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經中說,雲從龍,風從虎。
主旨在於以自然界中的現象,比喻事物之間的相互感應。
民間傳說中,龍出現的預兆就是遮天蔽日的雲,而老虎出現的預兆,則是被賦予各種感情色彩的風。
腥風,惡風,凶風,人們用各種險惡的詞彙來描述老虎的出現。
既是說老虎的速度極快,也是說它出現的時機,往往是在人注意力被分散的空當。
一個險字,精準描述出了老虎出其不意的攻擊方式。
此時此刻,張建東的遭遇便是這樣。
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幾個隊友身上,完全沒有留意自己的周圍。
其中有突逢大事心力緊張的緣故,更多是因為他親眼看見老虎朝著遠離他的方向逃走,便下意識地忽略了老虎襲擊自己的可能性。
等聽到林曲絕的示警,背後已是鋪天蓋地而來的腥臭。
沒有時間回頭,張建東下意識向前撲倒,跳下了樹。
遠處響起槍聲和呼喝聲,子彈唰唰地穿過枝葉,等張建東起身的時候,老虎已不見了蹤影。
樹上林曲絕粗聲提醒道:「建東,小心了,那老虎還在!」
張建東這時才驚出了一身冷汗。
緩緩後退,背靠著大樹,張建東沒有要再爬上樹的意思。
這時的情形,將後背老虎無疑是送死的行為。
雙手緊緊握著槍,張建東掃視著四周。
不知何時林間起了風,樹枝被風吹得嘩嘩作響,更讓老虎的移動變得不可捉摸,也讓眾人的防守更加艱難。
這就是老虎,這就是山裡的老虎。
出現在人類居住地的老虎,雖然危險,但是目標極大,往往在幾十上百米開外,人們就能輕易發現。
而在山間,它們的主場,老虎懂得如何藉助環境完美地隱藏身形。
三米多長的體型,卻能讓人無法捕捉,直到十分接近的時候,才暴起發難。
往往這時候,老虎的目標也很難有抵抗的空間。
一時之間,張建東也沒有什麼辦法。
在這林子之中,他們就像是瞎子,老虎可以隨時發起攻擊,他們只能被動防守,在老虎攻擊的關頭,抓住轉瞬即逝的機會,一擊必殺。
要做到這種程度,難度與危險可想而知。
但這時的他們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老虎顯然處於警惕狀態,根本不願意放他們離去,鐵了心地要殺死這些對它窮追不捨的敵人。
要麼殺了老虎,要麼被老虎殺了,沒有第三種選擇。
就在張建東嚴陣以待的時候,林曲絕那邊又爆發出一陣騷亂。
老虎的身影一閃而過,重新沒入山林。
這次他的目標是另一名民兵。
這個民兵反應稍慢,被老虎撲下了樹,不過好在有人在守著,幾條槍指過去,老虎根本沒有下死手的時間,就被逼走。
從張建東的角度看,老虎中了幾槍,但是都不致命。
其中最嚴重的還是他最開始射擊的那一槍,打中了老虎的臉。
「小胡,小胡,你沒事吧?」
林曲絕喊了好幾聲,被撲下樹的小胡卻沒有回應。
張建東慢慢挪過去,發現對方就是受了驚嚇,又從三米多高的地方摔了下來,昏迷了過去。
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林哥,小胡沒事,你們注意觀察四周,我先把小胡弄到安全的地方。」
林曲絕答應一聲,與其餘幾個還在樹上的民兵,瞪大眼睛防備著四周任何老虎可能竄出來的地方。
這回他們長了記性,幾個人分別盯著一片地方。
這樣雖然抓住空檔擊殺老虎的概率有所下降,但安全性卻大大提高。
幾分鐘時間過去,四周一片安靜,只有樹枝在風的吹動下,發出各種奇異的聲響。
幾人絲毫不敢放鬆,依舊全神戒備。
而張建東則是趁著這個機會,將小胡移到樹前,這樣只需要面對一個方向的攻擊。
做完這一切,張建東思索著該如何殺掉這頭老虎。
雖然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受到襲擊,但隱隱的窺視感,讓張建東確信,這頭老虎依舊在附近。
從失手以來,老虎的一連串動作,無一不體現了它作為頂尖獵食者的素養。
先是借著張建東保護幾個民兵,襲擊張建東。
又借著眾民兵的注意力在張建東身上,轉而襲擊小胡。
老虎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在這山林之中,很難找到一擊必殺的機會。
張建東明白,他要儘快想出一個辦法,殺掉老虎才行。
現在的平靜,建立在他們幾人有居高臨下的優勢射擊點,加上幾人的體力正是巔峰。
但這樣的平靜並不穩固,甚至可以說很脆弱。
因為防守一方的體力下降得往往比較快,這裡更是老虎的主場。
老虎隨時可以離開捕獵進食,他們卻不行。
一旦他們放棄有利位置,準備逃出山,便會給老虎創造出許多襲擊的機會。
而這樣僵持等待救援,也不是辦法。
巨大的壓力下,他們很可能等不到那個時候。
得想個辦法把老虎引出來……
張建東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能量飼料。
這東西對於家養的獵狗吸引力都這麼大,對野生動物只會更強。
不過很快,張建東便放棄了這個想法。
就算老虎真的很喜歡能量飼料,可在這種生死關頭,怎麼可能會因為一口吃的,將自己暴露在槍口下呢?
除了這個,還有什麼辦法呢?
無數打獵經驗從腦中流過,但卻沒有一條能用在今天這樣的場合。
上輩子他也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驚險的情況,又哪裡來的應對方法呢?
實在是想不出來,張建東死馬當做活馬醫,掏出一塊能量飼料,扔在面前五米遠的一處空地上。
這個距離不遠不近,老虎的目標是他,還有躲避的時間。
目標是能量飼料,射擊機會更是難得。
能量飼料的香味,在風的作用下飄忽不定,傳向四面八方。
張建東緊張地看向四周,能明顯地感覺到,老虎的舉止變得有些毛毛躁躁。
不過最終,老虎還是克制住了欲望,沒有出現。
這下,張建東總算是死了心。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張建東很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體力流失得很快。
特別是腦子,有些麻木,不復之前的機警。
他都是這樣,其他人什麼情況就更不用說了。
心裡正焦急,張建東卻突然聽到奇怪的聲響,好像什麼東西正衝過來似的。
難不成老虎也是個吃貨?
張建東強打精神看向前方。
那東西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枝葉晃動的幅度愈發明顯,直到某一刻,一團黑影一衝而出。
「黑虎?!」
名字只一字之差,但卻是兩個物種。
被能量飼料吸引的不是老虎,而是黑虎。
此時的黑虎尾巴緊緊夾在兩腿中間,一雙眼睛四下咕嚕亂轉,嘴裡發出恐懼到極致的嗚嗚聲,一副隨時跑路的樣子。
但就算是這樣,它還是突破了對老虎的恐懼,飛快地跑到能量飼料之前,一口吞下。
張建東看到這滑稽的一幕,心中卻欣喜若狂。
他們不能察覺老虎所在,但黑虎可以啊。
如果能讓黑虎當他們的眼睛,老虎的襲擊就不再是那麼無跡可尋,殺死老虎的概率也就大了很多。
之前放走黑虎,是擔心它的太過害怕無法作戰,反而白送一條狗命。
沒想到它竟然能為了一口吃的,克服恐懼,實在是意外之喜。
眼看著黑虎吃干抹淨就要溜走,張建東連忙又拿出一塊,放在手裡,嘴裡發出嘬嘬聲。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聲音,黑虎整個身子猛地一僵,十分不情願地轉過頭來。
「黑虎,快過來,有好吃的……」
聲聲呼喚中,黑虎極不情願地蹭了過來,但在張建東身前一米遠處,就說什麼也不過來。
從它自嘴角流到地上的哈喇子,便不難看出,黑虎對能量飼料的渴望有多麼強烈。
而能讓它抵抗這種誘惑的,只有……
張建東猛地轉身,正面看見的便是老虎兇狠的正臉。
老虎的臉被一槍貫穿,一邊的下頜骨可能都已經碎裂了,這樣的傷勢,無法憑藉自身體質自愈,無法進食。
在野外環境幾乎宣告慢性死亡。
怪不得這頭老虎身中數槍也不逃走,原來它早就明白自己活不了多久,要拉幾個墊背的。
混合著鮮血的涎水從下巴上的毛髮滴落,老虎的眼神已經沒有了身為頂尖捕食者的淡定和冷漠,轉而充滿了仇恨。
見到張建東發現自己,老虎沒有退縮,反而四肢用力,一躍而起。
黑虎悽厲慘叫一聲,夾著尾巴逃走了。
而張建東看著老虎完全遮住天空的巨大的身體,能做的只有舉槍,射擊!
連續好幾聲槍響,全是張建東一人所開。
因為老虎與張建東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林曲絕擔心誤傷到他,所以忍住沒有開槍。
老虎重重地撲在張建東身上,下巴抵在地面上,黃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林曲絕幾人所在的方向。
「建東,張建東!」
林曲絕率先滑下樹,手裡緊緊握著槍,小心翼翼地接近。
幾名民兵也紛紛照做,雖然老虎一動不動,但那種威懾感讓幾人完全不敢大意。
「都小心點,小心槍別走火,張建東還在那兒呢。」
林曲絕提醒了一句,慢慢接近。
越是接近,越是心驚肉跳。
這頭老虎本就是從別的地方逃過來的,骨架子很大,但瘦得渾身沒有幾兩肉。
幾隻爪子上,能輕易透過皮毛看到骨頭的形狀。
渾身布滿了新傷舊傷,一顆虎頭跟牛的頭也不差多少,極度瘦弱又滿是鮮血,顯得尤為恐怖。
只是已經這麼近,還是沒有動靜,應該是死了。
林曲絕轉身抬手打了個手勢,眾人心中都緩了一大口氣。
一回頭,林曲絕便看到老虎的頭竟抬了起來,嘴巴也張得老大,頓時驚駭萬分。
「霧草,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