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南來北往(下)
「劉先生那邊,跟先夫有些淵源,交情不算深,也不算世交,當年兩人應該算是文友吧。
我家能延續至今,老公公跟先夫的名聲起了作用,許多事,我也算看的清楚了,小先生的恩惠,對我們一家而言等同再造。
樺兒,慢慢起身出來,讓小先生給你把把手,你們倆也出來,讓小先生認一下。」
許多事,跟李老太太說的一樣,不是以後有的,也不是現在有的,而是一直持續的。
李老太太雖說沒報家門,李勝利也大致能猜到一些,無非文化名流之類。
老太太說的大兒子出去了,還不定是去哪了,這也算是個小麻煩,但對李勝利而言問題不大。
經過幾輪篩查摸排之後,李老太太一家還能留下,就說明沒什麼問題,如果真有問題,兩人也不會遇上。
李老太太話音落下,先從西屋走出了一個三四十的端莊婦女,王慶平端莊的說辭,倒也不差,只是女人緊皺的眉宇之間憂愁多了一些。
至於後出來的小夫妻,也跟王慶平說的差不多,女的嬌俏,男的病弱。
試手之後,李勝利輕輕皺眉,李老太太的小兒子李樺的情況,也算是藥石難返了,肺部經肺癆的折磨已經千瘡百孔了,肺部的鈣化跟纖維化,也是不可逆的過程。
脈象所見:肺不布津、腎陰不足、五心煩熱、陽強易舉,本就先天不足,又加上房勞過度,這位的命火已經搖曳不定了。
就李樺的情況看,家境好、吃的好也不是什麼好事,或許家裡是想留後,也或許是腎陰不足導致的陽強易舉。
遷居馬店集這段時間,癆病纏身的李樺也沒閒著,但終究是先天不足,就這脈象跟操勞程度,這位怕是沒多少時日好熬了。
脈診過後,李勝利沒多說什麼,收回手坐定,就掃量起了屋裡的家具擺設。
李老太太也是個持家有方的,短短几天,不僅廂房裡有十幾箱珍玩,原來的老家具也搬到了馬店集這邊,決斷力比一些年輕點的可強多了。
屋裡除了官帽椅跟八仙桌之外,還有兩個官衣櫃,看雕花就知道是精品好貨。
透過開著的東屋門,李勝利也能看到屋裡隔著火炕擺置的架子床,當年也必定是造價不菲的。
見李勝利開始環顧左右,李老太太揮揮手,讓小兒子跟小兒媳回了東屋,正屋只留下了大兒媳付宜卿。
「小先生,我兒……」
帶著擔憂,老太太輕聲的問道,李勝利剛剛皺眉的一瞬她也看清楚了。
「各種藥吃著,或許三五七載,但以後要禁慾,或許心氣平順,還能延壽幾年。
若如之前一般,便在這兩三年了,若是老太太想留後,我倒是有方子,但只怕這壽限還得再短一大半,有得必有失,這事兒還得老太太您自己斟酌。
李家嫂子,我見你眉間帶憂,若是不想破家,還是要跟老太太明說的。
若如老太太所言,李家嫂子也可以給我一個大致的範圍,但村里人麼,有文化的不多……」
老太太的小兒子回屋了,李勝利這邊也不諱言,如果能節制一下,李樺這邊興許運氣好能挨過風雨。
若是如之前一樣,三五七年只是約數,能不能活過兩年都是未知數。
至於子嗣問題,李勝利還真能辦到,李樺這是虧虛過度了,補益雖說用處不大,但提振的藥劑還是有的,只是提振之後,元氣也要大傷的。
就他這個狀況,以藥物振奮元氣,留下子嗣之後,那可真就是命不久矣了,這路子跟起興的虎狼藥差不多的性質,過勞傷命。
「唉,小先生給我方子吧,總要給李家祖上留個枝葉的。
宜卿,那負心的一去十五載,生死未知,伱還是……」
子嗣傳承也是許多老人的心結,知道李勝利所言不虛的李老太太,也含淚做了決斷。
與其吊命,不如給家裡留個子嗣,之前也讓京中的各色名家看過,有人說的還不如李勝利的說辭呢。
至於大兒媳,李老太太也是感同身受,給了她便利,豁達這一點上,也是李勝利看她面善的原因所在。
「媽,我自小是飽讀詩書的,也是燕大畢業,既然當初守了,事到如今再放手,還不如一直守下去。」
聽著李家人的決斷,李勝利輕輕搖頭,還是那句話,不管之前如何,如今都是隨波逐流之人。
付宜卿想守,還不知有多少個十年呢?
「哦,李家嫂子還讀過燕大,不知在古文造詣上如何?
我正糾合各地名家,做醫理上的返本歸源,所成之書不能以白話為之,要通曆代醫書典籍的,不知嫂子能不能跟劉教授一起,給我幫一下忙?
若是能用的上,老太太一家的衣食住行,就是我管著了。」
聽到付宜卿的心跡,李勝利的眉頭一挑,這或許就是他跟李老太太的緣分所在了。
劉教授那邊肯定是可用的,但李勝利怕成書的時間太晚,劉教授的壽限跟不上,若是付宜卿能勝任,既能給她一個事業,也算是做了劉教授的替補。
「我說小先生看著面善呢,原來是在做功德千秋之事。
宜卿的學問是沒問題的,她自小就受我公公跟先夫的薰陶,劉教授也說過,她的學識做大學的女先生是夠格的。
因小兒的病患,宜卿也正經讀過幾年醫書,廂房裡還有兩廂醫書呢……」
聽李老太太的意思,付宜卿還是童養媳之類,只是童養媳能上燕大,也是奇事一樁了。
「老太太,我們倆算是有緣分的,我也姓李,李勝利。
既然嫂子的學問沒問題,那咱們就說定了,若是返本歸源之中,嫂子遇上了有緣人,我這邊也會一力促成的。」
話說到這,李老太太一家,李勝利就得接住了,至於付宜卿的將來,那就是她自己的路了,有了事業也算是有了歸宿。
枯守,李勝利雖說不看好,但對有些人而言,這種枯守未必不是事業的。
「小先生厚恩,我這老婆子無以為報,廂房裡的東西,小先生擇日取走就是了。
小先生也不必推脫,我也知道那是禍端,只是家裡老公公跟先夫走的時候有過交待,要給東西擇主的。
這些東西去了,我們也少了一塊心病,這麼多年守著這對破爛,也是讓人提心弔膽的。」
贈與,李老太太是帶著誠意的,但李勝利的興趣反而不大,與面前精通古文的付宜卿相比,那些玩意兒就不叫玩意兒了。
這類玩意兒,他在窪里的庫房裡多的是,雖說不一定件件精品。
但奈何量大,以車為單位的各色古玩,怎麼也有相當一部分精品的,不差這十箱八箱的。
結了個善緣之後,李勝利也沒多逗留,離開李老太太這邊,他就直奔劉教授家去了,有些事總要有個分說的。
他拉人入村可以,劉教授再做這個,就有些越俎代庖、反客為主了,而且風險極大。
老劉之前提的李教授人已經沒了,這就是兇險所在了。
到了劉教授家住的院子,李勝利敲門進院,看到正在晾書的父子,他搖了搖頭,有些事就是不講書中道理的。
「李先生來了……」
見李勝利進了院子,劉教授抬起頭,眉宇之間也帶著憂愁之意。
「劉老,越俎代庖,非是客居之道吧?」
查過劉教授的身份,李勝利口中的劉老,這位也確實當得,即便是杜老爹那樣的人來了,也得尊稱一聲劉老的。
這位年紀雖說一大把了,但依舊有書生意氣,只是許多事,不是他想的那樣。
李勝利的開門見山,也讓劉老尷尬了一下,之前讓兒子出去送信,顯然是惹人不快了。
「李先生,您舉手之勞而已,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劉老的說辭,讓李勝利挑了挑嘴角,這話說的還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了。
「劉老,知道我為什麼拉您一把嗎?
因為這村裡有數百來自各地的名醫名家在進行中醫醫理上的返本歸源,返本歸源之後的醫理,需要有高人整理,所以才有您這一節。
您之前說的李教授已經沒了,而且您也把風險帶到了我這邊。
我這邊,掛著的可不是你們這些人,而是中醫大傳承。
真到了事不可為的時候,推你們出村,對我而言也是舉手之勞。
別跟我說什麼文化傳承,那玩意兒識字就能撿起來,但中醫大傳承不成。
您做事之前不打招呼,對我而言沒什麼所謂,這裡待不住,我還有別的地方可以待。
但您卻絕了很多人進村的路,之後,馬店集這邊不會再接受任何人了……」
李勝利說的,就是他來找劉老的原因,王慶平所說的想進村租住之人,算是沒機會了。
暗事做成了明事,眾目睽睽之下,馬店集就是有七千人,站在大勢面前,也是擋車的螳螂,找死的貨。
除非跟李勝利說的一樣,是對中醫大傳承有用的人,至於其他人,即便劉老散播了消息,馬店集這邊還是可以拒絕接納的。
「李先生,何至於此?
你這是斷了他們的生路?」
李勝利說了結果,劉老這邊也是一臉懊惱,許多事,他也控制不了,本想著邀請幾個同好的,誰又能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呢?
「劉老,我不能因為他們幾家人的生路,搭上數百醫家的生路。
這不是講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時候,現在是取捨的時候。
有些事以後不要做了,做了也註定沒有結果的。
我這邊召集的是各地的名老中醫與京中的醫家們,中醫界的精華繫於我身,與中醫大傳承無關,冒險的事我也不敢去做的。」
李勝利對劉老說的也是實情,如果僅是吃喝玩樂,他根本就不用冒著風險去投機倒把,更不用為馬店集籌劃什麼買賣。
有那塊大金磚在,就夠他吃喝玩樂的花用了,他所做的投機倒把,或是走的偏門,多半都跟中醫大傳承有關。
即便是重傷孫強,擠走王躍,也是以此為目的的,李勝利之前跟謝家老媽鄒錦說過,在中醫大傳承這一節上,他是公義大於私心的,也不是什麼瞎話。
如果僅是滿足個人需求,他跟杜嬌陽起出山上別院的藏寶,也就足夠了,再晚一點,算上王芷給的王家藏金,他多少收攏點東西,也足夠他浪蕩一生了。
他這一路的花用,一半用在了維護大傳承上,一半用在了收攏各色舊物上,收攏的些個老物件,將來也是要變賣之後,投資於大傳承的。
這麼算來,絕大部分黃金都是花用在了中醫大傳承之上,王家的藏金更是如此,這也算是為王芷娘倆積福了。
而他這一路的花用,一根大黃魚不夠,兩根也就綽綽有餘了。
「如果我以不出力為要挾……」
見劉老還想要挾,李勝利『嘿嘿』一笑說道:
「那李老太太家的大媳婦就是我的後手了,以後這裡南來北往的人不會少,中醫大拿或許不會太多。
但精通文言的人不會太少,與劉老相比,一些醫家也是詩書傳家的,您的要挾於我而言,就有些幼稚了。
您老也是精通文言的大家,書上的丘壑自然讀過不少。
您能來馬店集,也算是您之前對村裡有善念的回報,之前您給我介紹的那些人。
其實我不是不想拉他們一把,可恃才傲物、眼高於頂,我就沒興趣了。
他們跟馬店集的社員沒兩樣的,只是馬店集的社員們相對選擇少一些而已。
真要讓我抉擇,您這樣的大家,也不比馬店集的社員尊貴多少。
而那些人,也該讓他們走過這一場的,人無高低貴賤之分,不是嘴上說說的,而是要記在心裡。
既然不往心裡去,那就用血多寫幾遍,對那些人我真是沒什麼好感,拉與不拉,憑的是本事,而不是什麼名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