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亂臣賊子

  每一個人都會有一種刻板的印象,花當也是如此,在他的觀念里,他的祖先們是怎麼戰鬥的,他就是如何的戰鬥的,而這樣的戰鬥,花當早已耳熟能詳,甚至一直引以為傲。

  可是現在,當花當發現,戰爭的形式在這裡發生了巨大的改變,花當就覺得自己的心肝有點吃不消了。

  對於花當來說,土謝部鐵騎並不是草原上最厲害的,可是三萬多的鐵騎一下子被鎮國新軍打得落花流水,這就……

  某種程度來說,敵人並不可怕,可怕的卻是隊友。

  因為關外只有朵顏三部能夠立足,所以他才成了朝廷眼裡的香餑餑,他並不懼韃靼人,大不了韃靼人來進攻的時候,自己避開就是。

  這裡是草原,天高地闊,今日雖是損失一點草場,可明日再搶回來便是,這本是草原生存的常態。

  可是突然讓他認清了這個鎮國府後,卻令花當開始不安了。

  而花當第一個想到的,並不是鎮國府的軍事力量,而是他的草原。

  草場的事怎麼辦?傻子都明白,當鎮國府維持了關外的局面,至少靠近長城一線的草場會變得安全,到了那時,怕是會有更多的漢人出關吧。

  一想到無數的漢人瘋狂地自山海關湧出來,然後在自己的草場上安頓下來,每天都在這片土地上放著馬喝著小酒,打著邊爐唱著歌,花當就感覺自己活不下去了。

  花當生性貪婪,自是喜歡銀子,當初與葉春秋談妥協議,得了葉春秋的一百萬紋銀的時候,可謂高興至極。

  可是他並不傻,怎麼不明白,沒銀子,可以慢慢掙,可在這草原上,銀子卻從來不是生存的必需品,而草場卻是,因為在這關外,只有草場,才可以滋養更多的人口。

  花當越想越感到可怕,一臉的憂心忡忡,想了一下,連忙又叫了人四處去打探青龍的消息。

  其實,當初花當還真是不怎麼將青龍當一回事,這時候,他才真正地重視起青龍來,誰能預料,那鎮國府從前諸多可笑的事,而今卻都成了讓人致命的弊病呢。

  剛剛吩咐完,卻又有人跌跌撞撞地進來,邊喘氣邊道:「福餘部遭受了襲擊,兩千多土謝人突然殺至,死了九百多人。」

  「什麼。」花當大喝一聲,瞪大了眼睛,頓時暴跳如雷地道:「讓人去追,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將這些畜生趕盡殺絕,快,快,快帶人去追,他們往哪裡逃了,去了哪裡……」

  ……………………

  在北京的紫禁城裡。

  今日乃是筳講之日,而今太子監國,筳講的對象,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太子殿下。

  翰林院,乃至於內閣首輔大學士李東陽,對於太子的教育問題是歷來上心的,尤其是在陛下生死不明的時候。

  那張永已經傳了捷報來,得來的消息,令李東陽幾宿都沒有睡好。

  他隱隱預感到,要變天了,若是陛下當真已經……那麼該如何呢?

  堂堂天子駕崩,竟連屍骨都尋不到?這是何其有失國體之事!而且,太子殿下勢必是要克繼大統的,可是太子畢竟年幼啊,雖然要接近五歲了,可一個五歲的孩子……

  除了這些,令李東陽最為憂心的,則是文武百官的態度。

  雖然現在絕大多數人都默不作聲,可是李東陽覺得,似乎已經有人在打藩王入京的主意了。

  每到這個時候,總會有一些人想藉此機會從龍,若是太子登基,這從龍的好處就自然少了許多,可是迎立之功,卻是非同小可啊。

  李東陽不敢怠慢,他很清楚,張太后將太子託付給他,是意味著什麼。

  所以他也決心做好萬全準備,就在昨日,他已見過了幾個國公。

  事實上,國公們都已經齊聚京師了,除了在外鎮守的黔國公和鎮國公之外,便連英國公也從南京趕了回來。

  這些國公雖然大多擔任的只是虛職,可是在軍中都有著很大的人脈和威望,有他們的支持,倒不擔心會鬧出什麼大事來。

  可是對於太子的教育,李東陽卻是絕不敢忽視了。

  因而這一次筳講,他刻意地放下了許多事,親自組織。

  在這崇文殿裡,翰林官已經就位,李東陽今日特意穿了朝服,靜靜地站在一側。

  朱載垚是被仁壽宮的劉喜抱著來的,到了殿中,他嚷了嚷:「劉伴伴,本宮要下地。」

  於是劉喜放下他,他才徐徐升座,卻沒有坐在御座上,而是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錦墩上,隨即看向李東陽道:「今日講授的是什麼?」

  李東陽沒有開口,倒是翰林侍講朱岩站了出來,拱手道:「太子殿下,今日講的是王莽篡漢。」

  朱載垚小眉毛一皺,疑惑不解地道:「王莽是誰?」

  「王莽……是曹操……」朱岩遲鈍了一下,覺得找到了一個契合的形容。

  朱載垚歪著脖子又道:「曹操又是誰?」

  「呃……」朱岩憋了老半天,尋不到詞,最後道:「曹操是胡惟庸。」

  胡惟庸,太子殿下你總會知道了吧,太祖時期的大奸賊,妄圖謀反作亂的那個。

  朱載垚想了想,道:「本宮聽著耳熟,還是不知是誰。」

  這一下子,就有點難以解釋了,朱岩只好道:「太子殿下,王莽是亂臣賊子,他攛奪大漢的江山,自立為偽帝,倒行逆施,開創王莽新制,卻是引來天怒人怨,百姓困苦,最後終是覆亡。」

  朱載垚很認真地聽,不禁道:「這個,本宮知道,亂臣賊子嘛,總是倒行逆施的。」

  「不不不,這王莽新制,其實也並非一無是處。」朱岩連忙糾正道。

  朱岩覺得朱載垚的理解過於簡單了,其實朝廷對外,也就是說在教化上,確實是用這麼個套路,篡位的人當然是亂臣賊子,亂臣賊子人人可誅,若是不誅,噢,大家等著完吧。

  這是通知需要,可是太子殿下卻不是被統治的愚民,他可是將來的天子,自然不能這樣淺薄的理解,否則要翰林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