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下省從三省廷議之言,由檢校侍中高士廉署筆,封駁了李世民的分封諸王的聖旨。而就在門下省封駁了李世民的聖旨之後,李世民意欲分封的消息便如同長了翅膀一般,迅速地傳遍了整個大唐官場,反對分封制的奏疏也如這宮外飄飛的大雪,連綿不絕地飄進了宮中。
大明宮,隆冬大雪。
時已午後,屋外瑞雪飄飛,似乎正是預示著來年的豐年
今日李世民圓了數年的心思,下了分封諸王的詔書,本也是心情頗佳,批完今日的奏疏之後,趁著天邊還有幾分亮光,便入了內宮,來麗正殿尋長孫皇后和長女李麗質飲酒作樂。
「當歌對玉酒,匡坐酌金罍。竹葉三清泛,葡萄百味開。風移蘭氣入,月逐掛香來。獨有劉將阮,忘情寄羽杯。」
半壺溫熱的美酒下肚,李世民心中暢意,看妻兒子女在前,胸懷大慰,竟手持酒樽,唱出了詩來。
「父皇今日似乎興致頗佳,不覺得竟喝了這般多的酒。」長樂公主李麗質在一旁手拿著酒壺,看著李世民一杯接著一杯下肚,笑道。
李世民道:「難得今日有半日閒暇,魏玄成又不在京中,得耳根清淨,自當多飲上兩杯,快長樂再替為父再倒上。」
李麗質看著李世民面色微紅,喝的似乎已經有些熏醉了,於是道:「阿爹晚間興許還有政務,飲酒太多,喝醉了可不好,還是少喝些吧。」
李世民聞得愛女之言,擺了擺手,笑道:「長樂說的哪裡話,論酒量,為父興許比不得虎頭那般海量,但也是行伍出身,區區半壺酒怎的就能醉了,再替為父滿上。」
李麗質聞言,看了看一旁的長孫皇后,見得長孫皇后點頭,這才又為李世民倒滿了一杯,對李世民道:「這可是最後一杯了,這杯酒阿爹再飲完,可就該歇著了,免得耽誤了正事。」
李世民也非是嗜酒如命之人,他也懂得李麗質之意,也笑了笑道:「也罷,也罷,你小女子不知此間之樂,說了恐也不明,早知如此,為父便該留在甘露殿中,詔了你幾位皇兄來宮中飲酒,反倒痛快。」
眼下雖已是午後,但仍是大雪飄飛,北風凌冽,若非李世民心疼愛子,怕愛子進宮路上染了風寒,他真就有意宣李承乾、李恪、李泰三人入宮飲酒了。
李麗質道:「阿爹若是在甘露殿飲酒,長樂見不著,自也管不著,但在長樂眼前,阿爹便需少飲些酒。」
李麗質為李世民嫡長女,她的性子與長孫皇后頗似,柔中帶剛,極得李世民寵愛,李世民聽了李麗質的話,笑著點了點頭道:「既如此,那這便是今日的最後一杯了。」
李世民說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而後便擱下了。
李世民酒興已盡,於是帶著幾分微醺,準備回了甘露殿,批閱午後關中各州刺史午後才遞來京的奏疏。
可就當他剛剛起身的時候,便有內侍拿著他午間發出的詔令入內。
「陛下,門下的詔令回了。」內侍入內,對李世民道。
分封之事,李世民極為看重,故而下了令,無論蓋准與否,一旦門下省回了他的詔令立即來報。
李世民抬頭,看著內侍的模樣,又看著內侍手中那份本該出現在尚書省的詔令,哪還不知發生了何事。
李世民面色一冷,沉聲問道:「可是門下封駁了?」
「正是。」內侍應了一聲,把詔令交到了李世民的手中。
「高士廉好大的膽子,魏徵不在門下,他倒是把魏徵的脾性學了過來,竟敢封駁朕的詔書。」李世民看著門下省退回的詔令,怒火中燒,把手中的詔書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怒道。
「發生了何事,陛下怎的如此動怒?」以往李世民的詔令下至門下,也有被封駁的,也不是頭次了,怎的今日竟如此動怒,一旁的長孫皇后一邊說著,一邊撿起了李世民摔在地上的詔書,問道。
長孫皇后撿起詔書一看,一下子便被詔書所載給驚到了,李世民所下竟是分封之詔。
長孫皇后一直知道李世民有分封的念頭,只是礙於朝中百官力抗,故而未能推行,可沒想到借著此次李恪外鎮之事,李世民竟直接下了詔書。
看著手中的詔書,長孫皇后心中不禁有了三分悔意和後怕。
所謂悔意,李恪要奪李承乾儲君之位,本也不是易事,可她為保萬全,因功封賞李恪,世鎮揚州,險些釀成大錯;
所謂後怕,幸得門下省封駁了李世民的奏疏,否則一旦如詔令所出大舉分封,屆時難免重蹈七國之亂,她於青史之上亦當為人所詬病。
然而長孫皇后的心倒也未曾因門下省封駁了李世民的詔令而放鬆,因為看著李世民的模樣,似乎分封之意並未作罷。
若是以往,她還可上前勸上李世民兩句,勸他擱置分封的念頭,可此次李恪封於揚州本就是她始議之事,她又何來的立場再去勸李世民。
一時間,長孫皇后也為難了起來,陷入了被動。
不過叫長孫皇后被動的還遠不至此,就在長孫皇后左右為難,不知該如何開口的時候,原本在外殿候著的常塗又走了進來。
「啟稟陛下,獻春門外禁軍傳話,楚王現在獻春門求見。」常塗入內,對李世民稟奏道。
眼下李世民正在氣頭上,聽得李恪在獻春門外求見,皺眉問了一句:「他又不是外臣,候在獻春門作甚?」
獻春門在甘露殿東北向,過了獻春門便算是進了內宮,若是外臣自然入不得內,但李恪是皇子,宮門守衛的禁軍又怎會攔他。
不過李恪既候在門外,自也有他的道理,常塗道:「楚王怕是不敢面聖。」
李世民不解地問道:「這是為何?」
常塗如實回道:「楚王以為分封之制於國不利,他此來是向陛下退封的。」
本來李世民就在氣頭上,聽常塗的話,先是微微一愣,接著臉色便越發地難看了。
「逆子,他也想夥同這些外臣氣死朕嗎?」李世民一拍桌案,怒道。
見得李世民發怒,一旁於李恪走的極近的長樂生怕李世民遷怒李恪,連忙道:「阿爹息怒,三兄向來最是敬重阿爹,怎會故意惹阿爹動怒,三兄多半也只是心繫大唐朝局而已。」
李恪視李世民如何,李世民自己比誰都清楚,要是旁人說李恪故意同他作對,李世民自己都是萬萬不信的,他方才所言也只是一時怒急而已。
只是李恪終究與旁人不同,分封之制,封的便是李恪這些皇子,李世民頓了頓,還是道:「傳楚王和滿朝三品及以上大臣來甘露殿見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