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康帝會親自參與天澤寺禮佛會的消息一放出來,整個洛陽城沸騰了。
每年十月初五,是天澤寺最熱鬧的一天,也是百姓們的大日子,多少人想著盼著,能有機會和皇室親密接觸一下,可惜每每來的都只是個皇子,還悄悄的來,悄悄的去,都不帶讓他們知道的。
今年實在太驚喜,皇上親自參加,話都放出來了,怎麼可能不露一面?
百姓們要求的不多,不是什麼腦殘粉,非得拽著太康帝摸個衣角,說句話不可,只要能遠遠看上一眼,磕個頭,就心滿意足了。
皇帝在他們心中份量很重,是統治者,是貴族,是必須敬畏的存在,也是引領他們方向,保護他們平安生活的人,具有特殊意義。在特殊的日子,能給這位特殊的貴人磕個頭,是應景又圓願一樣的存在,誰會不高興?
百姓們奔走相告,為節日準備的熱情更高,東西更多……
太康帝放了消息,百姓們帶了頭,洛陽官員肯定不能落於人後,也緊張喜慶的準備了起來。這個時節,走在街上,見面不管是誰,都是一句話:禮佛會準備好了麼?
這一年天澤寺的禮佛會,註定是史上最熱鬧的年份之一。
如此人多眼雜,特別利於鑽空子,好到不能再好的時機,田貴妃還發了邀請,那位深藏不露的突厥人,你真的不來參與一發麼?
崔俁和楊暄分析後篤定,這個突厥人,一定會來。
能隱藏洛陽這麼久,發展出了這麼大勢力,定然是一個聰明謹慎,又不失膽氣的人。若是一般時候也就罷了,如此時機,怎會不用?
消息一傳出去,楊暄就廣布人手,開始關注洛陽地界上的各種人。
若能提前把這突厥人揪到,固然最好,揪不到,也能排查出一些人,待到禮佛會當日,他就不信沒有收穫!
而崔俁呢,一邊帶著木同暗衛悄悄試探小叔叔,一邊忙著幫阿布可兒尋找情郎阿三的消息。
小叔叔有點難搞,精的不行,忙的不行,腳底像抹了油,每天都在飛檐走壁,交際圈極多,極亂,極雜,非常沒有規律,其中美人兒還占了多半部分,有男有女……到底誰與他關係匪淺,誰同他睡過一張床,誰和他心有靈犀,別說短時間內,長時間也分辨不出來啊!
這讓崔俁有些嘆息,之前那個空餘時間特別多,每天都有大把時間和他撩閒,甚至堵楊暄的小叔叔,真和現在這個是同一個人麼?
阿布可兒的情郎更麻煩。
線索實在太少,而大安這麼大,人口這麼多,就算每天都能排除幾個,全部扒拉一遍,得到什麼時候去?
崔俁對自己和楊暄的力量有自信,既然答應了阿布可兒,就得幫到底,把這人尋出來。令人鬱悶的是,時間問題。他得同阿布可兒解釋一下,請她放寬心,多些耐心,這件事,不可能一蹴而就,咱們得慢慢來。
一回洛陽就忙的不行,尋人之事雖然交待了下去,按部就班在做,但這些時日少有溝通,一直是崔盈在代為照顧阿布可兒,崔俁覺得,是時候坐下談一談這件事了,也聽聽阿布可兒的想法,看看她在洛陽適應的怎麼樣。
正好離十月初五還有幾日,所有事情都交待下去了,緊鑼密鼓忙的是下面人,崔俁很有空閒,便晃出來找人了。
楊暄不肯放棄任何一個同崔俁相處的機會,正好有空,就跟著來了。
這幾天,阿布可兒跟著崔盈,帶著小老虎在山上瘋。
小老虎長大了,不方便總在城裡混,怕嚇到人,地方也小,不夠小老虎施展。楊暄目前已很有些實力,專門劃出幾片山頭,不讓進別人,就給小老虎玩。
小老虎都玩瘋了,連河幫都不吵著要去,見天在深山裡瘋跑,有時不主動出現,大家都找不到它的影子。
英親王老爺子脾氣古怪,不怎麼愛在城裡呆著,喜歡偏僻又高的地方,在各處高山幾乎都有莊子。崔盈做為英親王准孫媳,這些莊子自然隨時向她開放,她也沒矜持,知道有一處和太子劃給小老虎地方挨著,就朝王府遞了信,帶著阿布可兒過來了。
別人找不到小老虎,她不一樣,她算小老虎的半個主人,義城郡幾年,幾乎日日與小老虎相處,最是了解,用一把特殊的薄荷葉子,就把小老虎招到跟前了。
阿布可兒:哇……盈盈好厲害!(⊙v⊙)
崔俁與楊暄到時,小老虎正在阿布可兒打架。
小老虎精神頭特別足,跳的那叫一個高,腰身繃的那叫一個直,虎嘯聲出來響徹四野,一點也沒留情!
阿布可兒會武功,武功還不錯,躲閃本事了得,她力氣不敵小老虎,就施以巧勁,時不時趁機揉把小老虎的頭,擼把小老虎的毛,撩的那叫一個專業。
小老虎被這麼撩,竟然沒生氣,胖爪拍向阿布可兒攻擊時,鋒利指甲一根都沒伸出來。
楊暄:……「這虎吃錯藥了?」
每回對著他,都是一觸而發,分分鐘想乾死他的凶獸樣,面對姑娘,打的再熱鬧,哪怕被摸到屁股了,也沒真火……
莫非——「它是只色虎?」
楊暄這話說出來,看向崔俁的眼神就有些微妙。
崔樞,也是個好色的。
怎麼他媳婦身邊,淨出這樣的色鬼?
崔俁橫著眼看楊暄,這位熊太子,腦洞也是突破天際了。
他斜著眼,笑意悠長:「你是不是羨慕阿丑?阿丑犯熊也好,兇猛也好,大家都喜歡,都想寵著……」
可這位太子,不管怎麼表現,仍是會遭嫌棄。
比如他自己,一個不高興,就敢把太子往門外關。
比如小叔叔,一言不合,就會過來攪和事,太子沒被折騰的陽痿,都是天賦異稟。
比如太康帝以及部分大臣,滿意了看太子順眼,不滿意了……呵呵。
更別提立場相對,視如仇人的人了。
這麼一比,好像阿丑的虎生的確比楊暄幸福很多。
堂堂太子,活的竟不如一隻四腳獸。
楊暄反應過來,一臉震驚,似受到了極大打擊,委屈的看崔俁:「卿卿……」
表情聲音都極為誇張,似下一刻就能嚶嚶嚶的撲過來。
看到這表現,崔俁眼角就是一抽。
「行了,知道你聰明能幹,能屈能伸,別隨便給自己加戲,我不吃那一套。」崔俁摸了摸楊暄的頭,面無表情的往前走。
楊暄輕嘖一聲,抹了把臉,眼角微挑,恢復一貫的強橫霸氣。
套路用太久,蒙不到媳婦了,真是可惜。
崔俁則一邊走,一邊想,熊太子越來越不要臉了,打蛇隨棍上的本事修煉滿點,看來以後不能隨便挖苦了,否則必會成為人家腳底的梯子,朝他各種歪纏。
楊暄大步跟過來,一邊眉毛跳著,眼色飛著,嘴角笑意極有深意:「果然還是卿卿最了解我,知道我特別『能幹』,尤其『能屈能伸能短能長』一點,特別出色……」
竟還說上葷段子了!
不要臉!
崔俁板著臉,腳步更快:「有姑娘在這裡,要點臉吧太子殿下!」
楊暄:「嘿嘿嘿……」
二人走路這段時間,小老虎都玩出花樣了。
它不但跟阿布可兒打架,還沒忘了崔盈,動著爪也要時不時沖崔盈吼兩聲,刷存在感。
終於獲得了勝利,把阿布可兒按到了胖爪之下,它興奮的跳起來,沖崔盈邀功。
嗯,不知道它什麼時候學會了新技能,會捉鳥討小姑娘歡心,還學會了握爪,打滾,甚至空中大跳……
只為博美人一笑。
崔盈&阿布可兒:哈哈哈哈哈哈——
笑的腰都要彎了。
楊暄橫著眼點評:「好不要臉的虎!」
崔俁卻笑出了聲,阿丑乖兒砸,你那麼能,怎麼不學個跳火圈呢?
這一刻,小老虎似乎聽到了主人心的呼喚,當然,最大可能是聞到了主人味道,轉頭看到崔俁,就嗷嗷叫著跑了過來。
它四爪騰空,耳朵都往後倒了,帶著風的速度,電的氣勢,白毛大糰子一樣,衝著崔俁衝過來了!姿態特別漂亮,氣勢特別足,連吊睛圓瞳都看著更鋒利更耀眼了!
所向披靡!
成年凶獸這麼衝著人來,換了別人,肯定會害怕,可崔俁是誰,怎麼可能會怕?他笑眯眯站著,袖手等著小老虎過來。
楊暄……楊暄有點不樂意。
他媳婦,怎麼能老被別人撲?
他清咳兩聲,站到崔俁前面,往前走了幾步,試圖擋住小老虎。
可小老虎根本沒把他當人。
這小東西最是精乖,小時候還怕過楊暄,因為楊暄特別凶,還經常凶它,後來麼,它慢慢看清楚自家主人才是老大,楊暄也得歸主人管,立刻放飛自我,再也不怕楊暄了!
得罪就得罪,打架就打架,它不樂意了就找主人訴苦,叫主人抽這大混蛋!
小老虎腳步丁點沒停,近楊暄身前時,突然一個俯身,後腿蹬地用力,整隻虎以不可思議的高度騰空——
軀體繃到極致,琥珀圓瞳露出凶光,它越過了楊暄頭頂!
然後,輕盈落地,極為諂媚的「喵」了一聲,走到崔俁面前,輕輕蹭他的腰。
崔盈與阿布可兒在一邊,看的簡直嘆為觀止。
阿布可兒:「這小東西,竟然把太子當做障礙物,直接給跳給過去了!」
崔盈:「阿丑好棒!」
阿布可兒:「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它要把崔俁給撲倒呢!」
崔盈:「哥哥身子弱,經不起……」
阿布可兒雙眼放光:「太可惜了!撲倒多帶勁!」
崔盈:……
小老虎不是不想撲主人,它有獸類的習慣,表達親密的方式,只是它已經是只大虎了,不能不懂事……所以圍著主人蹭完,它才輕輕把主人撲倒在密草叢裡,熱情的舔舔舔打招呼。
阿布可兒捧臉:「原來阿丑這麼溫柔……呀超感動!」
崔盈:……姑娘你都腦補了點啥。
……
一通鬧完,小老虎不願意走,粘著崔俁不放,崔俁無法,只得隨身帶著它,進莊子和倆小姑娘坐下說話。
楊暄臉色略冷淡,看向小老虎時像在飄刀子。
小老虎壓根看不到,趴在崔俁腿邊,心滿意足的舔爪子。
而這位置,原本應該是楊暄的。
小老虎那體積,那身段,直接占了三個人的位置,讓楊暄擠都擠不過去!
「哈!」小老虎朝楊暄噴了口氣,神情極為挑釁。
楊暄:……拳頭握緊,老子忍你一日!
崔俁緩緩喝著茶,和阿布可兒解釋:「……下面一直在找,無奈大安地大人多,咱們可知的線索又少,迄今為止,還未得到好消息……」
阿布可兒聽完,先是爽利感謝:「麻煩你啦!」再表示理解,「我知道這事難,不能急,你們放心,慢慢找,忙時也不用顧著我,我就跟著盈盈玩,不會惹事的!」
崔俁微笑頜首:「與姑娘為友,是崔某之幸。」
這樣胸懷寬廣,性子爽脆的姑娘,實不多見。
阿布可兒手指繞著小辮子,甜甜一笑:「我也沒辦法,才纏上你麻煩你,你能答應幫忙,我已經很感激了。不知道為什麼,一到洛陽,我就有種強烈的直覺,覺得這次一定不虛此行,阿三他,一定就在這裡!」
「雖然暫時找不到,暫時沒消息,但我同他,一定會見面!」她眸底迸出別樣光彩,亮亮的,似有是一股瘋狂執念,但這抹瘋狂,也絲毫無損她的美麗。
她眉鋒英氣,美眸嫵媚,臉上酒窩甜甜:「阿三那個人,雖不算悶葫蘆,卻也不怎麼愛說話,也不愛笑,和喜歡的朋友在一起時,才會話多笑多,當年若是不為了我和哥哥,他也不會給族裡出主意……」
「他看著有點冷,給人一種距離感,讓人難以靠近,其實人最溫柔了,從不會挑理的,只要你願意接近,他和誰都能處的好……」
「他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說到這裡,阿布可兒看了眼崔俁,伸出小指比劃著名,「就比你差了一點點,只一點點哦!」
崔俁就笑:「好,我叫下面注意,不好看的都不用問。」
「對!」阿布可兒用力點頭,「丑的不用看,阿三可好看可好看了!」
「他還特別喜歡看日落,說日落有種特殊的,濃烈卻不熾目的美,讓他安靜平和,那時只要有空,我都會陪著他……」
不僅看日落,還會賞月,看星星。
阿布可兒突然停下了。
話說的越多,回憶就歷歷在目,仿佛還在昨天。
她記的這麼這麼清楚,阿三……是不是也記得?
崔俁有點不太擅長面對傷心的小姑娘,怎麼鬧鬧的都沒關係,一傷心下來,安靜下來,他就有點沒辦法。
他求助的看向妹妹。
崔盈拉住阿布可兒的手,抱了抱她:「可兒不傷心,總能找到的。」
阿布可兒抹了把眼睛,神氣又回來了:「我才不傷心,這麼久都等過了,如今希望就在眼前,傷心個什麼?」她看向崔俁和楊暄,「你們也別有負擔啊,我等一等真的沒什麼的,我這人就是有點人來瘋,哭哭笑笑的,你們別當真。」
崔盈摸了摸阿布可兒的頭,淺淺一嘆。
這姑娘心大,再難受再傷心,哭一哭就好了,明明那般明艷颯爽,耀人雙目……
著實有些讓人心疼。
崔俁難得心軟了一瞬,提議:「十月初五天澤寺有禮佛會,特別熱鬧,你和盈盈一起去玩玩吧。」
楊暄小心眼的嘆了口氣,不知不覺,竟和小老虎對上眼了。
小老虎歪頭:「嗷?」
楊暄嘲諷臉:你主人都不要你了,也不要我了,學會哄姑娘了!
小老虎圓腦袋蹭了蹭主人小腿,換來主人動作輕柔的摸頭殺。
小老虎咧著嘴看楊暄,似乎在嘲笑:主人只是不要你了啊,蠢貨。
楊暄:……感覺被全世界欺負了!
崔盈替阿布可兒應下了:「嗯,到時我帶可兒一塊去,哥哥儘管去忙,不用分心顧著我們。」
「嗯嗯!」說到玩,阿布可兒眼睛就亮了,大安人真的超會玩!單是穿衣打扮首飾頭面,就玩出好多花樣,更別說吃的了,酸甜苦辣咸,什麼樣的都有,還分好些菜系,叫她都看花了眼,至今為止,她還沒把崔盈給的菜單吃滿一遍呢!
她心裡高興,就緊緊摟住崔盈,一個勁往崔盈肩膀上靠。
被派去捉野物豐富餐桌的楊昭正好這個時候回來。
看到阿布可兒粘粘乎乎往崔盈身上靠,纏人纏的跟什麼似的,臉立刻黑了:「你你你放開!那是我媳婦!」
阿布可兒就笑,笑的特別特別燦爛,雙手還更加用力的摟崔盈:「可惜現在還不是,盈盈只有我能碰,你不能碰哦……」
楊昭:……好生氣!這野物能不能不給這女人吃!
……
順利解決完這件事,崔俁和楊暄一起回城,緊著這段空閒的時間點,試了試小叔叔。
仍然沒成功。
小叔叔跑的太快了!
到底是在忙什麼啊!
從定下主意到現在,別說試探了,他們連小叔叔的人都沒順利逮到過!
待入了夜,楊暄離開,四處一片寂靜,崔樞才從房頂摸過來,會合了白衣人,尾巴翹的高高的:「哼,倆鬼小子,發現我了,卻不說,指著拿我釣你呢,我有那麼蠢麼?就不讓他們得逞,哼哼哼!」
腳抖的那叫一個順,神情那叫一個得瑟。
這麼張揚,卻絲毫無損他的清俊,反倒讓他的氣質更為鮮活,更為……招人。
白衣人眸色暗了暗,直接摟住他的腰,大手將他手腕抓住按到頭頂,一句話都沒說,直接就親。
「唔……你干什唔……嘶,你倒是輕點啊!」
……
很快,到了十月初五。
這一日,一大早,天澤寺已經熱鬧了起來,天不亮就有信男信女過去搶頭柱香,擺攤的搶地盤,有點地位財力的人家搶廂房,什麼都搶。
像崔俁這種準備充分,什麼都有的,倒是不用一大早起來趕高峰,睡醒了才起,收拾好了才過去,路上還沒人,不用跟人擠著搶路,可以說非常舒服了。
禮佛節,有固定流程方式,隆重儀式,這次因為太康帝要參與,配合著皇上時間,也保證最大基數人群圍觀,寺里選的最重要參拜吉時在中午。崔俁估量著時間,太早到了也沒意思,便一步一停,賞著山中景致。
十月已入深秋,早晚很是寒冷,崔俁比別人行動的略晚,別人上完香搶完地盤,沒準還能欣賞個日出,到他這裡,日頭已經升的相當高了。
太陽大,卻並不熱,照在身上暖融融的,金色陽光穿越林間,留下燦爛光影,美不勝收。
崔俁深深吸了口氣。
空氣真好啊。
「我道是誰同我一般偷懶,這個時間還沒到大殿,原來是崔先生。」
來人聲音清越,雙眸蒼茫,手中青色竹杖潤滑生輝。
是關三。
關三和河幫漕運關係很深,崔俁曾與他見過幾次,印象很好,這次又得他幫忙,還未親自道個謝,如今偶遇,怎能放過?崔俁笑容燦爛,聲音疏朗:「我還以為只有我這樣的才如此憊懶,方才賞著景,還硬生生生出幾分羞愧,沒想到眨眼工夫都是銀子的關三財神,也有這般閒情逸緻……如此一想,竟安慰良多,不覺得自己罪過了。」
哪怕知道關三看不見,他也沒吝嗇笑容,他是真的很欣賞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