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招納,設計

  道衍和尚手裡掐數著佛珠,嘴裡說道:「一直以來我家王爺都安分守己,謹言慎行,行事顧全大局,凡事均以朝廷為重,以社稷為重,以黎民百姓為重,這些年來劉先生可曾見我家王爺哪一步行差了,踏錯了?」

  劉廌淡淡地說道:「怕只是假小心真大膽。」

  道衍和尚看了劉廌一眼:「先生此話怎講?」

  劉廌說道:「自古成大事者,便要學會一件事情,那便是隱忍,厚積而薄發,如垂釣,又如獵狩,垂釣者須有足夠的耐心等那魚兒上鉤,獵狩者須懂得蜇伏等待出手的機會,不動則已,一動便要一擊得手,大局為其所控。所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道衍和尚的心裡暗暗吃驚,劉廌竟把自己為燕王所設定的路數摸得如此地清楚明白。

  道衍和尚心裡吃驚臉上卻不著痕跡:「照劉先生所言,那我家王爺的心機城府也未免太深了吧?」

  劉廌笑了:「劉廌只是就事論事,至於王爺是如何的心機劉廌不敢妄自揣測。」

  道衍和尚嘆了口氣:「那劉先生對聖上立皇太孫一事又作何感想?」

  劉廌略一思忖:「立皇太孫並不是聖上獨有,史上也有之,不過麼……」

  劉廌頓了頓,道衍和尚忙追問:「不過什麼?」

  劉廌苦笑:「這話若說出來恐怕是對當今聖上的大不敬。」

  道衍和尚說道:「但說無妨,今日與先生的談話斷不會傳至六耳之中。先生不會認為貧僧是那等喜歡翻言轉語之人吧?」

  劉廌望著道衍,半天才說道:「大師也算是閱古通今之人,大師可曾見那史上哪位太子真是能力卓越,英明神武的?」

  道衍和尚被劉廌的話說得一怔,但他是何等聰明的人,旋即也笑了:「這倒是,當年聖上立朱標為太子,想那朱標也算是有些本事,對朝廷之事也很熱心,可正因此太子與聖上之間的關係便變得微妙了起來。」

  劉廌點點頭:「太子越能幹,便越不能讓皇上放心,聖上已經上了年歲,若太子勢強,那麼聖上很難保證自己能夠對朝政的絕對掌握,所以史上的太子大多平庸,而其中又暗含了制衡之術,各路藩王手握實權,卻遠離政權的中心,而皇太孫雖是欽定的繼位者,卻沒有自己的勢力,能夠倚仗的只是幾個大儒,像方孝孺、黃子澄之流,大師認為他們真有能力輔佐皇太孫麼?至於說那個齊泰,雖也是個儒家,因其供職兵部,倒也知些兵家之事,且也有些權利,但齊泰這個人為人又較之方、黃二人玲瓏得多,是個審時度勢之人,他能拼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一心為皇太孫著想嗎?至少我認為不會。」

  道衍和尚用力地點了點頭:「這就是了,貧僧也是這麼想,就拿使團案來說吧,聖上又怎麼不知道是有人覬覦那皇位而搞的動作,很多人就以為聖上不會容忍這樣的事情出現,其實不然,聖上巴不得這些皇子皇孫你爭我奪,對嗎?」

  劉廌「嗯」了一聲:「只有這樣才符合聖上的平衡之術,不過這次聖上還是有些生氣的,因為在聖上看來,他們要爭也好,斗也好,都不該拿使團來做文章,這就已經對大明的江山社稷造成了很壞的影響。但他也不會深究,我們都清楚,使團案最終誰會獲得利益,那便是皇太孫,正因為這麼做的人是皇太孫,所以聖上才不讓帶深挖,為什麼?」

  「貧僧想或許是聖上不想廢了皇太孫吧。」道衍和尚道。

  劉廌笑笑:「也可以這麼說,畢竟另外立一個儲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況且還不如皇太孫讓他省心。」

  道衍和尚用一種敬佩的神情望著劉廌:「先生的分析真是入木三分,由此也可以看出聖上是不可能撤藩的,對吧?」

  道衍和尚其實心裡早已經有了答案,只是他覺得不太踏實罷了。

  劉廌說道:「撤藩?怎麼可能,若聖上真想撤藩,當初就不會這樣分封諸皇子了,分封的意義何在?大師細細想想便知了。」

  道衍和尚尷尬地笑了:「真是關心則亂,雖然我也認為聖上不會撤藩,可是就是覺得這心裡放不下,先生的話讓貧僧吃了一粒定心丸。」

  劉廌卻是一嘆:「雖說當今聖上不會撤藩,可皇太孫一旦繼位是不是會延續祖制就說不清楚了。」

  劉廌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皇太孫他日若是不撤藩便也罷了,可能還能夠有幾年的相安無事,只要好好的設計謀劃,撤藩之事徐徐圖之也不是沒有可能實現的,但若步子邁得大了,一下子把這些藩王都給惹急了,那麼他的皇位也就岌岌可危了。

  道衍和尚自然也看到了這一點,他說道:「想那皇太孫不可能做如此糊塗之事吧?」

  劉廌只笑卻不回答。

  道衍和尚咳了一聲:「最後貧僧還真再問先生一個問題,倘若日後我家王爺有機會繼承大統先生會入仕為官麼?先生是天縱之才,論起智慧幾乎無人能及,若能夠得先生幫助,我家王爺一定能夠開創大明的盛事。」

  劉廌的心裡暗笑,一直到現在道衍和尚才真正暴露了他來找自己的真實意圖,自己還真是差點被他所蒙蔽了,原來他是來給燕王招賢納士的。

  劉廌還真的很欣賞道衍和尚對燕王的忠誠,不過這道衍和尚還真敢問,就不怕這話傳到聖上的耳朵里去嗎?看來道衍和尚對自己並不作偽。

  「大師,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世事如浮雲,瞬息已萬變,誰都無法斷言未來之事。」劉廌說道。

  道衍和尚輕聲嘆息,他心知劉廌這是一敷衍自己,看來想要招納劉廌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再想想劉廌的祖父劉基,道衍和尚不禁便釋然了,像劉廌這樣的人,或許就只適合於閒雲野鶴的生活吧!

  洪武皇帝的帳外,胡德彪輕聲說道:「高稟聖上,齊泰齊大人來了。」

  洪武皇帝正在看著從京城轉來的幾份重要的奏摺,聽到齊泰來了,眉頭先是一皺,接著便舒展開來:「讓他進來吧。」

  胡德彪陪著齊泰一道進了大帳。

  「臣齊泰叩見陛下!」齊泰跪下行禮,洪武皇帝淡淡地說道:「齊泰,你不在兵部呆著,跑到這兒來做什麼?」

  齊泰回道:「微臣聽聞朝北大營之事便趕了過來,卻不曾想陛下竟也在朝北大營。」

  洪武皇帝冷哼一聲:「怎麼,朕就不能來麼?」

  齊泰一驚,忙說道:「微臣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哪個意思?」洪武皇帝沒給齊泰好臉色,此刻他已經在心裡認定使團案便是皇太孫所為了,以他對皇太孫身邊三人的了解,也只有齊泰有這心機。

  齊泰只得又跪了下去,嘴裡卻不敢再說什麼。

  齊泰的心裡很是苦澀,原本他是想趕在洪武皇帝之前來朝北大營,爭取能夠把事情弄個清楚明白的,可自己還是晚了一步。

  好在胡德彪告訴他,聖上並沒有抓住糧草案不放,說明聖上並沒打算深究此事,不過從聖上對自己的態度來看,好像很是不滿。

  莫非聖上便認定了此事是皇太孫所為,是以他才用這樣的態度來敲打自己麼?若真是這樣,聖上肯定會把這帳算在自己的頭上,因為方孝孺也好,黃子澄也好,在聖上的眼裡是不可能有這樣的設計的。

  想到這兒齊泰驚出一身的冷汗,自己這也太冤了吧,這事情自己根本就一點都不知情!

  信念他還不能申辯,洪武皇帝並沒有明言,就你齊泰不該弄出使團案這麼一出,這得對大明朝產生多不好的影響啊?洪武皇帝只是表示了一個態度,自己該怎麼辦?

  總不能自己張口就說使團案不是自己教唆著皇太孫做的吧,那豈不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了麼?

  一時間氣氛就顯得尷尬,胡德彪也只好陪著齊泰跪著。

  洪武皇帝放下了奏摺,站起身來,走到了齊泰的面前:「好了,都起來吧。」

  齊泰這才和胡德彪站了起來。

  「這些天皇太孫都在做什麼?」洪武皇帝問道。

  齊泰回答說皇太孫這些日子都在與方孝孺修習治國之道。

  洪武皇帝淡淡地說道:「朝廷發生了這許多的事情,他竟能安心修習?治國之道,哼,在這個時候他怎麼就沒想過站出來幫朕分分憂啊?」

  「皇太孫確實有為聖上分憂之心,只是臣等覺得他還需磨礪。」

  「磨礪?怎麼磨礪?整天就在書房裡啃那些之乎者也便是磨礪了麼?」

  齊泰愣了愣,接著便問道:「那聖上的意思是?」

  「我有什麼意思?你們三人是他的老師,該怎麼磨礪應該是你們拿出個章程來,齊泰,三人中只有你不迂腐,有文韜又有武略,所以在皇太孫的身上你可得多下些功夫啊。朕已年邁,恐時日無多,將皇太孫交給你們就是希望你們能夠給我大明調教出一個聖明的天子,你們可千萬別辜負了朕的期望啊!」

  齊泰忙道:「微臣等人不敢有一日懈怠。」

  洪武皇帝點點頭:「這就好,齊泰,你說這使團案是何人所為啊?」

  終於洪武皇帝問到了正題上,齊泰心裡暗暗思忖,該如何回答。

  洪武皇帝的一雙眼睛緊緊盯著他,仿佛想要看穿他的心思一般。

  帳內一下子靜了下來,仿佛都能夠聽到彼此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