鄖國公張亮,滎陽人氏,舊為瓦崗將領,李績部下,後隨李績降唐,被召入天策府,引為李世民心腹,多有戰功,才有了今日。
張亮家世和李靖不同,也遠不能比李績,張亮出身農戶,自幼家境貧苦,若非風雲際會,逢歲末亂世,只怕現在的張亮還在滎陽耕田也不一定。
張亮的際遇自然是極好了,可他自己的心境卻還難稱國公之位。李靖、李績之輩,官位越高,行事越發地謹慎,越去揣摩聖意,不敢有絲毫的逾矩,而張亮卻仗著自己是從龍功臣,帝王心腹,行事越發地放肆了。
張亮是何等人物李恪是清楚的,所以當李恪對程公穎動了殺心後,第一時間便命人去查了張亮。張亮行事不甚謹慎,而李恪手眼通天,他既想查,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貞觀十八年,二月末,長安城中別苑。
這一處別苑在城南宣義坊,據聞是一家洛陽富商所置辦下的別苑,因為這富商常在洛陽,故而這座別苑甚少有人居住,但今日卻難得有了人煙。
別苑大門從裡面緊鎖,別苑內,太子左內率高侃正帶著人親自站在院中護衛,別苑的內室中,李恪正坐在錦凳之上,隔著屏風盯著下面跪著的人。
這跪著的人名喚公孫常,李恪著蕭月仙在相州調查張亮,這個人是蕭月仙命人送來的,也是和張亮之事有關。
「小人公孫常拜見上官。」公孫常並不知李恪的身份,只知是位朝中大官,隔著薄紗屏風更看不真切,只是行禮拜道。
李恪指了指屋中的一邊,道:「旁邊有凳子,自己坐吧。」
「謝上官。」公孫常道了聲謝,小心翼翼地坐了過去。
公孫常的模樣有些戰戰兢兢的味道,甚至不敢抬頭多看李恪哪怕一眼,因為他很清楚,這個人既然抓了他來,多半和張亮有關,甚至是為了對付張亮,而張亮乃當朝國公,敢跟他唱對台戲的也不會是尋常人,自然不會是公孫常能夠開罪得起的。
李恪看著他坐下,問道:「你是哪裡人士?」
公孫常回道:「小人出自河北高陽。」
「高陽人士,你和河北名門高陽公孫氏可有關係。」李恪對公孫常接著問道。
公孫常回道:「小人正是公孫氏子弟。」
李恪手放在一旁的桌案上,輕輕地叩擊著桌案,發出「咚咚」的響聲,對公孫常問道:「如此說來你也是名門子弟了?」
公孫常聽著李恪手指敲擊桌案的聲音,心裡「咯吱」、「咯吱」地難受,如實回道:「小人是庶出之後,和嫡系已經出了五服,算不得名門之後。」
李恪點了點頭道:「說來也是,若當真是公孫氏嫡子,你弟也不會給人做養子。」
李恪說的公孫常的阿弟便是公孫節,公孫節亦是張亮的五百養子之一,而公孫常也是因為公孫節的緣故和張亮走的頗近,被蕭月仙拿來了長安。
公孫常嘆道:「上官說的是,小人一家也是幼時貧苦,這才貪圖一時富貴,沒貪戀蒙蔽了雙眼,有了今日。」
李恪道:「據我所知,張亮的養子當不止公孫節一人吧,這麼多的養子,他能照應地來嗎,認他為父當真便能博得富貴不成。」
蕭月仙手段了得,公孫常被拿來見李恪,蕭月仙自然不會再浪費李恪的時間,公孫常在押來長安之前是被蕭月仙特別「關照」過的,不敢敷衍李恪。
公孫常道:「鄖國公確有養子五百人,但鄖國公養子雖多,但也有一個親疏之分的,阿弟便是鄖國公最是親近的幾人之一。」
李恪好奇地問道:「張亮有五百養子,也當是各有所長,為何你們兄弟便能獨入張亮之眼?」
公孫常回道:「鄖國公好黃白之術,小人正好略通此道,故而能得鄖國公信重。」
李恪笑道:「原來如此,張亮區區一個國公而已,竟也想求此道,豈不正是入我彀中。」
長孫常聽了李恪的話,心中一寒,越發地肯定自己方才的猜測了,「區區一個國公」,張亮乃天子愛將,當朝尚書,到了此人的口中竟然用上了「區區」兩字,想必他比起張亮更加尊貴許多吧。
公孫常隱約能夠猜到李恪的意思,但是他對李恪生畏,張亮他又開罪不起,他不敢接李恪的話,只能低著頭,閉口不言。
李恪知道公孫常的心思,也不等著公孫常接話,自己便接著問道:「你知道張亮義子五百人,為什麼偏卻是你到這裡來嗎?」
公孫常道:「小人不知。」
李恪道:「因為張亮義子眾多,其中不乏他擢拔於行伍的軍中部下,對他忠心耿耿,他們不會出賣張亮。而你是個江湖術士,為了富貴從一開始就欺騙了張亮,所以為了自己的利益也更無忠貞可言。」
公孫常聽了李恪的話,不禁汗顏,李恪說的所是實情,但卻也直白地厲害。公孫常所謂黃白之術都只是騙術而已,他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富貴拜入張亮門下,更投其所好,才有了今日。
公孫常道:「上官之言實在叫小人羞愧。」
李恪道:「你無需羞愧,比起他們你至少還有活命的機會,你如果不是如此,現在已經死了。」
如果公孫常當真對張亮忠心耿耿,他可能已經死在相州了,就不會出現在此地,李恪所言倒也不虛了。
李恪越是說的如此直白,公孫常越是老實地厲害,公孫常對李恪問道:「不知上官要小人做何事?」
李恪道:「張亮私養義子五百人,我要你往御史台檢舉他。」
「不知該檢舉什麼罪名?」公孫常接著問道。
李恪笑了笑,口中說出了叫他通體透涼的兩個字:「謀逆!」
公孫常忙道:「私養義子雖是大過,但謀逆之說又是從何而來?」
公孫常起初只當李恪是為了打壓張亮,與張亮爭權,可誰能想到竟然是要置張亮於死地,一下子有些驚慌了。
李恪道:「你是江湖術士,難道讖語謀國之說還要我教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