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破城

  階伯乃百濟名將,名揚三韓,此戰正如階伯自己所言,如果他面對的是新羅名將金庾信,這一戰雖然他人數不足,但至少也有五成的勝算,但可惜他面對的是蘇定方。

  論將而言,蘇定方本就極有天資,又學於李靖門下,和金庾信、階伯本就不是一個層次的將領,階伯的算計在蘇定方的眼中便就如兒戲一般。

  唐軍攻城,階伯想要趁唐軍不備之際殺出城去,奪取西門外的土山高地,這一點老謀深算的蘇定方不可能想不到,更何況當年李績在此事上面已經吃過一次虧了。

  午後,扶餘義慈已經自城後尋山路潛逃,而唐軍兩輪攻勢之後,也正是人一天內最是容易覺著疲累和瞌睡的時候。

  唐軍有所鬆懈,這對於眼下困守城中的階伯已是難得的機會,也是在他眼中唯一的機會,儘管這個機會嚴格說來其實並不能算是個機會。

  泗沘城的城門一開,除了城牆上還在固守的百濟士卒外,余者在階伯的率領下盡皆湧出,直奔土山而去,欲強取土山。

  階伯是在放手一搏,但蘇定方又何嘗沒有準備,就在階伯率軍殺出,接近土山之時,土山的兩側便突然殺出了唐軍的輕騎,迂迴著包抄了過來。

  兩軍相接,原本想打唐軍一個措手不及的百濟士卒卻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當階伯看到埋伏在兩側的唐軍殺出後,階伯知道,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一戰已經結束了。

  深陷險境,內外交困,為將者,階伯能做的也只有勉力廝殺,儘自己的最後一分責。

  在唐軍中軍大軍的前端,蘇定方的身後,金庾信看著已經洞開的泗沘城,和被唐軍圍殺的百濟士卒,心中是從未有過的暢快。

  金庾信看著階伯狼狽的模樣,對蘇定方道:「這階伯面對大將軍所率的大唐天兵,竟還不知天數,還在負隅頑抗,作困獸之鬥,實在可笑。」

  新羅和百濟互相攻伐百年,乃是世仇,而這種仇恨最直接的體現就是在兩軍將士的身上,他們相互間的身上都背了彼此許多血仇,尤其金庾信和階伯還是常有交手的兩國名將。金庾信看著階伯落魄,奚落幾句也屬正常。

  只不過金庾信不知道,就在蘇定方看著階伯明知不敵,還在廝殺後,心中對階伯卻不禁多了幾分好感,而且也有了其他的念頭,蘇定方意識到,如果唐軍想要據有三韓之地,這個階伯似乎是對付金庾信最好的棋子。

  蘇定方對身邊的劉仁軌道:「正則,這階伯困獸猶鬥,明知不敵而敵,倒也是個人物。」

  金庾信說階伯是困獸之地,多了些輕蔑,但蘇定方卻說他是困獸猶鬥,有些讚許之意。

  劉仁軌何等聰明,蘇定方只一開口,劉仁軌立刻就明白了蘇定方的心思,也應和道:「大將軍說的是,沒想到在這小小百濟國,竟也有如此忠勇的人物,大將軍可是見此生了愛才之心?」

  蘇定方道:「不是本帥,而是陛下,陛下愛才,用人又不拘一格,階伯這等人,若是陛下見了,想必也很是歡喜,若是能收為我大唐所用,便是最好。」

  劉仁軌問道:「大將軍是想要生擒嗎?」

  蘇定方點了點頭道:「不錯,你即刻傳令下去,降者不殺,這個階伯,本帥要活的,興許本帥還要用他。」

  金庾信一聽蘇定方的話,頓時急了,階伯可是百濟大將,也是新羅的宿敵,蘇定方要留他的性命,無異於是釋放了要善待百濟的信號,這和金庾信所想的可大不一樣,畢竟一定百濟真的順從了大唐,那他新羅就不再是無可替代的盟友了。

  金庾信忙道:「百濟對陛下不敬,此番東征百濟滅國乃陛下御命,而這階伯又是百濟名將,若是不殺階伯,何談功成,屆時只怕陛下也會降罪啊,還望大將軍三思,莫要為了一個階伯誤了大事。」

  蘇定方擺了擺手道:「這個金將軍就不必擔憂了,這階伯不過是百濟一將,本帥賞識於他,便想保他一條性命,本帥相信,在陛下面前,本帥這點面子還是有的。」

  若是旁人,這麼做興許會有點不妥,但蘇定方不會,蘇定方是李恪麾下第一愛將,他們之間的默契早已不必言語多說,莫說是蘇定方要保階伯的性命了,就是蘇定方許諾留下扶餘義慈的性命,李恪也只會支持他。

  蘇定方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金庾信哪怕心中不願,也不敢和蘇定方起正面的衝突,畢竟現在還沒有到時候,老老實實地退到了一邊。

  和唐軍交戰,百濟軍心中本就沒什麼底,如今階伯領軍又落入了蘇定方的圈套,局勢很快就呈現了一邊倒的趨勢,隨著蘇定方一聲令下,降者不殺的呼聲在泗沘城下響起。

  在扶餘義慈已逃的情況下,百濟軍早就沒了主心骨,隨著蘇定方一聲令下,城下被圍殺的百濟士卒望風而降,城上本還在守城的扶餘義慈次子扶餘泰本也不是什麼硬骨頭,看著眼下的局勢自知不敵,也棄械降了。

  不過一炷香後,泗沘城上下萬餘士卒,死地死,降地降,就連泗沘城名義上的主帥扶餘泰也成了階下之囚,唯一還在負隅頑抗的就只有階伯和他麾下的三千本部了。

  階伯對蘇定方還有用,蘇定方無心殺他,當階伯及他的麾下士卒被圍後,蘇定方親自策馬上前,對階伯道:「階伯,夠了,此戰勝負已分,你為將者之責已盡,降吧。」

  自打階伯看到唐軍伏兵的那一刻起,階伯就已經知道這一戰敗了,他之所以堅持到現在無非就是為將者的自尊和對扶餘義慈的忠心罷了。

  階伯停下來,對蘇定方道:「這一戰罪在我,而不在我麾下將士,我今日若以死謝罪,大將軍可否饒過這些跟隨我多年的將士。」

  在階伯自己想來,自己是阻止蘇定方攻城的最大阻力,如今蘇定方破城在即,自然是想要自己的性命,他是想用自己的命儘可能地保住舊部的命,如此既全了忠義,也活了麾下將士。

  不過蘇定方卻擺了擺手道:「不,本帥要的是你,你若是棄械降了,本帥保證你麾下士卒一個不殺,可你若是不降,你麾下士卒本帥一個不留。」

  階伯愛兵如子,他麾下的三千將士跟隨他多年,情同手足,階伯怎忍他們為了自己而喪命,左右主帥扶餘泰已降,他也完成了扶餘義慈的交代,也沒了再多的選擇。

  過了片刻,階伯嘆了口氣,丟下了手中的長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