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5章 倒春寒(中)

  第845章 倒春寒(中)

  利稅抽空了企業發展的血液,這點也是實際擺在面前的。

  只要廠子的機械還能維持運行,利稅就要上繳,是不能留在廠里做技術革新的。

  這也是無奈之舉,你留我也留,利稅,可能也就只能剩一個稅字了。

  幾百億、幾千億的收入,一多半都是利稅來創造,這也是很現實的問題。

  李勝利要把『利』字拿掉,這也是觸及根本的做事方法。

  李懷德這邊倒是敢幫著太平莊報稅,但他不敢公然將這個『利』字拿掉。

  這就是公私之間最大的不同了,石鋼跟軋鋼廠上繳利稅,那是正經合理、合法的。

  但集體企業的利,私人企業的利,該怎麼分配,如今才是議論的焦點。

  李勝利所說,交足國家的的,剩下的都是集體的。

  這話自然有人說過,但遭到的質疑也最為嚴重。

  因為這是不符合理論的資本之道。

  「先做,說不說的再看。」

  這事上,李勝利也沒什麼堅持。

  這就不是一句『堅持』可以解決的問題,這涉及到的是更深層次的博弈。

  這也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解決的,這需要說錯的下去,做對的上來,是宦途的一次洗牌,而且規模不小。

  「這樣最好。

  關支書,你去前面催催飯菜……」

  能讓關大拿聽的說完,李懷德這邊也不客氣,直接就攆他去外面催飯菜了。

  接下來的話,就不是關大拿能聽的了。

  關大拿這邊也是識趣,見自己也聽不明白兩人之間的話語深意,便起身出去了。

  「勝利,我這邊倒好說。

  杜主任那邊的壓力,最近大的厲害。

  許多人,現在都將矛頭對準了杜主任。

  你這邊,不給杜主任分擔一些?」

  這段時間,因為市場的紅火,李懷德這邊備受攻訐。

  提出市場論的鐵桿杜老爹,承受的壓力,可比李懷德大多了。

  從近期杜老爹沒有找自家賢婿問計,也能看出一些端倪。

  許多謀劃都已經到位了,如今需要的只是堅忍。

  堅忍的時候,就只能自己忍耐了,用不著賢婿出什麼主意了。

  「我怎麼分擔?

  把那些人都給乾死?

  我也就這招了,但這招也肯定不能用,等吧!

  總有契機會來的。

  最近小心些,津門的物資公司,要儘量多拉部里的人。

  現在市場上的原料緊缺,伱也聯繫一下外邊,缺什麼就進什麼。

  但進來之後,不能出貨。

  不成就在津門港附近,再建一座大一點的貨場。

  資金方面,你也不要有顧慮,只管進貨、囤貨就好!

  記住!

  高價貨,物資公司這邊一斤一兩也不能出。

  誰的批條也不認。

  下面的人,如果私自做事,千萬別跟他們客氣,以貨值論,都送去打靶!

  不管涉事的是誰,不管誰來求情,記著杜主任的電話也是一樣。

  出了問題,就按規矩解決問題。

  囤貨的時候,也可以把這些問題作為說辭的。

  那批貨出了問題就封存哪批貨,上面調撥也不給,就說要等事情處理妥當才能出貨。」

  李勝利剛說要大量進貨的時候,李懷德也以為是在囤積居奇。

  但聽到最後,他也就之道,這事可不是囤積居奇那麼簡單了。

  杜主任的話也不聽,顯然就是在憋殺手鐧之類的絕活了。

  想著日漸緊張的物資市場,李懷德還想再說點什麼。

  但老李的嘴唇只是動了幾下,差點憋不住的話,終是給吞回了肚子裡。

  一場精心準備的酒局,一一點滋味也沒喝出來。

  李勝利也就知道,為什麼白酒會流行了,自打民國之後,從上到下,誰不是諸般愁緒在心頭?

  黃酒淡泊的酒力、閒適的飲用方式,顯然是不符合時代潮流了。

  一口燒酒解千愁,一碗烈酒膽氣生,才是符合時代步伐的。

  連壇帶酒四十多斤的一壇老黃酒,三人的酒局,不過喝了兩三斤。

  剩下的都被李勝利連同酒器,一起帶回了王家老宅。

  許多人需要烈酒澆愁,李勝利這邊還是相對閒適的。

  回到馬店集王家老宅,李勝利也如手上的動作一樣,沒幹什么正事,而是找到了跟丁嵐他們一起,走讀在馬店集的付宜卿。

  來到李家所在,風雨之中就患了消渴症,也就是糖尿病的胖老太太李許氏,依舊活的康健。

  如今的農村,婦女壽限大過男人,也是很普遍的現象,究其原因也很簡單,因為如今地里的活計,也真的需要玩命干。

  透支生命的幹活方式,讓大多數農村男人,很難有六十歲以上的壽命。

  農民肺,對農村男人而言,無疑就是閻王爺的請帖,熬過去了,壽限破六十,熬不過去,到哪算哪,這也是現實條件。

  「勝利來了,點翠,沏茶換上老生戲。」

  自打兒子李樺去了,胖老太太李許氏這邊也不見悲戚,日子過的依舊,想來是見多了生離死別,已經習慣了。

  李家的小孫子,李老太太這邊也有處置,沒有留在家裡,而是花了一些代價,託付給了山上村的楊玉蓮。

  這也是大家處理關係的一種方式,李勝利這邊也就知道權當不知道了。

  與付宜卿相比,老太太的甥女許點翠,每逢李勝利來的時候,倒更像他的女人。

  對此,李勝利也跟老太太說過,但李老太太說來就更簡單了。

  『她當你是他男人,日子就可以過的下去了。

  你隨意,也隨她的意就好。』

  對此李勝利也就不好多說什麼了,改嫁,對許點翠而言也是不可能的。

  她若改嫁,就沒了李家,即便李家有孫子也是一樣沒了李家。

  她若不改嫁,即便沒有子嗣,那李家也能維持到她身死的那一刻。

  將付宜卿推出來,將甥女許點翠留在身邊,李老太太為李家,也是能做的全做了。

  安排好之後,李老太太也不在院裡討嫌,而是自顧去相熟的農家找樂子去了。

  獨剩下兩個媳婦在家。

  給李勝利沏了茶水,唱機上換了老生唱片,許點翠便如以往一樣,站在李勝利身後,給他輕輕的捏起了肩,這也是李老太太為甥女爭取來的。

  不用李勝利多說什麼,不一會兒,收拾了一下的付宜卿也站在了他面前。

  胖老太太李許氏很清楚,她所在的李家,想要恢復家門,必須寄居在李勝利這棵大樹身上。

  城裡的什麼說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將來的李勝利,能在關鍵的時刻,拉一把李家的小孫子。

  這就跟風雨之中,胖老太太用一根玉鐲換來的闔家安穩一樣,輕輕的一下,就是生與死的區別。

  這話也不是危言聳聽,如今去城裡仔細數數,似李老太太這樣的人物,還有幾多回的來?

  將來又有幾多家門還在?

  有些時候,不是有血脈,就能延續一個大家的,家風才是、成就才是。

  這類屈就,李老太太也跟生死一樣,早就看淡了,所圖無非延續李家家門跟家風。

  至於付宜卿跟許點翠,一句世交,也就能遮蓋一切了。

  「我有一盤買賣,想讓你帶人來做。

  你怕外出實習,選了歷史沒選考古,但考古系的那些老師,你也都熟悉。

  我在大食堂那邊倉庫,有不少雜亂的物件,想讓你組織一批學歷史跟考古的學生幫我斷代、分類。

  記住了,只是學歷史跟考古的學習,其他系的,就不要讓他們分心了。

  課餘及晚間工作,試用的時候,一月五十塊加三十斤全國糧票。

  正經跟著你幹了,一月一百塊外加一百斤全國糧票。

  這買賣,不能先說報酬,先幹上一個月,才能說報酬的。

  許多事都講個緣法,尤其是做物件斷代這事兒的。

  有問題嗎?」

  聽完了李勝利說的一盤買賣,付宜卿皺了下眉頭說道:

  「買賣是沒有問題的。

  但你要不要藉此把我推出去。

  婆婆說了,我們的男人只能是你。

  你點頭,我們聽你的;你不點頭,我們還是聽你的。

  我婆婆還說了,先生是仁義的,想讓我們另尋生路。

  可誰讓我們嫁入李家了呢?

  我是養媳、點翠是表小姐,生死都是李家人的。」

  表完了心跡,付宜卿便坐在八仙桌旁的客位,為李勝利剝起了乾果。

  許點翠則是停了唱機,取了圓凳,坐在李勝利身側,用只有三人可以聽到的調門,唱起了一些私房小曲。

  這些不用問,也是李老太太安排的,看著面前倆可憐人,李勝利也不多說什麼,該吃吃該喝喝,該聽曲兒也不會堵著耳朵。

  只是時間差不多了,他不會留在這裡,該回家也是一定要回家的。

  「嫂子,你這位先生,難不成是鐵石心腸。

  我們不比那家女人差的……」

  目送李勝利離開李家小院,聽著弟媳許點翠的抱怨,付宜卿這邊幽幽怨怨的說道:

  「婆婆說了,你以後要叫我姐姐的。

  他不是鐵石心腸,而是一直顧念我們的。

  他在想,等著熬死了婆婆給我們一個新家,有真正男人的新家。

  可婆婆太能活,等有了機會,我們的心也死透了。

  按婆婆所說,我們吃了李家的,喝了李家的,就是李家的人了,生死都是李家的人。

  先生有情、婆婆無情,卻都是負了我們兩個。

  等著吧。

  外面風氣漸開,先生也是男人的,這世上還有比我們更安穩的女人嗎?

  我們的運氣不好,不如那王家小姐的,她還能為先生生養。

  只怕等先生回頭的時候,我們就不好生養了。

  先生很好,只是婆婆太惡……」

  聽了嫂子付宜卿的話,許點翠的神情也有些黯然,這些話,兩妯娌也不必避著婆婆李許氏說的。

  因為這些話,自己的親姨母、惡婆婆李許氏,早已在家裡說了無數遍了。

  而她跟嫂子付宜卿,也真的早就認了命,自打風雨的時候就認了。

  李許氏所在李家的爛事,李勝利自然不會去管,也不會去屈就,這事真的只能按緣法說了。

  付宜卿那邊帶著弟媳許點翠,以及京中各大學歷史系、考古系的一些學生,去了馬店集的大食堂,李勝利的悠閒日子也就來了。

  每日晚間,聽著付宜卿、許點翠盤點今天拉回庫里的物件。

  發現好東西的時候,還要被兩人請去大食堂倉庫那邊,接受循古知識的普及。

  慢慢的,馬店集王家老宅的唱機里,多了許多京劇唱片,屋裡也多了許多可供把玩的物件。

  這樣的悠閒日子一晃而過,從夏及秋、由秋到冬。

  冬衣依舊是厚夾襖跟紫羔皮大衣的李勝利,在十一月末,迎來了不速之客,王家的二姐王瑜。

  「你倒是悠閒,聽丁嵐說,你最近哪裡也不去,不是在家看醫書,就是喝茶聽曲玩古董。

  李勝利,能不能有些志氣?

  王前進那樣的,都在下面起高樓了。

  你不能這麼懈怠的……」

  看著李勝利如地主老爺一樣,待在暖烘烘的屋裡,悠閒的喝著蓋碗茶。

  王瑜就止不住的心裡生氣,好歹是自己看上過的男人,懈怠至此,也是不應該的。

  「你來要說鑽探船的事兒?

  比我這邊晚了四天。

  除了鑽探船的事兒,我還知道,隨著幾家鋼企的效益增加,煤鐵的供應也開始緊張了。

  上面的人,又開始不住嘴了吧?」

  看著頭上只差一頂瓜皮帽,卻知天下事的李勝利,王瑜不由的恨的有些牙癢。

  這次她又小看了這個男人,還反過來被他小看了。

  同時,她也在為自己感到慶幸,跟李勝利睡在一起的丁嵐,混混沌沌的啥也不知道。

  而李勝利這邊,卻將觸手伸向了各行各業。

  按照弟弟王前進所說,他們那些人,前段時間掙的大幾百萬,都被眼前這個李勝利投到了農村。

  承包荒山、開小廠子、小作坊,兩三年掙來的幾百萬,李勝利這邊兩三個月不到就給花乾淨了。

  王瑜這邊問起丁嵐這些,那丁家的傻小姐,卻一點都不在乎。

  還說這些她都不管,只管上學就好。

  傻到福氣滿滿,這也是王瑜對丁嵐的評價。

  「有些事你能出手,為什麼要坐看?」

  這點,就是王瑜的不忿之處了,如果李勝利提前知道,就不該坐看死那麼多人的。

  「屁話,能出手我會坐看?

  我也麼是中醫不是神仙?

  人都凍硬了,我怎麼看?

  換身道袍,拿上桃木劍,去海邊開壇做法跟閻王爺放對兒?

  艹!

  這幫孫子,倒是生了一副好狗膽,船翻了,人就等著船去救援了,也敢推諉扯皮。

  這事兒沒完,老杜既然插手了,不死幾個大個兒的,這事兒也能算完。

  老杜那邊這段時間,可正憋著一口惡氣呢,正好出來透透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