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崔俁沐浴的時候,楊暄過來,以武力威脅藍橋走開。
藍橋頂著壓力,寧死不屈,就是不走:「主子澡還沒洗完呢!一會兒我得給主子披衣,送炭盆,鋪床,倒水,打掃隔間,活兒多著呢!」
楊暄挽起袖子:「我來。」
藍橋狐疑的看著他。
至今為止,藍橋仍然不知道楊暄身份,這個人行蹤成謎,異常神秘,除最初相遇時狀態有些狼狽外,一直犀利瀟灑,很有存在感,身上衣物永遠合身,腰間荷包永遠不缺錢,眉眼間永遠帶著高人一等的貴氣。這個貴氣並非是凌駕於一切,瞧不起別人那種,他的貴氣更多來源於氣質長相,似骨子裡長出,與生俱來。他本身與人其實並沒太多排斥感,如果有,也是因為他的霸道性子。
誠然藍橋腦瓜不太聰明,可他也明明白白的知道,楊暄與他並不是一類人,不可能是伺候人的。
「你行嗎?」藍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楊暄,所有神情動作,總結起來都是三個字:不相信。
楊暄冷笑一聲:「那夜險度渭水入長安,崔俁高熱大病,數次於鬼門關前盤旋,是誰,照顧他的?」
藍橋一愣,滿面羞愧。
「他最需要小廝照顧的時候,也不知道那貼心懂事的小廝哪裡去了——可是我,日夜不離在他身旁照顧的。」楊暄動了動胳膊,似是憶起當時情形,「崔俁不良於行,出來進去都要我抱,那輕飄飄的重量,想想就讓人心疼呢。」
拉長聲音刺激藍橋,末了還不忘白他一眼:怎麼樣,還敢覺得我不行?
藍橋更是羞愧,差點跪倒在地,這個沙三最討厭,老喜歡戳人心窩!
「你放心,我會把崔俁照顧好,會親自給他披銀鼠皮大氅,會給他多置個炭盆,會把床鋪焐暖……」
至於倒水打掃麼,楊暄只亮亮胳膊,藍橋也就明白了。
有肌肉啊!會武功啊!一桶洗澡水算什麼,藍橋這樣的還得分次舀,人一下子就能搬出來全倒了!
哪哪比起來好像都贏不了啊!
藍橋慚愧的沖崔俁房間行了個禮,小聲說了句小的沒用,就嚶嚶嚶異常悲傷的走了……
楊暄志得意滿,腳底生風,趁著崔俁洗澡的工夫,準備了一溜東西。
炭盆,紅泥小爐,清茶,桂花酒,往熏爐里丟了枚桔餅,甚至不知道從哪折了枝早梅,插在窗邊的花觚里。
崔俁洗完澡,正要拿屏風上掛的衣服,突然聽到門響,立刻拽下衣服裹在身上:「誰!」
楊暄露出一顆頭,笑出一口白牙:「我就看看,你洗好了沒。」
「好了。」看到是楊暄,崔俁放下心,繞到屏風後去穿衣服:「可是找我有事?你幫我叫一下藍橋過來收拾這邊,然後去房間等我,我馬上就過去。」
好看的兔子變成剛剛出浴頭髮濕濕臉紅紅的水兔子,更好看了!
楊暄差點忍不住吞口水,不明白明明一個人,竟然給他非常誘人非常美味的感覺!
他當然不會叫去藍橋,自己就把整個浴桶抱出去了。
崔俁擦著頭髮走出屏風,見楊暄在清掃地下:「藍橋呢?」
「他好像很累,我讓他先去休息了。」
「這樣啊……你也別忙了,這裡也沒什麼好收拾的,明天藍橋會理。」崔俁拉著楊暄的手,回到房間,一推開門,就見燭影輕搖,紅爐煮酒,融融空氣里盈滿暖香。香氣並非單只一種,有清新柑橘香,略苦茶香,甘冽悠長融著花香的酒香,有淡淡桂花香,又似夾了些縹緲梅香,種種香氣融在一起,卻並不顯雜亂突兀,而是圓融成一體,在這樣寒冬冷夜,給人一種莫名滿足的享受感。
「原來是想同我喝酒。」崔俁斜了楊暄一眼,眼梢揉著一抹淡紅,「可惜啊,你身上有傷,恐怕只有看著我喝了。」
楊暄被這眼神驚艷了一瞬,下意識點頭:「……嗯。」
「乖了。」楊暄很滿意,伸手拍了拍他的頭。
楊暄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答應了什麼。
誰說身上有傷不能喝酒?不就是一點桂花酒,戍守張掖時,他曾帶人突圍戴擊,傷的差點死了,回來還喝燒刀子呢!
他接過崔俁手裡的帕子,讓崔俁坐下,放輕動作幫他絞頭髮:「其實一點點……是沒關係的。」
「正常男人一點點當然沒關係,關鍵是……你才多大?」崔俁點了點楊暄手腕,「好好養傷吧,乖。」
「我不小了!過幾天就十四了!」
「那就過幾天再說。」
……
崔俁本不想勞煩楊暄,但絞頭髮這個事,自己做著實費勁,藍橋又不在,楊暄幫他做這種事也不是頭一回,他淺嘆口氣,默默受了。
楊暄手指尖力度實在太舒服,從他發間穿過,不緊也不松,不快也不慢,一層層一縷縷,時光仿佛在他指尖穿梭,不知不覺的,崔俁覺得自己頭髮都沾惹了桂花香氣。
酒香裊裊,周遭安靜又溫暖,窗子開了條縫,正好看到樹梢間掛的彎月,一切都那麼美好。美好到不說點什麼,好像對不起這氛圍。
楊暄剛要開口,卻被崔俁搶了先。
「你這次……是不是很兇險?」崔俁眼眸微闔,面色無悲無喜,好似平日問詢,可相處日久,楊暄不僅了解他的習慣,還了解他說話的樣子。
這句話,雖表情未動,話音卻柔婉綿長,似壓在舌尖,緩緩吐出,不知道揉了多少擔心。
崔俁……很記掛他。
楊暄目光微閃,手上動作都頓了一頓:「就是往河道上遛了一圈,哪會有什麼兇險?那邊河道比運河差多了,都不打架內訌的。」
「是麼?」崔俁聲音拉長,略有些漫不經心,「那你這傷,是怎麼受的?」
「就是不小心撞到了。」
崔俁指尖輕點椅靠:「不小心撞到別人刀口了吧。」
楊暄見躲不過,便思考怎麼同崔俁講說前事。不能太讓崔俁擔心,也不能讓自己顯的沒本事……
正好頭髮擦乾了,楊暄扶崔俁坐好,給他倒了杯酒,還夾了幾筷子小菜:「來,你慢慢喝著,聽我說。」
崔俁端起酒杯嘗了一口,酒香馥郁綿長,不辣喉,入胃溫暖,唇齒間滿是桂花香氣:「這酒不錯。」
「我的事也不錯,你且聽著!」楊暄想好說詞,眉飛色舞的說了起來。
「這西邊有河妖水怪,咱們之前從渭水過時,就曾聽掌船人說過,當時咱們都不信,可這回,我真遇到了!」他站起身,用手比劃著名,「單那嘴,就這麼大,這麼深!」
為渲染氣氛,楊暄運用了諸多說書先生手法,把故事講的那叫一個曲折離奇,又是水妖又是水怪,又是熄河燈又是翻大浪,船翻人亡好不驚險,大半夜聽到這樣的鬼故事,任誰都會有點毛毛的。
楊暄拍著桌子:「就問你怕不怕!怕不怕!」
崔俁三根手指拎著酒盅,斜斜靠在鋪了毛皮的椅子裡,十分配合的揚眉嘆氣:「怕……很怕。」
「可是小爺我不怕!我不但不怕,還找到了破綻!眼面前有水怪,後頭漆黑河岸邊,卻有人影在動!我立刻飛身上岸,很快發現,水怪是他們裝神弄鬼,那翻浪翻船的,是因為剛好那片水域底高低落差很大,又有一天然礁石洞,一堵一放,必會翻浪!他們已經用這招騙過不知道多少人了!結果還是沒騙得了我!」
楊暄眨眨眼,一臉『我是不是很棒求誇獎』的表情。
崔俁便誇了他:「很棒!」
楊暄就接著往下說。
「有一回,船行將岸,我突然看見前面不遠處有條小船,小船上擺了葬儀,一個小姑娘披麻帶孝坐在那哭,頭上還插了草標,我以為人賣身葬父呢,這叫一個稀奇,一直看到的地是平地路邊的,頭回見著船上也有,差點讓人過去問問要不要幫忙,結果你猜怎麼著?」
楊暄眼睛亮亮的。
崔俁微微側頭,想了想:「她並不是要賣身?」
「著啊!」楊暄一拍大腿,「要不說你聰明呢,她根本不是賣身,而是尊習俗,對亡父施以水葬!」
崔俁也笑了:「原來真有這樣的事。」
楊暄:「你要感興趣,回頭我帶你去看!」
崔俁:「還是算了,憑白無故圍觀別人葬禮,有些不尊重。」
楊暄沉吟:「這倒也是……」
「沒有了麼?」見楊暄沉默時間太長,崔俁直直盯著他受過傷的左臂,意圖非常明顯。
楊暄訕訕一笑,要說這兔子有什麼不好,就是記性太好了!
「有啊,怎麼沒有!」他只得又繼續:「我還以為西邊的人耿直,不會耍心眼呢,結果人什麼都會,調虎離山圍魏求趙暗度陳倉用的那叫一個熟,不過也沒我熟,我還有被你教過東西麼,隨便一個反奸計,就收服了他們,還不浪費自己兵力,還借異相豎立了自己大旗。」
「就一點不好,把他們打殘時,我太興奮大意了,退後時沒看地形,腳底打滑了下,撞到了……別人的刀上。」
崔俁眯眼:「還真是自己撞上的?我怎麼那麼不信呢?」
楊暄笑眯眯:「是真的!你要不信,我找人過來做證!」
崔俁才懶的聽什麼證言,楊暄的人,當然聽楊暄的話。他之所以這麼緊逼,一是真擔心,二是也得讓楊暄明白,做事有點顧忌。
他靜靜看著楊暄,眸底映著燭火,灼灼明亮,又潤潤溫柔:「做證就不必了,你只需記得,任何時候,都不要放鬆警惕,沒有什麼比你生命更重要。你之身側,遠之千里,都有為你擔心的人,別讓他們失望。」
楊暄如墨裁就的劍眉揚起,目光緊緊逼視崔俁:「包括……你麼?」
崔俁微笑,痛快回答:「對,包括我。」
他指間拎著酒盅,淡藍釉色映襯著如玉肌膚,燭光下更顯加耀眼。他烏髮披肩,唇角微揚,笑意暖如春風,此刻正偏頭看過來,窗台花斛那一枝梅,似別在他耳畔,早梅未開,滿枝花苞,紅的似火,燦的如霞,竟不如他笑顏姝麗,鮮鮮活活的映在人眼,刻在心間。
這一刻,楊暄心中似有火樹銀花炸開,那麼燦爛,那麼美好,恨不得時光停滯,永遠留他在此刻。
這種從內而發,飽脹又愉悅的感覺很陌生,之前從來沒有,也很美好,美好到足以讓他忘卻忽略曾經那麼那麼多的難堪不完好。
他驀然覺得,其實滿足並不像他想像的那麼難。
心中有志,有事可做,有事在做,有事已完成,走過的路,經歷過的事,願意說給別人分享,而這個人正好也願意聽……就已足夠。
更何況崔俁不僅願意聽,他還會為他喝彩,他低落時有崔俁會鼓勵,他驕傲時崔佳會拽一把,隨時隨時,好像只要他願意,崔俁就永遠都在。
好像自己變成了風箏,那根線,握在崔俁手裡。
這種牽絆感,讓楊暄有點陌生,也無比滿足。
這隻兔子,就是上天賜予他的禮物,他一個人的!
短短四個月,時間並不久,如今對坐暖室,酒香縹緲,楊暄竟已不敢想像,沒有這個人的日子,要怎麼過?以前那些日子,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楊暄傻子一樣怔住,不再說話,崔俁就啜著酒,說了些最近的事。楊暄全然沒聽進去,只聽崔俁在夸趙季侄女趙書雪小小年紀就很漂亮了的時候,猛然插話:「你喜歡什麼樣的小姑娘?」
崔俁一愣:「喜歡什麼樣的……小姑娘?」
楊暄情緒莫名有些不高:「你馬上十七了,也該說親了,你喜歡什麼樣的小姑娘,要不要我幫忙打聽?」一邊說話,一邊心裡有了主意,他陰著眼,唇角笑容有些滲人。
「哈哈哈哈——」崔俁突然笑了起來,笑的趴在桌子上,眼淚都下來了,「你才多大,就想小姑娘了?這麼不好意思,是想求我幫忙幫你相看麼?」
楊暄怒:「才不是!」
「好吧……不是。」崔俁又喝了一杯酒,長長嘆了口氣,「我並不想成親。」
楊暄眼梢微垂,擋住眸底情緒:「不想成親?」
「不過緣份這種事呢,誰也說不清,」崔俁看著酒中酒,笑了,「沒準有一天,我就看上誰了呢?」
楊暄眼角垂的更深:「什麼看上誰,你喝醉了。」
崔俁晃了晃酒壺,發現不知不覺間,整壺酒都被他喝完了。
這桂花酒清淡,入口清冽,齒頰留香,看似不烈,實則後勁挺大。楊暄未提醒前,崔俁沒什麼感覺,楊暄說他醉了,他才發現,視野好像……是有點晃,面前楊暄都快變成兩個了。
「那不晚了,睡覺。」崔俁推開酒盞,扶著椅子站起來,腳下卻不穩,幸而楊暄扶了一把,他才沒狼狽摔倒。
楊暄一邊扶他往床邊走,一邊似不經意的問:「一起睡?」
崔俁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帶著笑意,似有溫柔,似有揶揄,似有調侃,似有包容,又似帶了點點憐愛,總之內容非常豐富。
「最後一次。」笑完,崔俁伸出一根手指,「你是大孩子了,要獨立,以後不能再粘著和哥哥睡在一起了,懂麼?」
楊暄沒說話,只是笑,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
把人扶上床,崔俁睡著的很快,楊暄把桌上東西收拾完,過來崔俁已經打小呼嚕了。楊暄嘆口氣,脫鞋上床,躺在崔俁身側。
他看著崔俁眉眼,怎麼都覺得看不夠,末了,再靠近些,握住崔俁的手,方覺滿足。
那一句『我很想你,你想不想我』的話,終是沒問出,可答案好似很明顯,崔俁很在意,很擔心他,他這麼久不回來,崔俁一定是想的,否則怎麼容許他這麼鬧?
問題沒問,已有答案,因未問出,這段記憶便留存腦海,十分深刻,之後每每想起,都是那般溫馨,那般明亮,充滿光彩,照耀著他的人生。
……
第二日晨起,崔俁頭一點也不疼,又贊了聲酒好。
他看了看身側,很難得,楊暄竟比他醒的晚!這孩子以前明明都很早起床練功的!回想昨日,好像只他自己喝了酒,楊暄並沒有沾啊……
崔俁很貼心,並沒有打斷少年人難得一見的偷懶賴床,起身下床穿衣。
可楊暄是什麼人?武功超高五感超靈敏啊,因太熟悉,崔俁醒來,他沒發現,崔俁一動,他就跟著醒了。可他只來得及跟崔俁打了個招呼,整個人就僵住了。
「怎麼了?」崔俁感覺有點奇怪,伸手過來探他額頭,「不舒服?」
楊暄躲開了他的手,目光游離,耳根略紅,十分可疑。
崔俁眯眼,定定看著楊暄。
楊暄不為所動,面色嚴肅:「你趕緊去洗漱!」
崔俁見他起來還抱著被子,不肯撒開,突然明白過來了:「哦——你那啥了!到底還是想小娘子了!」
領悟後還拍床大笑,眼淚差點出來,大早上的,也不怕岔氣!
楊暄頗為幽怨的看了他一眼:「你、去、洗、漱!」
崔俁也不為難他,小孩子嘛,總會害臊,不過安慰還是要有的:「這沒什麼,大家都一樣,完全不需要尷尬,知道麼?」
楊暄:……
他以前是一點也不覺得尷尬的,可看著崔俁,就是覺得抹不開臉!
他生在皇宮,長在軍營,男女之事,見過太多,第一次出精時,都不用問別人,自己就懂。他不喜歡宮裡見到的各種媚上手段,那很假,也不喜歡軍營里看過的紅帳交易,狎玩俘虜,那很髒。他不知道跟女人做那種事有什麼舒服的,自己的手明明就很好!
他基本不做那種夢,類似需求也很少,沒仗打沒架干特別無聊時,才會偶有念頭,可昨夜……不知怎麼的,他竟夢到了一個人。
那人不知是男是女,長什麼樣也不知道,就知道皮膚很白,脖頸修長,靠過去非常舒服……他甚至連自己乾的是前邊還是後邊都沒看到!
就這麼……他還泄了。
想想就有點丟人。
……
崔俁頗懂適可而止,這日除開始看到楊暄會怪笑,後面就恢復正常了。
久別重逢,喝酒酒,敘過別情,就該說正事了。
崔俁邀楊暄對坐,說了趙季良師益友,張松的事,還把那枚玉戒拿給楊暄看。
楊暄接過玉戒看了一會兒,方道:「這物不起眼,卻是個好東西,張松願意與你,看來決心很大。」
「所以我決定幫他。」崔俁把玩著玉戒,「你對余孝治此人,可熟悉?」
楊暄搖搖頭:「不太熟,但他很得宮中余婕妤的眼,是真的,連貴妃都召見過他。」
「我有一個主意……」崔俁把想法說給楊暄,目光微閃,「你覺得怎麼樣?」
楊暄:「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很好的想法。」
崔俁:「要借你的人幫個忙。」
楊暄:「沒問題。」
……
說完這個,崔俁想起之前,問楊暄:「藍橋說在田家大宅看到你,你怎麼去了長安?」
楊暄摸了摸鼻子。
哪怕手下們不提醒,他也知道那日決定不太好,說給崔俁聽一定會挨訓。可事已經做了,沒幾日田襄廢了的消息就傳過來,崔俁早晚會知道。
等崔俁生氣相問,不如自己先招。
他端肅神情,道:「田襄趁我不在欺負你,我不能容,就去報仇了。」
崔俁的確不贊同,不過事情已過,評判無用,繼續微笑著:「是麼?可是好好把他教訓了一頓?」
「當然!」見崔俁沒生氣,楊暄非常驚喜,嘴上就打溜了,「差點連昌郡王一起收拾了呢!」
「昌郡王?」崔俁突然放下茶盞,聲音很慢很慢,「你碰到他,還當著他的面教訓田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