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四十五章 直搗黃龍

  劉瑾心裡是真的鬱悶啊。

  看著,這陛下是一丁點也不想回去了,此去那馬六甲,也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回程。

  那裡有佛朗機人,據說為數不少,而這海上的風浪又這樣大,到處是未知的危險,更不知隱藏了多少兇殘的海寇。

  固然水師無敵,大小艦船數百,人員數萬,船上配備了火炮近數百門,彈藥無數,步槍一萬五千杆,騎槍一萬三千枚,可……劉瑾還是忍不住心虛。

  劉瑾是很怕死的,怕極了,所以看到朱厚照決心已定的樣子,心裡已經控制不住地哆嗦了。

  一個怕死的宦官,遇到了一個不怕死,往死里折騰的主兒,真是每日躲在艙中,恨不能每日以淚洗面。

  朱厚照卻是很不在乎的樣子,他遙望遠方,一副躍躍欲試之態,絕不肯鎩羽而歸。

  天下的事,他都不在乎,世界真的太大了,他率性而為,只想去看一看。

  只是這一看,哪裡知道即將發生多少風雨莫測的事?

  可怕死的劉瑾卻沒有這麼遠大的目光,現在他只想繼續努力一下,好勸說陛下回程,便忍不住地道:「陛下,陛下啊,就算您不為別的想一想,也該想一想朝廷,想一想祖宗的基業啊,陛下離京,這一去,天知道什麼時候回去,這京里只有太后、夏娘娘還有太子,這孤兒寡母的,假若……」

  還不等劉瑾說完,朱厚照便斬釘截鐵地道:「不怕。」

  陛下的心也真是大啊。

  不怕?難道陛下已經連這都不在乎了?這江山社稷可是陛下的根本啊,是祖宗基業啊!

  劉瑾立即露出一副傷心欲死的樣子,還想要再勸。

  朱厚照卻是自信滿滿地道:「葉春秋在呢,有他在,朕就放心!」

  劉瑾頓時愣了一下。

  他終於明白,陛下為何如此的膽大妄為了。

  原來,這是早有預謀的,是早就想著,就算惹出了天大的禍,都有人來給他擦屁股的。

  葉春秋的能耐,劉瑾是多次見識過的,所以聽到朱厚照如此說,也沒有感到太大的驚訝。

  他只是苦笑,心裡隱隱有點同情起葉春秋,攤上陛下這樣的好兄弟,葉春秋也真是不容易啊!卻是發現自己再無理由繼續勸說什麼。

  沒心沒肺的朱厚照則是任憑還風吹拂著面上,扶著船舷,顯出一臉的輕鬆。

  他身上的衣衫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卻是發現自己已經開始喜歡上了這海風中帶著的腥味,也喜歡上這抬頭,便是蒼穹和汪洋的感覺。

  帶著寫意,朱厚照道:「朕這輩子,最期待最期待的,就是做一件自己的事,朕得幸遇到了葉春秋,可是遇到了葉春秋,也是朕的不幸,無論遇到了什麼事,他總能及時地出現,是打擊倭寇也好,是對韃靼作戰也罷,他是朕的臂膀,總能做得很好很好的,可是朕,卻想真正去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他很好,做得很好,就是做得太好了,才讓朕沒了用武之地。現在,哈哈,到了這汪洋之上,再沒有葉春秋來幫助朕了,沒有人為朕奮不顧身,沒有人為朕掃除障礙,一切都只是靠朕自己來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就像一個渾身是勁的孩子,帶著開懷的笑容,興沖沖地回到了船艙,船艙里的馬燈搖曳,使得艙中忽暗忽明。

  劉瑾連忙追了上去,打了幾個趔趄,站得不穩,隨即堪堪地扶住了艙壁,方才穩住了身子。

  朱厚照卻是如履平地,接著目光落在了艙中的大桌上,桌上是一副世界的輿圖,這是葉春秋專門請人所繪的,極為精準,將這天下的絕大多數角落都展露了出來。

  朱厚照覺得,這幅輿圖註定要改變自己一生,當他得知自己所謂的天下,不過是一個小小洞天的時候,朱厚照就再無法忍受了。

  此時,他手指著馬六甲的方向,眯著眼道:「在這裡,有大批的佛朗機人,拿下他們,奪下他們的要塞,他們的糧草,他們的一切,之後……」他眯著眼,目光開始逡巡,而後道:「你看,這些佛朗機人真有意思,他們在天竺也有要塞和港灣,你看,從這裡到這裡……這就是為什麼韃靼人能夠不遠萬里來到咱們大明的原因,因為它們在這裡,建立了許多個跳板,從馬六甲,你看,是不是很有意思?先拿下馬六甲,震懾佛朗機人。」

  說到這裡,他手猛地握拳,狠狠地砸在了輿圖上,目光閃閃,道:「佛朗機人敢把手深到這裡來,朕就把他們的爪子,一根根斬斷!」

  劉瑾忍不住苦笑道:「陛下,斬斷了又有什麼用呢?」

  朱厚照笑了,道:「因為……要直搗黃龍啊。」

  「啊……」劉瑾吃驚地看了朱厚照一眼,然後他的眼睛,不自覺地朝向萬里之外的輿圖位置,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噗嗤一下,他跪倒在地,哀嚎道:「陛下……陛下啊……奴婢……奴婢以為……」

  朱厚照看著劉瑾,目光一冷,道:「住口,現在這船隊,是朕做主,當然,現在可不能傳出去,許多船員還以為很快就可以回程,若是傳出去什麼,必定人心浮動,這人心是最該防範的,尤其是汪洋大海上,一面,朕要許給他們富貴,另一面呢,也要隨時給他們一個希望,這海上確實是過得苦了些。還有,往後啊,將朕的美味佳肴都撤了,得傳出消息去,朕和諸將士一體同仁,要和他們共甘苦,他們吃什麼,朕吃什麼,隨船的大夫,要隨時防備疫情……還有……」

  他眯著眼,眼眸里透出了幾許光芒,宛如一員運籌帷幄的大將。

  此時他的心,早已飄飛了太遠太遠了。

  其實只有朱厚照知道,他自己也有點兒擔心,不擔心是假的,如劉瑾所說的,前方有太多太多的艱難險阻了,不只是佛朗機人,這隨時可能發出怒濤的汪洋大海,甚至還有人心,整支水師數萬人,每一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念頭,有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