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水土不服
「娜姐，咱們得上車了。」
夏雨虹拉拉林娜的手，林娜看看車站上已經不多的人，笑著說道。
「那我和小虹就過去了，你放心，不都說好了嗎，我們就按計劃來，肯定沒事，你自己照顧好自己，我和小虹不在，你可得收斂點。」
「收斂啥，好像我老在幹壞事似的。」
兩人沒有解釋，笑著登上車廂，這次軋鋼廠準備得很充分，直接和外語學院請援，借調了幾位學生幫忙，夏雨虹和林娜都在其中，這是三人商量好的，軋鋼廠一直和京城大學有聯繫，每次的海鮮都有他們一份，朱雪峰也是後來才知道，系統內的鋼鐵學院、現在的理工大都有份，軋鋼廠的人脈也是很可觀的。
兩女進了車廂就不再露面，朱雪峰自嘲的笑了，還想著在窗口再互動呢，結果人家根本沒這個意思，悶悶的沿著列車向著前面溜達。
「組長，你怎麼不去啊，剛才那兩位姑娘是誰，哪個是你對象。」
車窗突然伸出個腦袋，原來是周文文，旁邊坐著的是婁曉娥，這倆現在都成展銷會常客，三次一次也不落下。
「喔，你倆啊，我這學校有事走不開，請不了假，那倆都是我同學，我來送送。」
周文文身後的婁曉娥衝著朱雪峰擠了擠眼睛，笑了，她可是聽傻柱說過，那個姓夏的就是組長的對象，還瞞著呢，真有意思。
幾人沒寒暄幾句，朱雪峰就被叫走。
「小朱啊，偷偷摸摸來廠里也不出報導，不合適吧，你都多長時間沒去我辦公室，煙都給你攢了好幾條，走走走，跟我們回去聊聊。」
楊廠長見他和老夏閨女待在一起，知道小青年離別話多，沒來打擾，就和書記一直等著他，這小子這段日子就像個泥鰍，很難抓到，今天倒是個機會。
「兩位領導，嘿嘿，不好意思，我這是逃課來送行，時間緊，沒好意思去您那打擾。」
「都出來了，總不會再急匆匆趕回去吧，就是趕回去也是中午了，別磨嘰，這煙伱還想不想要了。」
楊廠長不由分說的拉起朱雪峰的手就往回走，陳書記笑著跟上，朱雪峰笑道。
「廠長，現在在廠子裡，你還擔心我跑了啊，兩位先走著，我得去取車，馬上過來。」
楊廠長這才鬆開手，「趕緊的，我這正好有事想問問你呢。」
看著朱雪峰去車棚推車，陳書記問道，「你是想問問他對這次安全事故的想法？」
楊廠長點點頭，「他能提出這麼系統的想法，這種事應該也考慮過，咱們這事可以諮詢的人不多，這小子腦子清楚，我想聽聽他有什麼看法，咱們參考一下。」
「也行，旁觀者清，說不好，他還真和大家想的不一樣。」
「走吧，這小子過來了。」
…
「您說這事啊，是因為一車間的劉海中師傅吧。」
楊廠長也沒否認，他也知道了劉海中和小朱一個院子的，去年劉海中兒子的事，這小子也摻合了，沒他，估計劉海中大兒子就沒了。
「那我說說自己的看法，供兩位領導參考一下，按說呢，現在提倡的是為人民服務、為國家建設，提倡大幹，人家主動要求多加班，多生產，這個沒毛病，符合上級精神，按道理應該提倡和表揚。」
這會可沒人提疲勞作業，也沒啥強制休息，這些都得幾十年後才提出，包括發生危險時不顧生命安全去搶救國家財產都是受表彰的，和後世提倡的完全不一樣。
這時候的理念和後世的理念差距還是很大，朱雪峰說著說著就覺得不對勁了，這體系裡面對人的安全拔高到了極高的地步，俗稱以人為本，和這個時代的價值觀好像真有點衝突。
兩位領導似乎也意識到這一點，才覺得事情很難辦。
「你接著說！」
「但是，疲勞作業的危害卻是顯而易見的，作為生產組織者，必須要考慮到這一點，精力無法集中的情況下操縱設備極其危險，雖然咱們沒有疲勞作業的概念，這個也應該是一名老工人應該能想到的。」
楊廠長長出一口氣，這小子說話大喘氣，弄得人這情緒七上八下的，雖然說的都有道理，可怎麼聽怎麼像是車軲轆話，怎麼說都行。
見兩位領導只是聽，並不發言，朱雪峰硬著頭皮往下說。
「但是既然沒有疲勞生產這個概念，就不能用這個來作為違章指揮來處理人，畢竟咱們講究的是任何處罰都得有依據，他應該考慮到，卻沒考慮到是有過錯，但並未違反任何規定，只能說他對這方面認識不足，既然軋鋼廠從來沒有提出過累了不應該繼續勞動，他這就沒有問題。」
「這麼說，他們班組出了事，他不該受處理？」
朱雪峰也很為難，這兩種就是不同的理念，自己的安全體系還是有些水土不服。
「領導，我只能表達我個人的看法，不一定對。」
「沒事，這裡就咱們仨，你想到哪說到哪。」
陳書記也有點暈，聽了朱雪峰的話，本來的想法變得有些模糊了，兩種不同的安全訴求讓他有點亂，但聽起來都有道理。
「我個人認為，劉海中未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只能算是能力問題，能力的欠缺主要是軋鋼廠根本沒有相關規定，也未進行相關培訓和教育，所以，從事故的技術層面分析，處理他不太合適。」
楊廠長心裡一個咯噔，還真是這麼回事，要不然怎麼還有人在底下給劉海中喊冤。
「從管理層面來說，他是事故的直接誘因，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未能識別潛在風險，所以給予一定的處罰也不為過。」
兩位領導讓朱雪峰說得有些頭暈，本來思緒清晰的陳書記這會也有點被繞糊塗了。
「再從他能及時斷電，導致事故發生在初級階段，實際上應該算是一種立功表現，所以我認為，有些地方該表揚，獎勵，有些地方該教育和提醒，有些地方該處罰和批評。」
陳書記想了好一會才哈哈大笑的站起身來，「小朱啊，你這真是給我們出了個大難題，同一個人，同一件事，你這給出了三種處理建議，包含了所有可能，你這是踢皮球啊。」
朱雪峰也很無語，拿後世的法子去處理這會的事故，尤其是這法子誰都不知道，沒人了解，這本來就不太合適。
「領導，我都說了這是我個人看法和意見，您就別笑話我了，怎麼處理，還得領導們自己商議著辦，不過我建議，要是按管理不到位來處理的話，可就不能只揪著一個小組長了，相關組長、車間、相關處室、安全主管領導，都得負領導責任。」
「安全肯定是我主管，要按這麼說，管理責任我也得負？」
楊廠長有些詫異，怎麼就兜到他身上來了。
朱雪峰點點頭，「廠里大肆宣傳加班，為國家多做貢獻，這是領導決策，這起事故歸根結底還是加班時間過長導致的，廠子裡不僅沒加制止，相反一直持鼓勵態度，出了事，廠長肯定要負領導責任，不僅這次是，以後真是按那個體系開展，每一起安全事故，您都負有不可推卸的領導責任。」
楊廠長徹底懵了，陳書記想了好一會，才認同的點點頭。
「這個其實很有道理，所謂工具機一響，牢記安全生產，廠里的所有職工走進工廠，你就有職責確保他們開開心心上班來，平平安安回家去，對吧。」
楊廠長點點頭，「我明白了，就像我帶著隊伍去執行任務，我得對所有戰士的生命負責，我的每一個命令和決策，都直接影響到戰士的生命安全。」
陳書記嘆了口氣，「你這麼比喻也很恰當，安全本來就應該是領導負責，職工沒做好，只能是咱們沒要求到，沒管理好，沒監督到，再就是沒提供相關條件，小朱啊，我對你這個安全管理體系好像理解深刻了點，看來上次看的還是膚淺，沒關注到核心。」
朱雪峰很慚愧，報告中的確提到了領導要負全面領導責任，但說的很簡單，算是後世的套話，習慣性寫出來了，沒想到書記認識這麼深刻。
「我這個現在看起來，還有些要求不太切合實際，和現在所提倡的精神有些偏差，我還是回去改改吧。」
朱雪峰也就明顯發現後世的安環體系照搬過來很不合適，明顯有些水土不服，搞不好要出亂子。
陳書記不以為然，「我看了好幾遍，這裡面沒啥問題，只是對人的關注提到了一個很高的程度，這個想法很好，我們辛辛苦苦的工作，本來就是為了廣大勞動人民能過上更好的日子，保障勞動人民的生命和健康，這個出發點一點問題都沒有，你別擔心，沒什麼好改的，我們也得酌情分階段來推廣實施，大家會理解的。」
楊廠長掏出煙給大家發了，吸了一口，「以前一直把安全掛在嘴上，天天喊，出了問題也會被批評，但都不及剛才小朱這一番話，真是給我上了個緊箍咒，看來以前我的認識也有問題，嘴裡雖然喊著，可心裡一直認為這是一線職工的事，我就負責喊，負責監督，現在明白了，這些遠遠不夠，我這真是出了一身冷汗。」
朱雪峰還不清楚剛才這番話給楊廠長帶來這麼大觸動，有些汗顏。
「領導，我說的也不一定對，領導們也得多分析，這個東西，我還是建議只作為參考吧。」
朱雪峰是真擔心出點問題，現在是後悔了，寫這麼多幹嘛，寫一些通俗易懂和這個時代能接受的就行了，這時候提倡以人為本，明顯有些不合時宜，可千萬別出問題才好。
「不說這個，以後再考慮，現在咱們還是回到起點，這次事故咱們怎麼定性的好。」
書記幾句話就把幾人的思緒帶回來，重新考慮劉海中的事。
「領導，這是你們領導該決策的，我的意見已經說完了。」
朱雪峰也有點頭暈，不知道這種事怎麼處理最合適，只好放棄。
「好小子，現在就撂挑子」。楊廠長笑著說道。
陳書記深吸一後，站起身來，低頭走動幾步，對著楊廠長說道。
「其實小朱剛才提到的領導責任，這個領導責任帽子好啊，啥都能扣在裡面，本來這是個挺好的處理思路，可惜現在有人盯上了，這要再讓你老楊負個領導責任，可就有人要偷著樂了。」
朱雪峰聽得奇怪，聽這話的意思，似乎有人想借這事做點文章，被兩位領導知道了，朱雪峰最不喜歡和這種事打交道，也就拿起煙點上，走到窗前，打開窗子，看著外面，一副置身事外的態度。
陳書記看著朱雪峰這副樣子，也是笑了笑。
「書記，按這麼說，第二套法子不合適，那麼就只剩下不處理和獎勵和表揚這兩個方案，這就是要直接翻案啊。」
「當然不能這樣，這樣咱們不是直接認輸嗎，那有個啥意義，但要把這事處理好，看來還得做出點犧牲和讓步，你別看著我，妥協和讓步也是一種鬥爭形式，你也是老革命了，不用我說吧。」
兩人看著窗口的朱雪峰，並沒有避諱，詳細的商議起來，朱雪峰是充耳不聞，只是在走的時候神情輕鬆的拿走了兩條楊廠長的華子。
有些考慮欠周啊，下次一定要慎重，離大風不遠了，千萬不要給自己找事，朱雪峰還計劃著在風眼裡挽救點人才呢。
「你說他這些想法哪裡冒出來的，我找人查過國外的資料，也沒有他現在提出來的這些理念。」
看著騎車走遠的朱雪峰，陳書記低聲說道。
「我也想不明白，不過，他這些想法真是全心全意為了工廠，這個我可以確認。」
「是啊，不過小朱擔心的也是我所擔心的，現在外面提倡大幹特干，雖然不如幾年前那樣，可這把個人的安全放這麼高，都高出集體利益了，是有些不合適，咱們倆先學習，再適用性的改改，一點一點的用起來，這絕對是個好東西，的確能大幅度的降低安全隱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