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銘剛走,長史潘越便來了:「殿下,黃大人和方大人來了,兩人好像很是生氣的樣子,我按殿下的吩咐,告訴他們殿下正在午睡,可他們執意要見到殿下。」
皇太孫眯縫著眼睛,嘆了口氣:「該來的總會來的,也罷,著他們在花廳候著。」
潘越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花廳里,黃子澄和方孝孺一臉的怒氣,二人一早收到了齊泰的書信,齊泰在信中大致把情況說了一遍。
二人怎麼都沒有想到這個震驚朝野的大案幕後主腦竟然會是皇太孫。
「這些年來這書是白讀了,這豈是君子所為,分明就是小人行徑!」方孝孺氣得直跺腳。
黃子澄卻更擔心的是此事會對皇太孫的儲君地位帶來影響:「方大人稍安勿躁,事情不出也已經出了,現在我們就要想辦法補救才是,若此事傳揚出去恐怕……」
黃子澄話雖只說了一半,但方孝孺又豈能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方孝孺簡直是恨鐵不成鋼,氣得直咬牙:「做出這樣的事情,如果聖上追究下來他這皇太孫還能穩當麼?即便聖上不追究,也一定會耿耿於懷,再說了,誰能夠保證那些藩王不會拿這件事情做文章?」
黃子澄也知道此事若留下了把柄,這些藩王又怎會錯過這個打擊皇太孫的機會。
現在他們只能寄希望於齊泰,齊泰若能好好善後那事情就還有迴旋的餘地。
兩人正議論間,皇太孫便走了進來。
「見過二位老師。」皇太孫很是謙恭地行了弟子禮,換在平時黃、方二人也會謙讓一番,可現在二人正在氣頭上,方孝孺說道:「殿下,你糊塗啊,糊塗啊!」
皇太孫扶著他坐下,讓人給黃、方二人上了茶。
黃子澄嘆了口氣:「殿下,使團案真是你所為?」他還是不太相信,這根本不像是皇太孫的性格。
皇太孫沒有否認:「是我做的。」
方孝孺瞪著眼睛:「為什麼要這麼做?」
皇太孫正色道:「一直以來我都遵循三位老師的教誨,低調行事,可是越是這樣,他們便越不把我這個皇太孫看在眼裡,就連皇爺爺也把我當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擺設,朝中大事多不讓我參與其中,他幾次出巡可曾提出過讓我監國?沒有,因為在他的心裡我永遠都是那個長不大的孩子。」
皇太孫的話讓黃子澄與方孝孺都是一愣,細想來還真是這麼回事,一直以來他們都本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思想,只希望皇太孫能夠隱忍,待洪武皇帝不在了便平穩過度,可他們卻忽略了,這麼一來這個皇太孫根本就沒有一點的話語權,又何談威信?
就拿朝中文武大臣來說吧,只知有皇上,誰又真把皇太孫當一回事啊?那些個藩王就更不必說了。
「所以我覺得我是該做點什麼了,這樣他們才會正視我的存在,我也才能夠發出我的聲音。」皇太孫淡淡地說道。
黃子澄微微點了下頭,他還是贊同皇太孫的想法的,不過他還是說道:「可是你卻沒有選對時機,而且西域使團的主意你也敢打,就不怕引發不可收拾的結果麼?真要鬧出點什麼事來,恐怕聖上是容不了你的。」
方孝孺也說道:「再說了,行事得先考慮到自己的得失,你這麼做又能得到什麼?你想通過此事打擊那些藩王,想借聖上的手來壓制他們是嗎?可聖上卻根本沒有按著你的意思去做,你想想聖上是何等英明的人,你的這點小伎倆他怕是早就已經識破了。」
皇太孫搖搖頭:「你錯了,我並沒有天真到以為這點事情就能夠打擊到他們,之所以這麼做只是做給皇爺爺看的,讓他知道我並不是一個只知道知乎者也的書呆子,我一樣也會玩陰謀陽謀,我猜想皇爺爺就算知道是我做的也不會責罰於我,相反的,他會為我感到高興。」
黃子澄和方教孺對視了一眼,黃子澄說道:「你想展示你的能力沒錯,但你想過麼,一旦被人抓住了把柄大作文章,怕那個時候聖上想要保你也無能為力。」
皇太孫笑了:「所以這件事情必須做得乾淨,不留下任何的尾巴。二位老師,放心吧,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甚至已然料到了最後的結果,皇爺爺肯定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最後麼就是找幾個替死鬼殺了就是了,絕對不會牽連到我的身上。當然了,皇爺爺也一定會狠狠地訓斥我一頓的,這一點我心裡有底。」
皇太孫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過他的分析卻很有道理。
方孝孺的火氣也小了很多:「殿下啊,咱們走到這一步著實不容易,可千萬別行差踏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黃子澄也說道:「好在有驚無險,幾個關鍵性的人物都落在了齊大人的手裡,不然的話後果不堪設想。這次還多虧了六扇門的燕總領,他若是不答應把人交給齊大人那事情就大發了。」
皇太孫冷笑一聲:「你們真以為是六扇門的人好說話麼?皇爺爺早就已經表示過了,不想再深究此案,所以這人在他們的手上那是審也不是放也還是,倒不如就做個順水人情。」
黃子澄點頭道:「不錯,看來燕七也是個明理之人。」
皇太孫看了黃子澄一眼:「你錯了,你以為燕七是為本殿下著想麼?他這是為了他的六扇門考慮。他燕七一定是摸清了皇爺爺的態度,知道皇爺爺不想深究,就算是他們六扇門也不敢輕易捲入這帝王的家事中來。」
黃子澄和方孝孺對視了一眼,他們心知皇太孫說得有理,不過二人的眼神中卻多了幾分驚訝,直到今天他們才看到皇太孫的另一面,兩人都有說不出的感受,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那殿下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方孝孺問道。
黃子澄也說道:「是啊,聖上那兒你總得去交代一下吧?你若一點表示都沒有恐怕就會在他的心裡留下一根刺。」
皇太孫淡淡地說道:「我不能主動去說,相反的,在皇爺爺面前我還得像往常一樣的表現。」
黃、方二人先是一愣,旋即便想明白了皇太孫的用意,皇太孫這是想讓聖上體會他的城府,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方孝孺道:「不過此事可一不可二,這次的事情雖說你用自己的方式表示了你的存在,可是你想過沒有凡事有得必有失,原本這些藩王並沒有真正把你放在心上的,恐怕如此一來他們就會對你處處提防與戒備了。」
黃子澄也說道:「是啊,我聽說這次燕王身邊的道衍和尚都親自出馬了,還與聖上有過幾次長談,那道衍和尚是個異僧,雖說是化外之人,可卻有著很大的野心,據說也是他最先猜到使團案背後是殿下的手筆。」
皇太孫眯縫著眼睛:「這個道衍和尚倒還真是個人物,可惜不能為我所用。」
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他的眼睛裡流露出一抹殺氣,更是緊緊地咬住了嘴唇。
黃子澄的心裡一驚:「殿下不會是想要對他下手吧?」
「有什麼不可?沒有了他燕王便不足為懼。」皇太孫還是很忌憚道衍和尚的。
方孝孺卻說道:「萬萬不可,此番使團案殿下所為已經有悖君子之道,倘若再暗殺道衍,會有損殿下的名聲,殿下貴為一國的儲君,怎可再做那雞鳴狗盜之事。」
黃子澄卻是從另一個方面去考慮:「我聽說那道衍和尚的功夫很是了得,刺客闖入軍營便是他救下了聖上。對了,那些刺客不會是殿下派去的吧?」
皇太孫皺起了眉頭,他說道:「我再糊塗又怎麼會派人去刺殺皇爺爺?我也在納悶,那些刺客到底是誰派去的。我已經差殷銘去查了,若讓我查出來一定饒不了他。」
皇太孫怎會不生氣,他不介意自己做下的使團案被聖上知道,那頂多就是權利爭鬥的一種手段罷了,他相信聖上是不會責罰於他的,可是派人行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一直都在想如何向聖上解釋這件事情呢,想得頭都大了。
「那邊剛把使團案的矛頭指向殿下,當晚便馬上有人闖軍營行刺聖上,聖上會怎麼想?」黃子澄問道。
皇太孫嘆了口氣:「最麻煩的是這事情我又該如何向皇爺爺說?我總不能去對他說皇爺爺,那些刺客不是我派去的吧?」
方孝孺說道:「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既然不是殿下所為,殿下也用不著擔心,聖上一定能夠有辦法查清楚的。」
「方大人,你啊就是太……」黃子澄原本想說方孝孺迂腐的,可是話到嘴邊他又咽了下去,頓了頓才繼續說道:「此事恐怕就是殿下想解釋也無法解釋,齊大人在信上已經說了,聖上當時就沒讓留下活口,這說明什麼?說明聖上已經認定這刺客肯定是殿下派去的了,他之所以不許留活口就是不希望有人問出刺客的主使者。殿下,我擔心聖上此番對你也會心存芥蒂,凡事你還是小心為妙。」
黃子澄的一席話讓皇太孫不淡定了,他突然覺得這一次自己來這一出怎麼有一種搬著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