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平平無奇的狩獵活動,卻讓雙方都得到了實惠。
秦家溝公社得到了糧食和工業品,村民們的生活水平將上升一個檔次。
軋鋼廠得到了肉食,除了可以自己用,還能跟其他工廠交換生產材料,必然會更加壯大。
狩獵隊的隊員,在村民們的幫助下,將野獸都擺在了車上。
另外一邊,丁秋楠帶領的醫療隊,也幫村民們檢查了身體,給孩子們分發了驅蟲藥。
軋鋼廠車隊準備踏上回城的路途。
就在這時,遠處衝過來三四輛自行車。
沒錯。
是衝過來的。
那自行車在崎嶇不堪的道路上,飛速行駛,遇到溝溝坎坎之類的,會不時的彈跳起來,變身成空中飛車。
饒是如此。
騎自行車的那幾個傢伙卻沒有放慢速度的打算,反而拼命的蹬腳蹬子,就跟遇到了『火上房,流氓上床』的情況似的。
秦家溝村長秦三民最開始也有些詫異,不過當自行車越來越近,能夠看清楚來人的模樣時,頓時皺起了眉頭,小聲嘀咕了一句「這個趙豁子怎麼來了?」
李東來本來正準備登車,聽到這話,笑著問道:「什麼趙豁子啊?」
秦三民抽著菸袋鍋子,皺著眉頭說道:「就是張家莊公社的書記,趙有才。因為頭上有個豁子,所以被人戲稱為趙豁子。」
李東來在秦家溝生活了十幾年,也聽說過這個趙有才。
趙家莊距離秦家溝只有七八里地,算是地頭搭地頭,兩個公社一直保持著通婚的習俗,趙家的大姑娘,嫁到了秦家溝,秦家溝的小妮子,在趙家莊找了婆家。
解放後,村子變成了公社,秦家溝公社跟趙家莊公社也成了競爭對手。
今年秦家溝公社整修了十多里河道得了上級的表揚,明天趙家莊就要開墾十幾畝荒地,將這個臉面掙回來。
今年秦家溝公社到了年底,每個社員能夠分到一塊五毛錢跟半塊花布,明年趙家莊就要想方設法,給社員們分到兩塊錢和一塊花布。
秦家溝的秦三民是腳踏實地類型的村長,在競爭中,經常吃虧。
而趙家莊的趙有才,人如其名,是有才的人。
你也別管人家是有正才,還是有歪才,總歸是有才,擅長使用各種小手段。
所以秦家溝公社在跟趙家莊的比試中,經常落敗。
在開大會的時候,秦三民沒少被趙有才奚落,秦家溝公社的社員,在趙家莊公社的社員跟前也抬不起頭。
可是。
最近幾年光景,秦家溝因為有十幾個社員進到了京城軋鋼廠當了臨時工,每個月都能拿到高工資,秦家溝公社的發展是越來越好了,已經連續好幾年壓了趙家莊一頭。
趙有才的聰明才智,算是派不上用途了,畢竟就算他再聰明,也沒辦法將十幾個社員也送進京城當工人。
但是。
趙有才是個善於動腦筋的人,在分析了所有情況後,得出了一個結論。
他們趙家莊無論是良田的數量,社員的數量,都跟秦家溝不相上下,甚至他這個村長的領導能力,還要遠超秦家溝的秦三民。
秦三民就是個食古不化的傢伙,連小學都沒上過,憑什麼跟他這個初小畢業的人相比?
秦家溝之所以這幾年發展得比趙家莊好,純粹是因為秦家溝出了了李東來,人家在京城工廠里當領導。
這就叫做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趙有才一直在想方設法,跟李東來這邊拉上關係,卻沒有機會。
今天聽說了軋鋼廠的人到秦家溝打獵,他意識到機會來了。
自行車還沒停穩,就從車子上跳下來,奔到李東來跟前,邊擦拭額頭上的汗水,邊笑著說道:「李醫生,你回來了啊!」
李東來以前當赤腳醫生的時候,曾經給趙有才治過病,兩人也算是認識。
「是有才叔啊,最近身體怎麼樣?」李東來和善的打招呼,他雖然覺得趙有才此行肯定有所圖,但是趙有才按照村子裡亂七八糟的關係和輩分排下來,要比他高一輩,該有的禮節還是得有的。
趙有才上下打量李東來,嘖嘖兩聲:「李醫生,幾年沒見,真是沒想到,你現在竟然成了京城裡的領導。想當初,你當赤腳醫生那會,我就跟村子裡那些人說,秦家溝的赤腳醫生,是咱們方圓百里內,醫術最高的。」
「客氣了,有才叔,你今天來,是身體不舒服嗎?」既然趙有才不說明來意,咱李東來也樂得裝傻。
趙有才訕笑道:「不,不是....」
他快步走到李東來跟前,從兜里摸出一根大前門遞過去,想要幫李東來點上,被李東來擺手制止了。
「呵,看我這大老粗,忘記你是醫生了,醫生都過得精細,不喜歡這玩意。」
趙有才將煙插回兜里,訕笑兩聲:「李主任....」
「別,叫我東來就可以了。」
「是是是....東來同志,叔有個小忙,不知道你能不能幫?」
李東來看看趙有才,笑著說道:「有才叔,什麼事兒,您請說,要是能辦到的,我肯定會幫忙。」
言外之意,就是辦不到就不幫忙了?這小子還挺雞賊的。
趙有才腹誹兩句,笑著說道:「你也知道,我們趙家莊公社裡,也有不少的年輕小伙子,他們不比秦奮那些就傢伙差,你看看,能不能也把他們帶到京城裡當臨時工啊。」
果然來了....
李東來臉色一正,鄭重的說道:「趙村長,這陣子軋鋼廠那邊沒有擴建的計劃,原有的工人,也基本夠用了,所以沒有招聘臨時工的計劃,你放心,要是有名額的話,我肯定會通知你的。」
聽到這話,趙有才臉色稍有失望,不過並沒有放棄,畢竟,他也不覺得,就憑自己紅口白牙一通吆喝,李東來就真的會幫他辦了事兒。
特別是,還是社員進城的大事!
趙有才偷偷瞧瞧秦三民,拉著李東來的胳膊,走到一個僻靜的地方。
壓低聲音說道:「李醫生,我看你們在山上忙活了一整天,肯定早就餓了,今兒晚上你們就先別回去了,我們村昨天病死了一頭大肥豬,我讓村子裡的婆娘拾掇了,今天晚上咱們好好的搓一頓。」
當然,所謂的病死只不過是一種掩人耳目的說法,李東來也清楚這個。
只是,他也知道吃人家的嘴軟的道理。
擺擺手:「別介,趙村長,我們回去還有工作要忙,不能夠耽誤時間。」
「你看看,你這孩子,當年你治好了叔的拉肚子,叔叔還沒感謝你呢!」趙有才見李東來油鹽不進,頓時有些著急了,拉著李東來的胳膊,就開始念叨起以前的事。
這時候,秦三民再也忍不住了。
他見趙有才著急忙慌的找來,就清楚趙有才的用意,心中頓時不滿意起來。
畢竟軋鋼廠臨時工的名額就那麼多,要是給了趙家莊的話,秦家溝的名額就會少一些。
現在秦奮他們在京城差不多站穩了腳步,每個月能拿幾十塊錢,讓秦家溝那幫子年輕的後生眼饞的不行。
他們曾經數次向秦三民建議,希望秦三民再找找李東來,再要幾個臨時工的名額,卻被秦三民拒絕了。
李東來是個念舊情的人,要是能夠給臨時工的名額,肯定不會吝嗇,要是機會不合適,勉強去要名額,會讓他們之間的關係變得生分不說,還可能會影響李東來的前途。
現在見到趙有才竟然為了臨時工名額的事情糾纏李東來,他自然是不能忍了!
大吼一聲:「趙豁子,你幹啥呢!」
趙有才本來就做賊心虛,被吼了一聲後,打了一個哆嗦,待晃過神來,瞪著眼說道:「老秦,這是我跟李醫生之間的事情,跟你有什麼關係?再說了,李醫生雖然是你們秦家溝的人,當年他可是咱們好幾個公社共同的赤腳醫生,我找他辦點事,又怎麼了?你管得著嘛你!」
「趙豁子,東來是什麼性子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能辦,他能不給你辦嗎?」秦三民黑著臉說道:「你這樣勉強他,是不是想讓他犯錯誤啊!」
秦三民脾氣火爆,發起火來,還是有些嚇人的。
趙有才的聲調頓時下了幾分,還是不甘心的說道:「我知道這事兒不好辦,但是也要論人的,李東來現在是軋鋼廠的大主任,我可打聽過了,現在軋鋼廠內,除了楊廠長,就數東來說話當話,不就是十幾個臨時工的名額嗎,只要他跟上級打申請報告,上級肯定不會不同意。」
「你.....」秦三民跟趙有才也認識幾十年了,以前只覺得這人有點滑頭。
平日裡兩人之間發生一點矛盾,想著趙有才也是為了趙家莊的村民,他也就不計較了。
誰承想,趙有才為了自家的利益,竟然讓別人去做違反規定的事情。
秦三民一輩子本本分分,最見不得有人走歪門邪路,當時就抄起了棍子朝趙有才夯去。
趙有才別看嘴上功夫很厲害,論動手能力,卻遠不是秦三民的對手。
嚇得臉色發青,轉身就往旁邊的荒地里跑。
「你這個鱉孫,要是再搞胡鬧,我就帶人砸了你的家,將你送到鎮上,讓鎮領導處理你!」
秦三民也只是嚇唬嚇唬趙有才,見趙有才跑遠了,又放了兩句狠話,就回到了李東來身旁。
他喘著氣說道:「東來,你可千萬別聽這孫子的,你雖然當上了領導,但是尾巴可不能翹起來。」
李東來哭笑不得:「三民叔,你看我是那種人嗎?」
「也是....你要是有壞心思,也坐不到今天的位置上。」秦三民點點頭道。
他早年間也是走南闖北的人,還曾經幫助過大軍,見多識廣,自然清楚要走到李東來的位置,要經過層層選拔。
那些居心叵測之徒,早晚會被查出來。
這時候,時間已經接近下午五點鐘了,記掛著回到軋鋼廠後,還要將獵物都送到後勤科清點,所以李東來也沒耽誤事,跟秦三民告了別,轉身就上了卡車。
他正想命令司機開車,卻透過後視鏡看到趙有才正拉著狩獵隊的一個同志的胳膊,親熱的說道。
「小同志,我看你的樣子,也像是個領導啊。」
「大叔...算不上領導,我只是武裝部里一名普通的幹事。」那位同志有點尷尬,想要轉身上車,又覺得用這種態度對待農民兄弟,容易引起別人誤會。
「吆喝,武裝部啊,那可是好部門。」
「您知道武裝部?」
「咋不知道呢!不就是長官槍炮的單位嗎?」趙有才信口開河。
那位同志:「.......你這麼說,好像也沒什麼錯。」
他拍拍趙有才的胳膊,說道:「大叔,隊長已經發信號了,我們馬上就要出發了,咱們下次再聊。」
「你等等,大叔有件事想讓你幫忙。」趙有才迫不及待的問道:「你們軋鋼廠武裝部,招收臨時工嗎?能不能從我們村子裡招收幾個,你們放心,我們村的年輕人都是好樣的。」
那同志像看白痴一樣看著趙有才,開什麼玩笑,京城中大批的年輕人找不到工作。
別說武裝部沒有用人需求了,就算是真要招收臨時工,也會從京城青年中招募。
再說了。
你以為任何單位都能直接從農村招收社員當臨時工?
要不是軋鋼廠跟秦家溝建立了幫扶關係,得到了上級的批准,別說是十幾個臨時工了,就算三五個,就得掉一圈帽子。
「大叔....您想的有點多了。」
那同志覺得再跟他聊下去,自個說不定會被被送進笆籬子裡,用力掙脫開來,轉身跳上了卡車。
伴隨著兩聲清脆的汽笛聲,卡車轟鳴著,沿著黃土道路沖向遠方,只留下了一陣灰塵。
趙有才撓撓頭,神情有些納悶:「不就是幾個臨時工嗎,我就不信這個邪了,人家秦家溝能送人進京,我們趙家莊就不行了?!」
「過兩天,我就去京城探探路。」
趙有才當然不是愣頭青,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他清楚現在京城肉食緊缺,於是放棄了讓全體社員大吃一頓的想法,將那頭『病豬』用鹽醃製起來,準備送到京城,當做敲門磚。
經過幾天的摸底,趙有才還是沒有找到門路,眼看豬肉已經有些氣味了,只能送到鴿市上,先換成糧票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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