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雷公炮炙(上)
「老李,陳叔那邊想要跟咱們談一談……」
李勝利正想著中醫藥的興旺之兆跟將來的麻煩,想著破局的辦法,杜嬌陽的一句話,又讓他眉頭輕皺。
許多事的抉擇,可以說就在那麼一瞬間,也可以說是在那幾天。
杜家的關係陳叔,當時猶豫了一下,沒有全身心的投入倡議書之中,沒有在適當的時候,說適當的話,這讓他錯失了一個好大的機會。
也是倡議書這邊的進展過於順利了,沒等到各地藥材公司叫苦叫累,領導辦公室那邊,直接通過港城進行了洽談,結果,陳叔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就倉促錯失了最好的一條船。
目前的陳副經理,也變成了陳副主任,只是從原來的人事上,被直接邊緣化了,屬於說了不算的那種。
這樣的機會,李勝利也不可能左一個、右一個的,還有老陳那時節的游移不定,已經被淡出了杜家的圈子。
拉他一把的機會不是沒有,但李勝利不想用在他身上了,以後依舊是波詭雲譎的,留一個游移不定的人在身側,可未必是好事。
但直接放棄,也不符合李勝利用人務盡的原則,考慮了一下之後,這位陳副主任還是有用的,見個面還是可以的。
這也就是宦途了,掌握資源跟大勢的,不管高低都是上位,沒了資源與優勢,這宦途可就不好混了。
「成,還是讓他來這邊吧。
老高那邊匯總了一些藥材炮製上的問題,正好讓他跟進一下,只是這樣難免會有風險的。」
保生產雖說也是大勢之一,但促生產未必會跟想像之中的一樣,有功就可以高升,這也算是對這位陳副主任的考驗了,再玩一次游移不定,那可算是自絕於杜家了。
實打實的做出成績,即便得不到應有的結果,將來也會有屬於他的前途,如果藉機穩住了架子,還想貪心不足,那以後不用杜老爹弄他,李勝利一句話也能斷了他的前路。
這倒不是李勝利瞎吹,等到時候,手握醫理跟藥性的他,或許跟上面博弈還不夠資格,但對藥材公司而言,他只要說一句『你是個不懂行的』,前途也就沒了。
不管他是管人事,還是管技術的,差不多都是一樣的結果。
至於老高提出的藥材炮製上的問題,李勝利這邊也是難辦,這都是在公私合營之後改的。
許多藥材的炮製,要用酒、醋、蜂蜜、黑豆、麻油、稻米、麥麩等等能吃的東西。
這些炮製用的輔料,又多半用於有毒草藥的炮製,供應緊張的狀況之下,許多在普通人看來就是浪費糧食的炮製方法也被做了改良。
這種改良有些主觀,但藥工們也拿不出科學的說辭用來解釋這種方法的優缺點,只能聽之任之了。
恢復古法,對李勝利而言也是難題一樁,現在這樣的供給情況之下,今年又是使盡氣力的採收年,不管收益如何。
如果大量糧食或是跟糧食有關的物資,被浪費在藥材炮製上,恐怕也會橫生事端。
讓老陳去提這事,也是有風險的,以老陳之前的游移態度,這次的差事,他也不一定敢接。
但接不接的,於李勝利這邊無礙,無非大批量的中草藥是用來出口的,炮製過程上,達不達到要求,外面那些個洋貨也分辨不出來。
等他們發現藥物無效,再輔以道地與否的說辭,也能敷衍過去,甚至還能藉此再把道地藥材漲上一波。
至於以後,種下了道地藥材才有療效的印象之後,改一改炮製程序,那道地藥材的數量,就要憑空增加了。
這就是商業手段之下的中藥材,什麼藥性、毒性,都要擺在經濟利益後面的,吃死了人,那也是藥材配伍不對。
中藥的君臣佐使、性味歸經,就不跟你講科學檢查,能跟你講道理就不錯了。
至於有毒的藥材,也就那麼回事兒了,無非毒死人之後,就是用量不規範的原因,用量受了限制,毒性自然也就能為人體所接受了。
而這也是個反向試藥的過程,藥材炮製方法改了,配製的藥劑,經過外面人的試驗之後,好用,那就是可以改良的炮製技術。
不好用,那改良就是有缺失的,需要恢復古法炮製,這就是西醫所謂中醫不人道的地方了。
但中醫三千年,典籍上記載的哪一個方子都是人體試驗過關的。
與西醫所謂的仁道,在小白鼠身上試藥之後用於人體,也是各有各的道理。
就問伱一句,給老鼠用的藥用在人身上,這特麼算仁道嗎?
醫理跟藥性的釐清,需要時間,炮製方法的規範,也需要時間,時間所需要的成本,目前只能由國內外的患者共同承擔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現在的中醫也就這條件,本就做不出改善,又怎麼去改善?
坐在自訓班這邊,接收著日漸增多的外傷病家,李勝利最近也開始慢慢變的安分了。
余勝的事之後,無論是王前進還是肖虎兩邊的人手,也都在慢慢的往回收縮,這也是此消彼長的一個過程。
除此之外,秋收之時,就是一個帳期,做事總要付出代價的,那些個不知收斂的,近期也有被清帳換下一波的。
都是隨波逐流之人,想要不做那個被隨意丟棄且摔碎的夜壺,那就得有點眼色,該做事的時候做事,不該做事的時候,就該照顧照顧家裡的生活了。
杜嬌陽約來的陳叔,也過來談過了,跟李勝利想的一樣,聽到是倡議恢復古法炮製的話,老陳這邊又退縮了。
這也是形勢所迫的無奈,老陳倒是沒有翻臉,只是說出了自己的擔憂,李勝利一樣做了安慰,說這事再看。
送走了老陳,李勝利也對他做出了評價,至多做個外圍,以後對他是不會有太大投入的,只能給他分完之後的殘羹冷炙了。
如果這位以後把握不住自己,那也就沒有以後可言了。
「老李,陳叔這邊也是有苦衷的。」
見李勝利送走陳叔回來的時候,搖了搖頭,最近熱衷於觀察自家男人細微動作的杜嬌陽,就知道他對陳叔的評價不怎麼好。
「是啊,誰又沒有苦衷呢?
難得的同舟共濟機會,卻不能勠力同心,這茬要給老杜說明一下的。
這樣的人,是不敢用作大事上的,靠不住!
驕陽,出去做事,能力大小那是對一線人員而言的。
真到了跟你面對面的人身上,能力只是小節,忠誠可用才是大節所在,這能保證事情按照你的想法發展。
至於能力,下面有能力的人多了,執行力到位,才是最緊要的。
這位陳叔,該有眼光的時候有眼光,該有進退的時候有進退,這就屬於不聽安排的,怎麼敢用於大事呢?」
跟李勝利評價藥材公司的陳叔一樣,他現在也是有眼光有進退。
藥材的秋收在即,他即便不去窪里跟山上,也要去馬店集看看人員安排的。
但余勝的事還沒有落停,他是不敢隨意鑽村裡的,對李勝利而言,有人來問過余勝在自訓班挨揍的事之後,這才能算是告一段落。
沒人來問,就是有人要深究,如今張松父女、肖家一家,都待在馬店集那邊,雖說張松父女得以倖免了,但肖老硬這邊卻是受了牽累。
張英的出身,讓他這邊的事假無限期的延長了,肖老硬這人雖說不討喜,但事到臨頭,北新橋那邊倒是沒有落井下石,而是通過肖家老三肖豹,給這邊捎了話,事假延長,就這麼四個字,也算是心意滿滿了。
有王前進擋在前面,李勝利這邊不怕有人來問,就怕沒人來問,沒人問,要麼是領導辦公室那邊給擋了,要麼就是有人要做文章。
而後者,就是讓李勝利不敢輕易離開自訓班的原因,他怕有人將目光鎖定在了自訓班這邊,一旦人被驅散,再聚起來可就難了。
他在,自訓班這邊就有主心骨,雖說走了原來的那批老學員,但班裡的新學員,還維持在了千人上下。
一直在挨揍的學員們心裡也憋了火氣,真有人敢來,李勝利也不怕招呼一聲。
自訓班自開始到現在,自打各地的名老中醫遷走之後,陸總那邊的補給也斷了,除了王前進乾娘給調撥的一部分,這段時間,李勝利可是沒少花錢。
僅是一人一套軍裝,按照市價就是一筆大錢,一旦退縮了,這筆大錢打了水漂不說,後續重建需要花費的人力跟時間成本更多。
這些事,就沒必要說給杜嬌陽聽了,新人多半怕麻煩,要是知道了一件事的後續這麼瑣碎,李勝利也怕女混子出國以後做事束手束腳。
看慣了干吧琉璃脆,以後行事也就這麼個習慣了,如果習慣于思前想後,那做起事來就會猶豫不決。
好在這種等待沒有白費,等藥材漲價及秋收計劃安排下去之後,領導辦公室的申斥也就來了。
而且還是帶著驗傷報告來的,余勝在自訓班這邊留下的傷勢,事發的時候,正是淤血遍布的時候。
雖說有餘勝的一整套武裝遮了一下,但李勝利這邊到底是被認成了下手過重,申斥的時候,雖然沒說余勝出事,根源就在於傷的不能正常行動了,但隱隱也有這樣的意思在裡面。
因為倡議書是李勝利這邊發起的,過來申斥的人,語氣還算緩和,只是眼神充滿了疏離,跟杜嬌陽送人的時候,那位表現出來的親近對比,李勝利還是那坨圈子裡大人們不待見的臭大糞。
同時而來的還有王前進帶來的申斥,只是這申斥聽著跟表揚差不多,申斥帶著撥派的糧食跟軍裝,顯然算是在籌功。
余勝這事,領導辦公室這邊過了一手之後,李勝利的嫌疑算是全部消除了,這對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送走了來申斥的兩撥人,李勝利也迎來了他不怎麼想見的一個人,那就是司里的中醫長官。
進屋坐定之後,中醫長官這邊也是乾脆,直接開口說道:
「這次過來,也是公私兼備。
公事是你要的彩畫版雷公炮炙論,前段時間到了司里,司里接收入庫之後,我這邊調取,卻沒能找到實物。
如今司里的事,我也說了不算,想要找到這本書,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私事就是家裡的孩子要進你的中醫自訓班……」
還是如之前那般乾脆,看著轉身離去的中醫長官,面對這種純粹的人,李勝利也多少有些自慚形穢,小人物終是小人物,利益在真正的理想面前,是抬不起頭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