼睛,這個方漸鴻他並不認識,不過這也不奇怪,他已經多年都沒有踏足錦衣衛了。
蔣颯說道:「有什麼事麼?」蔣颯的語氣淡淡,並沒有給方漸鴻什麼好臉色。
方漸鴻不以為然,在蔣颯這個錦衣衛中猶如傳說般存在的人物面前他還真不敢有什麼脾氣。
他說道:「卑職奉指揮使大人之命前來接受大人的調遣。」
蔣颯皺起了眉頭:「我不是和顧長風說過麼,你們查你們的,我查我的,有需要我自會找你們。」
方漸鴻低下了頭:「指揮使大人說過,不過,不過……」
蔣颯敏感地感覺到方漸鴻一定是遇到了什麼事,他說道:「不過什麼,但說無妨!」
「卑職這次共帶來了六十人,分前中後三批向西而行,卑職帶了前路於前天下午到的西安府,昨晚後路人馬也抵達了西安,偏偏是中路的那二十人神秘的失蹤了!後路人馬就一路上根本就沒見到那支隊伍,從昨夜起一直到今天一早,我共派出了四組人沿途尋找,中午時分四組人都回來了,他們也沒能夠找到這一隊人,原本卑職是不敢驚擾千戶大人的,只是此事太蹊蹺,又事關二十名弟兄的安危,卑職無奈只能在此等著大人。」
蔣颯聽了心裡一驚,二十個錦衣衛的高手就這樣失蹤了?
劉廌在一旁也聽得真切,他皺眉問道:「你們三路人馬走的都是同一條道嗎?」
方漸鴻並不認識劉廌,對於劉廌的問話他沒忙著回答,先是看了蔣颯一眼,蔣颯說道:「劉先生問什麼你就答什麼。」
方漸鴻這才回答道:「是的,我們走的都是一條道,當初之所以分成三路是怕這麼多人走在一起太扎眼,指揮使大人也說了,此番我們是密查,不宜暴露身份。」
蔣颯看向方漸鴻腰間的佩刀,果然方漸鴻他們佩的並非繡春刀,而是唐刀,這一點他還是很滿意的。
蔣颯望向劉廌,作為錦衣衛的千戶,這件事情他自然不能不管,再說了,這件事情很可能也與使團案有關。
還有一點蔣颯的心裡也很是不爽,雖然錦衣衛是在洪武皇帝那兒失了勢,但也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夠對錦衣衛亂伸手的,畢竟它仍舊代表了大明的顏面。
劉廌問方漸鴻:「你們的人呢?」
方漸鴻說道:「一部分在城裡待命,另一部分在城外的一處暗樁。」
劉廌對蔣颯說道:「我們先去看看具體是怎麼一回事吧,這也不是說話的地。」
方漸鴻領著蔣颯和劉廌去了暗樁。
錦衣衛在全國都有這樣的暗樁,其實也就是錦衣衛隱藏在民間各行各業中的探子,仕農工商的身份為掩護,一來是為錦衣衛搜集一些情報,二來也是錦衣衛秘密行動時的一個落腳地與集結地。
這些探子又稱番子。
這是西安城郊的一個鐵匠鋪,外面看著不大,裡面卻三進院子,後院直接連通山林。
方漸鴻的那二十個人就棲身於此。
他們並沒有從鐵匠鋪進去,而是繞向後面的山林而入。
蔣颯才一進院子,便有眼尖的校尉上前叩拜。
「不必多禮。」蔣颯抬了抬手,大家才都站了起來。
蔣颯介紹身邊的劉廌:「這是劉先生,從現在起,先生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他並沒有多說,畢竟劉廌的身份他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他也心知劉廌同樣不想表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劉廌只是沖眾人微微一笑,然後對方漸鴻說道:「我們進屋說吧!」
方漸鴻又招呼了一個年輕人跟著進了屋,這個年輕人叫於江,是方漸鴻的副手,一個試百戶。
「你們此番離京知道的人多嗎?」蔣颯問道。
方漸鴻回答:「就顧大人、宋大人和劉大人知道。」
劉廌卻說道:「他們此番離京根本就不是什麼機密了,六十個人的隊伍,難保沒有人會泄露他們的行蹤。人太多,想要查起來也並不容易。」
蔣颯知道劉廌說的是事實,如果只是幾個人的話很容易保密,就算泄了密目標也就是那幾個人,只要仔細的排查一定能夠查出來,可是六十多個人就不好追查了,或許泄密的還不只一個,這些人大多都有親人朋友,他們離開京城的時候難免會和親友道個別什麼的,消息也就泄露出去了。
蔣颯又問道:「那一隊領頭的人是誰?」
於江搶先回答道:「冷劍鋒,也是一個試百戶,不過這個人一向目中無人,很多時候都不把我們百戶大人放在眼裡。」
於江口中的百戶大人便是方漸鴻。
方漸鴻瞪了於江一眼,有些尷尬地沖蔣颯和劉廌笑道:「冷劍鋒是一個有能力的人,這樣的人有一些傲氣是很正常的事情。」
劉廌說道:「你們三隊出發的時間間隔有多長?」
方漸鴻說間隔約摸一個半時辰的樣子,也就是說他們第一隊到西安,一個半時辰後第二隊就應該到了,可是卻沒有到,三個時辰後第三隊到了他們都還沒到,他這才差人原路去尋找。
「有沒有可能他們中途變了道?你們最後一次與他們有聯繫是什麼時候?」劉廌又問了兩個問題。
方漸鴻沒有吭聲,於江回答道:「我們彼此間並沒有進行聯繫,一般這樣的分批行動我們是不需要聯繫的,不過前面的隊伍一般都會在所經之地留下暗記,他們最後一次留下暗記是在一天前,出南陽沒多遠的盤溪鎮,那以後我們就再沒看到他們留下的暗記。」
「你確定之前看到的是第二隊留下的暗記而不是第一隊留下的?」劉廌又問。
這回是蔣颯回答的:「他應該不會看錯,這樣的行動每一隊的暗記都不同的。」
「南陽,南陽。」劉廌輕聲喃喃道。
蔣颯輕聲問道:「先生想到了什麼?」
劉廌這才回過神來,對方漸鴻和於江道:「你們先出去吧。」
二人應了一聲離開了房間。
劉廌從身上掏出六枚銅錢:「我要起一卦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