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面面相覷中,小胡快速地將在剛剛看到的一切說了一遍。
進村之後,小胡沒有在別的地方耽誤時間,直奔白楊窪大隊部。
這裡有一大片空地,不論閒忙,都會有人在。
而當他來到這裡的時候,才發現村里消失不見的人原來都聚集在這裡,圍了一層又一層。
小胡在外面聽了幾句,發現眾人竟然是在數落張建東的罪過,準備向公社領導告發他。
「豈有此理!這群白眼狼,咱們為了打老虎差點連命都丟了,他們倒好,在後面搞這些么蛾子!」
林曲絕怒極反笑,說道:「他們都怎麼說的?」
「他們說張建東同志學藝不精,卻為了公社給的好處充大頭,搶了打虎的差事好幾天沒有效果。
竟然讓老虎進了村,還傷了人。」小胡解釋道:「那老虎是吃了老鄉的雞,根本沒傷人,那人是自己嚇得摔倒的。」
「好嘛,有理有據,說的還真像樣,這回我們要是無功而返,還真著了他們的道!」
林曲絕轉向張建東義正言辭的說道:「建東,你的奉獻我們大家都是看在眼裡的,誰也不能誣陷你!
我倒要看看,有老虎屍體擺在這,他們還能有什麼藉口!」
眾民兵也是義憤填膺,紛紛為張建東打著氣。
而張建東倒是沒把這點小風浪放在眼裡。
有老虎的屍體在這,他打虎的任務已經圓滿完成,任誰也不能在這個上面做文章。
這回的什麼批鬥,也多半鬧劇收尾。
可張建東卻不想就這麼算了。
有些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他麻煩,要是不給點顏色瞧瞧,別人還真以為他張建東是好欺負的。
與此同時,白楊窪隊部前的空地上圍滿了人,人群中楊志軍志得意滿。
今天這場戲是他拉起來的。
楊石權受傷,楊志軍也很傷心,也很想儘早打掉老虎。
但有個前提,打掉老虎的人誰都可以,唯獨不能是張建東!
和張建東認識不過一個月,楊志軍心中已經生起無邊的恨意。
這個城裡來的人,不僅搶了他的對象,還數次讓他丟臉,一向寵溺他的楊石權,也因此罵了他一頓。
原本他考上了大學,是白楊窪文化水平最高的人,前途一片光明。
整個白楊窪年輕一代,隱隱中對他馬首是瞻。
可經過這幾件事,不少人都在背地裡笑他,看他的眼神也變了樣。
這讓他怎麼能忍?
得知張建東接了公社領導的差事要打老虎,楊志軍高興得不得了。
他正愁沒法子找回場子,這回是在白楊窪,他的主場,張建東再厲害,還能翻天不成?
果然,張建東的行動和他預想的一樣,沒有什麼進展。
不僅如此,那老虎竟然進了村子,傷了人畜,這簡直是上天助他啊。
楊志軍立刻指揮幾個心腹,將全村老少召集在這裡。
場上,以楊群芳為首的村幹部都是面色陰沉,一言不發。
在他們面前,一位上了年紀的婦女躺在擔架上,痛呼不已,腳脖子腫的老大。
在她身邊,黑蛋扛著槍蹲在地上抽菸,前面擺了幾隻死雞。
楊志軍調整一番情緒,說道:「鄉親們,你們看看,三嬸兒他們家被老虎禍害成什麼樣子?
養了一年的肥雞被老虎吃了,剩下的也都嚇死了,三嬸兒自己也受了傷,沒法幹活,這是多大的損失啊。」
地上的婦女很配合地哀嚎幾聲。
這話一說出口,圍觀的村民頓時笑了出來。
「楊志軍,你這大學生也不咋的麼,三嬸兒這傷一看就是自己個摔的,跟老虎有啥關係?」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白楊窪自然也不可能全聽楊石權的。
說話的人是和楊志軍差不多大的小伙子,家族興旺,在白楊窪也算是有幾分勢力。
從小就跟楊志軍不對付,這人說話自然也有點夾槍帶棒。
主要還是楊志軍找的突破口不合適,村民們又不是傻子。
老虎傷的什麼樣,自己摔得什麼樣,還不一看就明白?
楊志軍沒有理會這個人,反而對著圍觀的村民們說道:「三嬸兒是自己摔的,但那也是被老虎嚇得。
你們這會兒笑話她,回頭等老虎上了你們家,我倒想看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能活下來!」
這話一出,村民們笑不出來了。
楊志軍說的是沒錯,老虎沒抓到,還進了村。
這回是沒事,可下回呢?
真要上了自己家誰能有底氣全身而退?
總算是鎮住了場子,楊志軍連忙說道:「這件事,張建東要付全部責任!
是他接了打老虎的差事,卻整天待在村里和那幾個民兵從早耍到晚。
前前後後就布了幾個陷阱,別的什麼都沒做。這根本就是不負責任,這回三嬸兒家的遭遇,全都是因為他!
咱們應該向公社領導反應,揭穿他的所作所為,讓他賠償三嬸兒的損失,還有……」
「等等,我插句嘴。」楊群芳忍不住打斷道:「志軍,你今天這麼做你爸知道嗎?」
這不是廢話嗎,老頭要是知道了,他還能唱這齣戲麼?
楊志軍隨口應付道:「我爸他受了傷,需要休息,這種事咱們全村人一起商量就行了。」
「那怎麼行呢?」楊群芳再次打斷道:「張建東同志是經過你爸親自認可的獵人,在公社領導面前都是說過話的。
人家才來沒幾天,忙裡忙外大家都看見的,咋能這麼不明不白的呢?」
楊群芳這話說得是有幾分違心的。
在他看來,張建東確實是個沒啥本事的人。
可就算張建東真的沒啥本事,那也不能像現在這樣,腦子一熱一起鬨就做了決定,必須經過仔細的商討才行。
好歹人家是經過公社領導認可的,程序上面不能出錯誤。
楊志軍自然體會不到楊群芳的苦心了,他一心想的是趁這個機會,先把這髒水潑上去再說。
到時候民情激憤,公社領導還能不和群眾站在一處麼?
「你們能不能等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等不了了,這老虎眼看著都進村了,難不成非要死了人才知道著急嗎?」
楊志軍表情激動,故意說的很是可怕,仿佛下一秒老虎就上門了一樣。
對付莊稼漢,這樣的手段當然很有效果。
當自身遇到危險,眾人也就管不了這麼多了,只想著趕緊換個厲害的人物,最好馬上就把老虎幹掉。
看著逐漸激動起來的村民們,楊志軍十分滿意,得意地閉上眼睛。
事情就像他預想的一樣,只要村民們心裡都埋下了懷疑的種子,張建東做什麼都於事無補。
聽說張建東帶著幾個民兵追老虎追進山了,還真是賣命啊。
就是不知道,他回來的時候看見村民們這樣的反應,心裡是個什麼滋味。
一想到這,楊志軍心中一陣舒爽。
只是恍惚間,聽到有人說什麼「老虎」「老虎來了」之類的話。
怎麼可能?
現在整個白楊窪的人都聚集在這裡,老虎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來啊。
跟著楊石權這樣的老獵人長大,楊志軍這點常識還是有的。
不過耳邊的嘈雜聲越來越大,楊志軍不禁睜開了眼睛。
這一看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街口那邊毛茸茸血不拉嘰的一大團,不是老虎,又是什麼?
距離幾十米遠,那老虎兇惡的臉清晰無比,大張的嘴裡滿是血液,直往地下淌。
這麼多血,不會是真的死人了吧?
楊志軍頓時嚇得六魂無主。
老虎有多可怕,楊石權從小跟他說了不知道多少遍,現在更是連楊石權本人都被老虎咬斷了腿。
楊志軍心裡早就刻下了深深的印象。
只不過耳聽終究為虛,現在親眼看見老虎長什麼樣子,刻在基因里的恐懼從脊椎骨里湧出來,讓他整個人打了個激靈。
楊志軍下意識地要拿槍,而離他最近的槍,只有黑蛋手裡的那杆三八大蓋。
一步邁出,楊志軍腳下一軟,趴在地上。
也不知怎得,關鍵時刻手腳就是不聽使喚,楊志軍在地上折騰好一陣子,愣是沒有爬起來。
過了好大一會兒,楊志軍總算是掙脫地面的束縛,重新站了起來。
一睜眼,卻發現眾人眼神無比奇怪的看著他。
三分驚奇兩分同情,剩下的都是嘲笑。
楊志軍正搞不清楚情況,卻聽到一道最討厭不過的聲音:「楊志軍別怕嘛,這老虎是死的,咬不了人。」
張建東?
楊志軍循著聲音看過去,才發現那老虎是被幾個人抬著的,早已死去多時。
而為首之人,正是張建東。
將老虎扔在地上,張建東問道:「我說村里怎麼沒人呢,原來都在這呢,有什麼熱鬧說出來讓我也樂呵樂呵。」
一聽這話,圍觀村民終於忍不住,鬨笑出聲。
這不能怪別人,都是楊志軍的鍋。
一來楊志軍的表現實在是滑稽,一個大小伙子,上一秒還在激情四射地演講,下一秒卻被只死老虎嚇得爬不起來。
二來楊志軍為了挑撥村民的情緒,說的話確實讓村民們很是擔憂老虎的襲擊。
不過這一切都在張建東等人,扛著老虎屍體回來的一瞬間,全部打破。
一緊一松之下,眾村民也沒了以往的顧忌,笑得很是大聲,根本沒在意楊志軍鐵青的臉色。
甚至還有不對付的,更是將楊志軍的所作所為說了個遍。
此時不比之前,老虎屍體就擺在面前,村民們自然不會懷疑張建東的能力。
所以一直在抹黑張建東的楊志軍,就顯得十分扎眼了。
眾人心思各異的目光,像一把把刀子,紛紛扎向楊志軍,讓他苦不堪言。
「這件事完全是個誤會,建東同志,你為白楊窪除了一害,我們全體村民都十分感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