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擔當(下)

  第201章 擔當(下)

  「嗯,雖說出發點不好,但這個問題問的好。

  面子是靠本事掙的,對於你而言本事來自書本,看完背過,只是開端。

  書中內容信手拈來算小成;看一味藥材、一例病人,書中內容紛至沓來,算中成;來的內容對症、無錯,才算是真正成了。

  中醫開藥,對症雖說是關鍵,但忌諱卻是題眼!

  病患脈象有何忌、病症有何忌、自身有何忌、藥物有何忌,天時有何忌,你都要在心裡一一問過,才能開方用藥。

  比如今日高燒的兩個孩子,看面容歲數,應該六七歲了,不屬嬰兒之列,但屬幼兒。

  幼兒純陽,尤其是男孩更是純陽之體,安宮牛黃丸性寒,純陽之體發燒高熱,算是陽氣亢勝了。

  燒紅的鐵鍋,一盆冷水下去會怎麼樣?

  會炸!

  我要是一丸整個下去,兩個孩子的高燒現在多半就退了,但以後這倆指定體弱多病,弄不好再有一次波折,人就夭折了。

  安宮牛黃丸性寒,小孩陽亢,對沖之下,炸的不是鍋,而是他們的身體潛力。

  中醫講究生生之氣、講究陰陽調和,中醫之秘、秘在劑量!

  方子上的一錢、兩錢只是參照,真正的劑量在醫者心裡,用藥也是一樣。」

  一通說完,見妹妹李映紅那邊有些不明覺厲,李勝利無奈撇嘴,這說的又超綱了。

  沒別的原因,還是妹妹知識的儲備量不足,即便李勝利說的再簡單,她也不會全盤領悟的。

  能記住一點,就算是長進了。

  「哥,這個我明白,嘴上長瘡,鹹的要少吃,辣的不能吃,不然會疼的。

  哥,你說中醫之秘、秘在劑量,是說書上的方子不對嗎?」

  聽到妹妹理解了一些,李勝利面露喜色,話糙理不糙,知道了中醫有忌諱就好。

  「書上的方子也對也不對,這是要看病症的,有時間回頭再看看仲景全書,上面的桂枝湯就有三十幾個方子,全是增減加味形成的。

  看完了這些方子,對於秘在劑量,伱或許能看懂一點。

  想要真正的看懂,十年二十年怕是也不夠。」

  中醫的劑量,就是庸醫跟醫家之間的分水嶺,掌握了劑量的變化,也就是藥方的增減加味,才能算是醫家。

  玩不轉這個,只拿著書上的經方講道理,即便能治病,也不在醫家之列,因為他延誤的病患,會比治好的更多。

  有些藥劑,一克藥的差別,可能就是兩個方子,兩種結果。

  御醫王家為什麼難學,難就難在錙銖必較上,一錢跟約一錢,對病患而言,就是康復與遷延這種天差地別的結果。

  大概給了妹妹路子,李勝利就看著她不說話了,見妹妹雖說不懂,還在努力記著溫病條例上的內容,李勝利滿意的笑了。

  醫家就是這麼一點點積累起來的,比起編纂溫病條例的吳鞠通前輩,李勝利的起點更高。

  這位也是坎坷之人,十九歲父親病死,立志學醫,學醫過程之中,侄兒又被庸醫治死。

  醫術有成,進京檢核四庫全書,見了吳門前輩吳有性的瘟疫論,又參照葉天士的溫病理論,才成書溫病條例。

  一代大家,生生摸索出了自己的道路,而李勝利現在就站在吳有性、葉天士、吳鞠通這些前輩名家鋪就得大路上。

  當然,李勝利的大路,如今在夾道倉庫里擱著,等他的中醫內科真正入了門,才能在這條大路上高歌猛進。

  柳爺給他介紹過柳家的傳承,方子可不可用、病症如何,用藥之後效果如何,如何加減改良,這些注釋說的是什麼?

  千言萬語就一句,無非中醫之秘,劑量而已。

  如果期間輔以御醫王家的傳承,在理論上,李勝利不敢跟前輩的名家相比,但治療效果上,可能會遠超。

  因為他也不算是正經中醫,骨科入內科還要雜著西醫,治療的廣度是有了,深度肯定也有,只是他將來中醫大家這名聲,就值得考究了。

  為了自己中醫大家的名頭,李勝利也得誓死保護好柳家的傳承。

  就在李勝利騎在官帽椅上,暢想未來的時候,醫務室的門被剛剛駕車的男人給推開了。

  「李醫生,我是山上村的支書楊文山,兩個孩子好多了,您看這診費……」

  看了一眼有些畏畏縮縮的山上支書楊文山,山上村李勝利知道,離著虎峪很近的一個村子。

  據說是古村落,村里不少地主大戶、文人墨客留在山裡的避暑別院。

  老年間皇帝要去承德避暑,京畿所在,延慶也是避暑的好地方,但路遠。

  昌平一帶,虎峪山區就是很好的選擇了,山上村,聽名字就是好地界。

  「楊支書不用太客氣,我是窪里的駐點醫生,不收錢的。

  前段時間,馬店集的社員來我這邊治傷,都是搜羅點古書、舊物、古舊家具之類,給我當診金。

  我不好別的,你們看著給我弄點家裡用不上的老物件就成。

  這樣我的藥不算白舍,你們的病也給治了,我治骨傷的手法不錯。」

  對楊文山的畏畏縮縮,李勝利這邊也沒有輕視,人家只是不知道怎麼感謝,有些拘束而已。

  真覺著人家低人一等,就沒意思了,或許山上村的條件不好,或許楊文山兜里沒錢,但他能帶著發燒的孩子奔窪里來,就是值得尊重的村支書。

  村支書,也不都是趙滿奎、王勝庭這樣的土霸王,楊文山這種老實人也不在少數。

  只是這年月,老實人多半過不上好日子,因為城市有定量,農村有公糧。

  三十多斤的月平均數,一個人一天一斤糧食,吃不吃的飽,肚子說了算,只是他不說話而已。

  「哎……那就多謝李醫生了,孩子的病用不用去醫院啊?」

  聽到李勝利要的是古書跟古舊家具,楊文山這才把心放在肚子裡。

  村里一塊來的兩個娘們,都在用車上撕下來的破床單擦身子了。

  要是自己這個支書在跟前,看著村裡的女人肉償藥費,那這支書就不能做了,丟死人的。

  這樣的事,在楊文山看來很正常,每家三分的自留地澆水,就不知道禍害了多少娘們。

  有些村里,找不到媳婦的孩子去看機井、看水源,用不多久就能討上媳婦,這特麼全是肚子鬧的。

  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一分錢難不倒英雄漢,能難死。

  想著去醫院的花銷,楊文山捏了捏衣袖,全村湊了二十多塊錢,也不知夠用不夠用。

  「信我,就不用去,不成就在窪里住一晚。

  孩子活泛,血氣好,不發燒了,再發發汗,多半問題不大。

  如果咳嗽、氣喘,就得送醫院了。

  楊支書,村里發燒的老人多嗎?」

  示意拘謹的楊文山在條椅上坐好,又讓肖鳳給了他一碗薑湯,看著他喝下去,李勝利才慢悠悠的問著話。

  「沒有,就有幾個孩子發燒,公社通知了,村里沒有大姜只有大蔥,但山上有野花椒樹。

  按老輩人的說法,全村喝了蔥白花椒水,就這倆歲數小,喝不進去,結果燒的最厲害。」

  想到自家的村子連塊大姜都沒有,楊文山又有些羞愧,別家都是村子越干越大,區里就數山上村越干越小。

  如今的山上村,從原本的百十戶,已經減到了六十二戶,村裡的房子兩百四十七座,零頭湊湊都夠全村住了。

  人少勞力就少,原有的山田已經讓社員們筋疲力盡了,為了餬口,山上村的社員,都沒有上山採藥的時間。

  看著楊文山的拘束與窘迫,李勝利就看到了機會,一步步踩過去,總有一天可以把虎峪納入自己的版圖之中。

  「老楊,別拘束,抽根煙,今晚就住在窪里村部吧。

  給我說說你們村子的情況,我看看能不能搭把手。

  窪里的趙滿奎跟我論兄弟,馬店集的王勝庭老支書,跟我也挺熟。

  我是下鄉從醫的青年,有些忙,我能伸手就不會看著。」

  對於楊文山,李勝利儘量的開門見山,繞的圈子太大,怕他轉不過彎。

  面對實在人,就實實在在的來好了。

  遞上一根大前門,見老楊還有些捨不得,李勝利就主動給他點上了。

  煙搭橋、酒鋪路,一袋煙抽完,又續上一根,楊文山跟李勝利之間就熟絡起來了。

  聽著楊文山說著山上村的情況,李勝利心裡的盤算可就多了。

  「老楊,你咋來了?

  今晚去我家喝酒、吃肉。

  勝利,老楊是個倒霉蛋,就別收他藥錢了。

  他們村也是倒霉,就因為以前的老宅子多,把山田定成了旱田。

  他們村山田打的糧食,剩了種子,都不夠交公糧的。

  就因為這個,他們村早些年可跑了不老少人。」

  進屋的趙滿奎,揭了老楊的底兒,讓老楊又是一陣難堪。

  當年的事他不是經辦人,具體是個什麼情況,他也不清楚,只是村裡的公糧,雖說偶爾欠債,但累年下來最多也就差了糧所一年半的公糧。

  「老哥,給有方說說,明天一早套車,拉上點糧食跟我去一趟山上村唄。

  老楊,我去你們村看看,咱們做筆買賣怎麼樣?」

  掃了一眼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提起山上村老宅子的趙滿奎,這位老哥哥最近心眼可是見長。

  「老楊你們村的好日子來了,我這小兄弟可是本事人。

  村里過年差多少糧食?

  我這兄弟開了口,今年過年讓你們村家家吃上餃子。」

  見李勝利接了自己的話茬,趙滿奎這邊才鬆了一口氣。

  老楊管的山上村,在公社還叫兩頭驢,因為他們大隊就兩頭老驢,年輕點的都快十歲了。

  門外的驢車,趙滿奎一看就知道是山上村來的,自家的小兄弟是個本事人。

  山上村靠近虎峪,是藥材產地,窪里的村民每年採藥的時候,都住在山上村的空房子裡。

  按說山上村靠近虎峪,指著採藥就能賣錢,可現實不是這樣的。

  拿錢換不到糧食,糧食才能換糧食,採藥的季節,正是農忙前後,窪里能擠出人上山採藥。

  而山上村的社員,卻要撅著屁股照顧山田裡產量本就不多的地瓜、南瓜。

  換糧食,南瓜不怎麼值錢,地瓜勉強湊合,有時候糧所還能收一部分。

  按說南方交稻穀,北方交小麥,但現在的實際情況不同,一些粗糧、雜糧,也是可以按比例頂公糧的。

  這個因地方而異,有的糧所徵收公糧的時候,只認麥子,其他的一概不認,大隊這邊的壓力可就大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