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心機

  眼前的馬車的車耳下正懸武府木牌,宣告著這輛馬車主人的身份,而在這輛馬車的倒窗之上外雕雲紋,車簾兩側也是飾以青絲流蘇,如此修飾,絕非男子所乘,這馬車中坐著的必是女眷。

  武家家大業大,府中女眷也是不少,但這諸多女眷之中,能與李恪有此情誼的除了武士彠的次女武媚娘,還能有誰?

  「殿下還能矢口不認否?這武家小娘得知殿下東歸,可都追到城外來了。」秦懷道看著官道旁,眼前不遠處的武府馬車,對李恪嬉笑道。

  李恪看著眼前的馬車,也知是何人在此專程候他,但心中卻也有些訝異。

  初唐雖不比宋、明,男女大防沒有那般嚴密,但武媚娘畢竟是女子,專程乘府上的馬車出城送李恪,對於女子而言著實有些出格了。

  「殿下稍待,我家小娘欲請殿下前往一敘,不知可否。」李恪看到武府的馬車,武媚娘的侍女自也看到了李恪,於是上前對李恪道。

  「懷道且在此候我,我前往一會,片刻便回。」李恪不知武媚娘來此何意,李恪也不便多言,於是李恪看著一旁的秦懷道,笑了笑道。

  武媚娘雖是武士彠之女,但以她的年紀,她來尋李恪多半也是為了私事,秦懷道身為臣下,依例不該插手,但李恪才遭逢劫難,秦懷道身為李恪麾下,自是以李恪安危為首,又怎會放心再叫李恪一人前往。

  秦懷道道:「我可使右驍衛士卒周邊警戒,我隨殿下前往,可好?」

  秦懷道的意思,李恪自然清楚,秦懷道職責所在,亦是情誼所系,李恪也不會叫他難做,於是道:「如此也好,只是要辛苦堂堂小公爺做本王的跟班了。」

  秦懷道渾不在意地笑道:「在把殿下安然送到君買手中之前,這跟班我是當定了。」

  席君買才是楚王府衛率統領,李恪的近身護衛,待李恪回到了淮南,李恪的護衛之責自然就落回了席君買的身上,秦懷道才能稍許輕鬆些,但在此之前,他卻片刻大意不得。

  李恪武府的侍女來到了武府的馬車之後,果然正如李恪所料,武府馬車之後站著的正是武媚娘。

  「小女拜見殿下。」李恪應邀出現在了武媚娘的眼前,武媚娘看著眼前陌生卻又熟悉的少年郎,沒有半分的忸怩,倒是大大方方地對李恪屈膝行了個禮。

  李恪笑了笑,親自上前將武媚娘扶起,對武媚娘笑道:「小娘快快起身。」

  「謝殿下。」武媚娘起身謝道。

  李恪看著武媚娘站起了身,問道:「小娘專程在此等候本王,不知所為何事?」

  今日來此,武媚娘自是早已準備好了說辭的,可就當李恪發問時,武媚娘心中最先想到的卻不是她自己準備好的說辭,而是幾日前李叔對自己說過的話。

  「這可惜這李公子家道中落,否則以他的人品和才幹,倒也是小娘良配。」

  李叔的話還在武媚娘的腦海之中,但不過短短數日,卻一切都已變了。

  數日前,那個流落嶺南,險些丟了性命的落魄少年一下子竟成了這大唐王朝屈指可數的人物,就連他貴為國公的阿爹,在他的面前尚且禮敬有加,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唯唯諾諾。

  現在的李恪站在武媚娘的面前,仿佛天生便帶著耀目的光華,刺眼,她卻又忍不住去看。

  武媚娘自己也清楚地知道,李恪在她的眼中會是這般模樣,絕不僅僅是因為他的親王身份。

  一個空有一身文武,但卻落魄江湖的少年郎,絕不在武媚娘的眼中,而一個如齊王李佑那般光有著親王封號,卻名聲不顯的皇子她也同樣不看在眼中。

  她不過十歲出頭,卻能力壓其兩位成年的兄長,叫武士彠嘆出「你若為男,身後無憂」的話來,自然不比尋常。

  「小女早聞殿下大名,敬慕非常,無奈近日匆匆得見,還未及細談,殿下便要東歸,臨別前小女突然想起一事,自覺需得當面告知殿下,故而趕來求見。」武媚娘稍稍一頓後,對李恪道。

  李恪聞言,不解地問道:「不知是何要事,竟叫小娘專程來此?」

  有女如武媚娘,她必然是驕傲的,她自幼聰慧,有才情,也有心機,她想的和要的都不同與尋常女子。

  她時常隨其父出入書房,有意無意地會看到其父書案上的邸報,看到諸多朝中之事,有時她也會幻想著有朝一日,她若為女相,在朝堂之上縱橫捭闔的模樣。

  一個才情甚高,自命更高的國公女,尋常男子又豈能入得她的眼,也只唯獨李恪是個例外。

  在自京中傳來的邸報之中,武媚娘看到的最多的名字便是楚王恪,議定年號,出質突厥,少掌驍衛,南下巡揚...這諸多的事情早就武媚娘的腦海中繪出了李恪的模樣,而當這個模樣真的以這樣親近的方式出現在武媚娘眼前時,武媚娘的心思便動了。

  不過聰慧如武媚娘,她也很清楚,像李恪這樣的人,身旁的美人自然是少不了,若是光憑這一副漂亮的皮囊便想要李恪將他記在心中,另眼相看,這是絕無可能的,她要做的便是要李恪看到她與尋常女子都不相同的地方。

  武媚娘道:「殿下終得東歸固然可喜,但有一事卻萬不可忘。」

  聽著武媚娘的話,李恪對眼前這個千古獨此一人的女子更多了幾分興趣。

  李恪問道:「不知卻是何事?」

  武媚娘回道:「殿下東歸雖然不易,但若是就此安然回揚豈非是可惜了眼下的良機?殿下須知,這段時間盯著殿下的可不止是荊州的蕭梁餘孽,還有遠在長安的朝堂。」

  李恪雖年少,但在朝堂已混跡多年,亦懂得離間之道,武媚娘之言一出,不過剎那,李恪便猜到了武媚娘話中之意。

  此前李恪失蹤,朝堂早已人心動盪,所想所思也都是淮南之事,而此時李恪東歸,若是就此安然回了淮南,此時便就只是蕭梁餘孽之亂,僅此而已,可若是李恪在路上再發生些什麼,那其中可做的文章便大了,而這一點倒是李恪此前沒有想過的。

  李恪抬頭看著眼前的武媚娘,心中不禁一動。

  她太聰明了,十一歲,尋常人家女子正是玩鬧的時候,此時的武媚娘便有了這般心機。

  這一刻,李恪便知,武媚娘之所以能為武則天,這一切絕不只是歷史的巧合而已。

  「武媚娘,此女斷不可輕之。」既是讚賞,亦是防備,李恪在心中對自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