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朝中的聲音,就算隴右門閥在涼州鬧翻了天,也難成事,但關隴門閥既然勢力極盛,甚至就連李世民都需忌憚三分,在朝中自然是不缺人的。
不過無論如何,隴右門閥如何生事,在朝中都需事先知會一人,那人便是同為關隴軍事集團出身,在朝中威望最高的司空長孫無忌。
長安城,長孫府,內院。
長孫府門第不低,尤其是長孫府的內院更不是尋常人能夠進出的,除了朝中高官權貴外,能進長孫府內院的要麼是李君績這樣的世家族老,要麼就是商談機密要事,而今日便是第二種情況。
今日來長孫府拜見長孫無忌的是獨孤家嫡長子獨孤蘇,若是獨孤蘇之父獨孤師仁前來,或許還能進得長孫家內院,但獨孤蘇雖是獨孤家嫡長,可不是家主,還是萬萬沒有這個分量的,他今日能在此只是因為他要和長孫無忌商談的事情足夠緊要,不便為旁人所知罷了。
「小侄獨孤蘇,拜見伯父,拜見兄長。」獨孤蘇站在長孫家內院偏廳,對長孫無忌和長孫濬俯身拜道。
獨孤蘇乃獨孤家嫡長,比起嫡次子的獨孤衍還要更顯尊貴,但今日站在長孫家,面對長孫無忌的獨孤蘇,和當初面對趙軼的獨孤衍卻是全然不同的態度,謹慎,小心,甚至還有幾分在世家子弟的臉上很少見到的諂媚。
但長孫無忌對獨孤蘇的這幅模樣顯然並不受用,長孫無忌抬了抬手,淡淡道:「起身吧,不必太過拘禮。」
「謝長孫伯父。」獨孤蘇站起了身子,道了聲謝。
待獨孤蘇起身後,獨孤蘇對長孫無忌道:「小侄今日來貴府拜見,是奉父命前來,有要事要同長孫伯父商議。」
前些日子的獨孤名之死,長孫無忌是知道情況的,今日就在消息剛剛傳到長安後,獨孤蘇便來府上拜見,為的是何事,長孫無忌豈會不知。
長孫無忌直截了當地問道:「獨孤師仁要你來此,可是為了涼州宣威折衝府之事?」
獨孤蘇道:「伯父說的極是,小侄來此正是為了此事。」
長孫無忌問道:「獨孤師仁是什麼意思?」
獨孤蘇回道:「獨孤名雖然不是我們主房子弟,但畢竟還是咱們獨孤家的人,他先被蘇定方擒拿,而後死在了涼州大獄,蒙受不白,阿爹還是想為獨孤名討回一個公道的。」
「哼!」
長孫無忌輕哼了一聲,當著獨孤蘇的面也絲毫不掩飾對他們的不滿,長孫無忌道:「公道?你們獨孤家何曾缺了公道,你捫心自問,你們要的真的是公道嗎?」
獨孤家此番代表的是關隴門閥,他們想要的是什麼,長孫無忌怎會不知,為獨孤名討回公道,說的好聽,其實他們無非就想要藉此給朝廷施壓,逼得李世民在打壓關隴門閥之事上退讓罷了。
獨孤蘇道:「若是尋常人家,自然不會,但蘇定方非是常人,乃太子殿下舊部,他有太子護著,雖殺了獨孤家的人,我們卻也奈何不得他。」
獨孤蘇口中說著,把「太子」兩個字咬地很重,說的很慢,為的就是要長孫無忌注意到他們的對手其實是一樣的。
長孫無忌和李恪不和從來都不是秘密,關隴門閥自然也清楚地很,獨孤蘇此次專程來此,除了因為長孫無忌是關隴門閥中權勢最高者,也是因為長孫無忌和李恪相對的立場。
獨孤蘇位分太低,根本沒有和長孫無忌坐而相論的資本,長孫無忌也懶得和獨孤蘇多言,直接問道:「你們想要我做什麼?」
獨孤蘇拱手拜道:「我等欲就此事在朝中彈劾蘇定方並東宮,但唯恐勢單力薄,恐難成事,故特請伯父相助。」
原本在獨孤蘇想來,長孫無忌本就和李恪不和,再加上他關隴門閥的立場,今日之行他的把握至少是有八成的,但長孫無忌的反應卻著實出乎了獨孤蘇的意料。
長孫無忌聽了獨孤蘇的話,先是頓了頓,臉色不見絲毫的波動,看不出喜怒,片刻後便突然開口道:「送客!」
兩個字,簡單直接,也叫獨孤蘇當場愣在了原地,他不是全然沒想過長孫無忌會回絕他,只是他沒想到竟會回絕地這般果斷。
獨孤蘇反應過來後忙道:「關隴門閥利益攸關,同氣連枝,這不止是咱們獨孤家的事,也是咱們整個關隴門閥的臉面,伯父何故回絕地如此斷然。」
長孫無忌道:「我是官場中人,在涼州死的獨孤名也是官場中人,既然人都是官場上的人,那事自然也都是官場上的事,官場上的事自有官場的解決方法,與宗族何干。」
聽著長孫無忌的話,大有就此放手的意思,獨孤蘇聞之大急,忙道:「此事還望伯父三思,,有些機會可以稍縱即逝啊。」
長孫無忌知道獨孤名所謂的機會是什麼,但還是堅持道:「看在我與你父乃是舊交的份上,今日之事我只當不曾聽過,今日之人我也不曾見過。」
說完,長孫無忌在此不耐煩地擺手道:「送客!」
這已經是長孫無忌第二次抬手送客了,獨孤蘇也知道了長孫無忌的意思,若是他此時在硬著頭皮留在此地,只會開罪長孫無忌,獨孤蘇只得回道:「伯父保重,小侄告退。」
獨孤蘇說著,無奈地告辭離去了。
從獨孤蘇進門,到獨孤蘇離開,長孫濬從頭到尾都是一言不發,直到長孫濬看著獨孤蘇離去後,才對長孫無忌問道:「既然關隴門閥想要對付太子,阿爹也與太子不和,阿爹何不乘勢推一把,反倒直接拒了他們呢?」
長孫無忌道:「他們若只對付李恪,為父自然樂見其成,但這些隴右門閥要對付的又何止是李恪一人,他們要對付還有陛下和我大唐江山的安穩。大唐江山是我們一眾老臣隨著陛下一刀一槍地奪下的,誰要和陛下作對,誰要毀了大唐江山,我第一個不答應!」
長孫濬聞言,慢慢地也明白了過來,長孫無忌不止是長孫家子弟,同時也是名列凌煙閣第一的大唐開國元宿,長孫家是他的心血,大唐又何嘗不是?
帝王心腹,朝中宰輔,長孫無忌雖與李恪不和,但終究還是有他的心胸和底線的。
長孫濬問道:「那依阿爹之言,此事之中咱們長孫家又該如何自持?」
長孫無忌回道:「冷眼觀斗,互不相幫。」
長孫濬擔憂道:「若是如此,只怕隴右門閥那邊我們難以相處,會把咱們長孫家置於險地。」
長孫無忌輕輕地一拍桌案,自信道:「我看他們誰敢,我長孫家要置於中立,他們誰家敢攀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