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紅火(中)
現在馬店集這邊宰羊,是一點不能浪費的,從羊血到下水,甚至於羊腸子裡物事,都要收集在一起。
來年開春漚肥,洗羊腸子剩下的髒水都是好東西。
北方的平原村子,多半都是大麥、小麥、玉米、高粱輪作的。
種大麥、小麥,耬播之外還有一種能大幅提高產量的苫種方法。
這種苫種大麥、小麥的辦法,說白了還是密植,但對人工及肥料的要求很高。
沒有大量的堆肥,以及充足的人工,苫種法,只是說笑罷了。
耬播法,一畝地的正常產量,最多不過三四百斤,而苫種法則是能達到六百到八百斤的產量。
所以每隻羊,都會在馬店集這邊得到最充分的利用,一些地方從脖子一刀下去扎心的屠宰方式,在馬店集這邊並不適用。
抹脖子放血,將羊血做成血豆腐,也是這邊必須選擇的屠宰方式。
肖鳳是個玩刀的高手,在她那邊家傳的手藝就是這麼教的,一下一道小口子也就完事兒了。
肖鳳在馬店集亮了手藝,也就是在亮李勝利的本事。
王勝庭是個有眼色的,一看肖鳳的手藝,就知道李勝利是個有根腳,不是他能隨意拿捏的人物。
不沖別人,就沖趙家兄弟、肖家兄妹,李勝利在十里八鄉就算是個人物了。
四五個能打會殺的小年輕圍在身邊,還做著賣估衣的買賣,這樣的人,也不是一般的村子能對付的。
找到了住的地方,李勝利也沒第一時間去見肖鳳他們,而是跟著老支書回了村部。
在村部的糧庫里,淘換了十幾身他能穿的衣服,從粗布到綢布,差不多大小的都挑了一些。
洗衣服的差事自然也不用肖鳳,老支書一招呼,馬鳳霞很有眼色的接過了李勝利挑出來的衣服。
挑好了換洗的衣服,看著馬鳳霞帶人從村部的一間空房裡搬著被褥,李勝利就跟老支書閒聊了起來。
經過上次商議販羊的買賣,馬店集村部的人員,也被換洗了一遍,如今坐在村部里的,大多都是之前各隊的副隊長。
都是熟人,聊天的圈子也越來越大,李勝利跟老支書閒聊,也是有目的的,一是熟悉馬店集的地形,二是熟悉一下馬店集的人員組成。
馬店集的地形,受城裡規劃的影響,離城近的地方,就在城牆根跟護城河的邊上,只要城牆往北能種糧食的地界,都屬於馬店集。
如今的馬店集村,跟個巴掌差不多,一下拍在了城牆、大院、學校之間的間隙里,村裡的土地是指頭,村子則是手掌。
馬店集的工農大食堂,如今就建在學校跟大院附近的一處荒地上,說是城裡城外,也就差了二里地。
至於馬店集的人員,分地前後,以前一些做買賣的人家,基本都散了。
還有一些則是進城當了工人,原來小兩千戶的馬店集,人員也是近五六年才穩定下來的。
原本的馬店集,跟城裡一樣,村里房子的好壞,是從中心向四周依次遞減。
村里空下來的房子多了,以前的一些土胚房,或是連土胚房都算不上的棚戶,多半都被推到,變成了耕地或是曬場。
本來一些大院、學校,占了村子裡的地,馬店集這邊的公糧也是逐年遞減的。
許是因為馬店集是城郊大村,許是公糧逐年遞減,這才有了公社跟糧所的人,攛掇王慶平提高公糧這種齷齪事。
隨著城區的擴張,馬店集的可耕地一直在縮減,這時節可沒拆遷騰退補償一說。
上面的一紙文書,蓋上大紅印,就能割走馬店集的土地。
本該遞減的公糧,被強行提格,馬店集的這些副隊長可都是憋著氣的。
只此一事,只怕公社那邊在馬店集這個村子,十幾年說話都會不好使。
這也是老支書強行上位,公社那邊不管的原因,提高公糧額度的時候,那些人可沒想到馬店集社員們的反響這麼激烈。
等出了事兒,提上去的公糧,可就落不下來了,原本操作這事兒的,已經倒霉了。
王勝庭可不是啥憨厚老實的老蔫,降低公糧無果,已經帶著村里人鬧了幾次了,區里也沒招,只能殺雞儆猴了,公社、糧所的人員早就撤換了。
他們留在附近也安生不了,村裡的社員可不是城裡的住戶,如果村部跟各生產小隊不做約束,區里跟公社,完全拿他們沒招兒。
只要不被抓現行,在外面惹出了需要派出所解決的事端,派出所拿人,還得看村里臉色。
老支書王勝庭要是不搭理,面對面他們也抓不走人,老王支書,在馬店集這一畝三分地,就是這麼豪橫。
大致的聊了一下,李勝利就跟老支書坐上驢車,奔村裡的大食堂去了。
李勝利能溜達著走過去,老支書王勝庭可不成,按他的說法,一來一回小十里地,他這老漢走幾個來回,怕是就起不來了。
路上,王勝庭也給李勝利介紹了車把式,他本家的孫輩王吉祥,這名字喜慶,只是人不咋喜慶。
細眼刀條臉,一看就不是個善類,這年月的人基本都瘦,臉上稍微帶點邪氣,都這操行。
王勝庭給介紹的聽喝,名叫王吉祥的小子,跟肖虎差不多的樣子,臉上也是左一道右一道的傷痕。
這樣的物件不用試,也是在十里八鄉能打的貨色,更是李勝利喜歡的貨色。
看著左右衣袖顏色不同,前胸後背六七個顏色的王吉祥,李勝利知道這還是個窮狠的貨色。
「老支書,等回了村子,讓吉祥挑幾身衣裳,家裡缺的,也挑點。
跟著我,總不能這麼破衣爛衫的穿著,衣裳一樣掛我的帳上。」
不理會王吉祥細眼裡散發出的感激,李勝利自顧跟老支書說著。
「勝利,你這大手大腳的可不好,誰家也不能這麼造啊!」
這才兩天不到,李勝利這邊又是要酒,又是要肉,不說跟酒廠定的酒,單就羊只,他就拉走了七個。
按照低價算,連上衣服也已經三百多了,老支書王勝庭是個過日子的人,見不得這種大手大腳的造法。
「嗐,您就別操心這個了,善財難捨。
該走門路的時候,不能不舍的,這兩天就讓駐村幹部去商貿局數數人頭,照著人頭一人五斤羊肉的數目送宰好的羊只過去,只能多不能少。
等那邊收了羊肉,再跟他們嘮指標的事兒。
今兒到食堂那邊看看,嘗嘗味道,改善好了,讓商貿局的也下來嘗嘗。
記著,人家報了號,就讓他們白吃白喝。
但咱們村的指標也要夠數,白吃白喝不幹活,老話怎麼說的,拿了我的給我還回來,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
敢特麼耍橫,王吉祥,帶人打出他們屎來!」
坐在驢車上,看著盤坐的小年輕李勝利,聽完了他的路數,王勝庭就知道,這位郎中可比他這個老漢狠多了。
「李叔,您說打死,保證活不了。」
聽著自家孫輩王吉祥的狠話,見李勝利頭不抬眼不睜,王勝庭更是確定了這一點。
這人以後錯不了,馬店集有這樣的狠人坐鎮,以後更錯不了。
「勝利,手裡人手不夠,你只管說。
這一年下來,村里像這兔崽子一樣,窮橫的貨色可不少。
見天進城打野食也不是個事兒,我老了,精氣神不濟,沒心思管這些小崽子,年前這兩天你給經管一下?
吉祥,伱那些小哥們,召集召集,這兩天就不要進城瞎混了,回家聽喝。
誰要是不聽話,直接打斷腿。」
村里人吃不飽飯,放縱小年輕進城打野食,王勝庭這邊不是不知道,而是清楚的知道。
不管不是沒辦法,而是兒子做了混帳事,他也不怎麼好開口。
如果沒有李勝利這茬,王勝庭還等著區里領導找他呢。
城裡的派出所也不是吃乾飯的,這些打野食的小崽子,盡在城裡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派出所的幾次到村里來,都被王勝庭擋了回去。
他這的社員飯都吃不飽了,還管你城裡亂不亂?
「嗯,是這話,打斷腿就不用了。
吉祥是吧,人給我召集起來,不聽話還敢進城瞎混的,我看村部有裝雞的鐵籠子。
塞進去,扔村部大院,關上一天一宿,讓人看著點,別凍死了。
之前在城裡撩扯過騷事的,點出來,明兒我見見,讓他們準備好,一人剁一根小指頭。」
老支書點出這茬,李勝利也就不能不聞不問了,街面上亂,也有亂的理由。
偷雞摸狗能吃飽,也是個路子不是,但現在的馬店集不同了。
這邊離城太近,王吉祥這樣的小崽子壓不住,將來都是亂子。
老支書說了讓他經管,他也只能勉為其難接過來了。
「爺,這事兒我說不了,您得找馬小寶。」
王吉祥的話,點出了他不是村裡的混子頭兒,那個馬小寶才是。
「不用你爺招呼,待會兒你去找他,夜裡讓他去我院子,我跟他分說好了。
這茬口,你爺已經交給我經管了。
告訴他跟他家裡,他是村裡的關竅,晚上不來,明天我讓人廢了他。
老支書,村里養個癱子,應該沒問題吧?」
對那勞什子馬小寶,李勝利可就沒那麼客氣了,出現了小頭目,那可不是什麼好事,屬於馬店集的混亂之源。
這樣的人經管不好,整個馬店集都會遭殃,對於馬小寶這類貨色,李勝利不介意讓肖虎出手。
「你說了算,打死就埋了,算他夭折沒長起來。
不過這崽子是馬鳳蘭本家的孩子,你下手的時候,再斟酌一下。」
經管千餘戶的大村,沒點殺伐果斷也是不成,李勝利的話王勝庭完全贊成。
只是對村子人丁門清的王勝庭,促狹的掃了一眼李勝利,乾親嫂子家的親戚,下狠手,可就不好看了。
「這事兒鬧的,讓馬老三找他,晚上我回院裡的時候,讓他老實跪在那,不然,嘿嘿……」
聽著李勝利『嘿嘿』冷笑,見慣了世面的王勝庭都有些毛骨悚然,這小年輕心狠著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