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副大隊長和古書記聽到一個人兩塊錢醫藥費的時候,一直以來高高懸著的心終於是放到了肚子裡。
他們知道,打傷了建築隊,肯定要賠錢,對於這個事情是有心理準備的。
唯一害怕的就是,雷隊長會借著這個事情獅子大開口,要一個他們難以承受的價錢。
甚至,他們來的時候已經合計過了,最多一個人十塊錢的醫藥費,也就是一共給賠二十塊錢。
沒想到,城裡來的建築隊這麼仁義,竟然只要了兩塊錢?
兩人心裡想著,只要賠了兩塊錢醫藥費,再買點東西送給雷隊長表示表示,這個事情就算過去了。
只不過,他們臉上的笑容剛剛浮現,就聽雷老六繼續說道:
「雖然我手底下的兩個兄弟沒事,但是……」
苗副大隊長和古書記一聽「但是」兩個字,心裡頭「咯噔」一跳,突然有些後悔他們是不是高興得太早了?
果不其然,接下來就聽雷隊長盯著他們,一字一句地開口:
「但是,因為物料不全,導致我們定下來的工作沒辦法按時完成,這個工程至少要比原定的完成時間多出十天。」
「而這十天,因為超出原定的完成時間,政府是不會給我和我手底下的兄弟發工資的。」
苗副大隊長和古書記一聽這話,臉色「唰」的一下子就白了。
一百多人的建築隊,十天的工資?
聽這口氣,是不是都要他們陰塔賠?
「這……這個,雷隊長,應該不會這麼嚴重吧?」
古書記看向雷老六,試探著問了一句。
雷老六冷笑一聲:「古書記這話說得真好聽,什麼叫應該不會這麼嚴重吧?」
「我們的工程是按照政府的規劃完成的,您要是不相信,咱們現在就進城找相關部門的相關人員問詢清楚,也別說我雷老六坑騙你們!」
古書記一聽雷老六說的「相關部門,相關人員」,嘴巴一張一合了好幾次,但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總不能真的和雷隊長去城裡找那什麼相關部門吧?
雷隊長本來就是城裡來的,人家在城裡肯定能說上話。
自己兩眼一抹黑不說,要是被政府知道他們陰塔生產大隊竟然敢偷政府工程的物料,那還能有他陰塔生產大隊的好嗎?
想到這兒,古書記下意識地扭頭看向身邊的苗副大隊長,希望他能說句話。
可苗副大隊長這會兒也被嚇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他雖然在周圍的幾個生產大隊算得上一號人物,甚至去了公社也有田主任給撐腰。
可是,真要去了城裡,誰能認識他?他算個球!
古書記見苗副大隊長也不說話,一時間也為難起來,酒桌上的氣氛瞬間陷入尷尬。
這個時候,劉家垣三巨頭的作用就凸顯出來了。
劉原看了易雲平一眼,示意他開口說話。畢竟劉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雖然是個大隊長,但是在人家雷隊長眼裡,分量真沒有易雲平重。
易雲平拿起酒瓶給雷老六和古書記把酒滿上,這才笑吟吟地開口:
「古書記,您不要著急,先聽雷隊長把話說完。」
古書記見易雲平給自己台階下,趕緊賠笑著點頭,舉起酒盅敬了易雲平一個。
易雲平也舉起酒盅抿了一口,又扭頭看向雷隊長,笑著開口:
「雷隊長,您雖然是城裡來的,可也在劉家垣呆了些日子,知道咱們鄉下人日子過得不容易。」
「陰塔生產大隊前幾年還餓死人了,大伙兒的日子實在是不好過,就如今關在李家溝派出所的那幾個人,家裡頭就算是砸鍋賣鐵,也拿不出多少錢來。」
「所以,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這個事情有個意思就行,就當您是發發慈悲了。」
雷老六笑著跟易雲平舉杯碰了一個。他心裡頭想著,就你們劉家垣這日子,吃飯頓頓管飽不說,還三天兩頭的見油水。
住的地方更是家家戶戶磚瓦房,聽說玻璃大棚蓋好了之後還要通水電。
就這能吃飽穿暖的日子還不容易,那我們這日子就完全沒法過了。
但臉色卻一點也不好看,嘴上說著:
「要是這個事情涉及的人不多,我請大伙兒吃喝一頓,說幾句好話,那也就完事了。」
「可是易會計你跟著在工地跑了這麼長時間,想必也看出來了,手底下的兄弟也不是個個都服我,少了十天的工錢,家裡頭老婆孩子就要餓肚子,這個事情不好辦吶!」
古書記和苗振雲卻是不知道雷老六這麼多心思,他們聽到最後那句「這個事情不好辦吶」就知道,事情肯定有門。
不好辦,不代表不能辦!
果不其然,就聽易雲平繼續說:
「是是是,雷老哥肯定也有你的難處,不過今天大家能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那也是緣分。」
「通過這些日子的相處,我也看得出來雷老哥你是個不拘小節的大丈夫,也是鄉下人不懂事,做錯了事情,連帶著您也受了牽連。」
「不過,苗副大隊長和古書記也是帶著誠意來的,要不您就痛快給個話,怎麼做兄弟們才能滿意?」
雷老六笑眯眯地又跟易雲平碰了一個,稍微想了想,長長地吐了口酒氣:
「今兒看在雲平兄弟的面子上,我也不為難你們,我這些兄弟跟著我,一個月也就十八塊錢的工資,一天下來就是六毛錢。」
「一百二十八個人,十天的工資你們給補一天就成,七十六塊八,我再請他們抽根煙,這個事情也就過去了。」
苗大隊長和古書記一聽還要給賠七八十塊錢,頓時雙眼一黑,差點就開口罵娘。
可是,他們也知道,這個事情自己做得不占理。
人家要是死咬著不出具諒解書,村子裡被抓的那九個人,最少也要在青山農場勞教五年。
七八十塊錢,攤在九個人身上,一家也就八九塊錢,要是因為這麼點錢就讓那些人去青山農場勞教五年,回頭村民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八九塊錢雖然不少,但去年他們生產大隊跟著劉家垣做洋柿子醬,家家戶戶也掙了十來塊錢,能拿得出來。
想到這兒,苗副大隊長和古書記兩人相視一眼,瞬間達成共識。
苗副大隊長咬牙點點頭:「成,這個錢我們出了,九個人,一家湊上九塊錢,也就是八十一塊錢。」
「多出來的那幾塊錢,就請大伙兒抽菸了,也算是我們生產大隊的歉意。」
雷老六一聽對方這麼痛快就答應了,稍微愣了一下。
按照他的估計,是準備要五毛,之所以說六毛是想著對方肯定會講講價的。
誰曾想,對方這麼快就答應下來了,隨即他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悔意:
媽的,要少了!
不過,雷老六面上不露絲毫,笑著看向苗副大隊長和古書記舉杯:
「兩位都是痛快人,我敬兩位一盅,也感謝您二位對我工作的支持。」
話說到這兒,苗、古二人今天的來意算是達成了,高懸的心總算是重新放回胸腔去了。
接下來自然是吃吃喝喝,互相吹捧,好聽的話不要錢,一個勁兒地往外倒,易雲平再次淪為一個小透明,吃吃吃喝。
他對喝酒這種事情,興趣不大,晚上媳婦聞到他身上的酒味,眉頭會下意識地皺起來,不讓他鑽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