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身為楚王,揚州大都督,御賜節鉞提調江淮事務,雖是位高權重,但身上的擔子也同樣不輕,秦懷道已帶右驍衛精銳趕至荊州,李恪安全已然無虞,當務之急便是趕回淮南安定人心。
次日清晨,天色已然大亮,江陵城外十里的一處涼亭中,武士彠帶著荊州都督府上下官屬,專程趕到此處,為李恪送行。
涼亭之中的布置倒也簡便,不過一方石桌,幾張石凳,而在石桌之上則是整齊地拜訪著幾樣精緻的糕點,還有一壺酒。
「殿下此來荊州,見得突然,走得更是匆忙,臣未能盡地主之誼,還望殿下勿怪。」涼亭正中,武士彠對李恪拱手道。
李恪站在武士彠的身前,輕輕拍了拍武士彠的手臂,笑道:「應國公客氣了,此次本王能安然東歸,還多虧貴府上相助,本王又何怪只有,只盼武都督勿要以本王入府門而未見,覺得本王失禮於人才好。」
李恪既到了江陵,又住進了武府,又為何故意隱藏身份,沒有去見武士彠,其中的因由不必李恪多說半句,武士彠便清楚地很。
眼下的大唐朝堂看似風平浪靜,但隨著太子李承乾,楚王李恪,魏王李泰、燕王李佑等幾位稍長些的皇子懂事,平靜的朝堂之下,早已暗流涌動。
大唐儲君之位雖是已定,但只要李世民一日尚在,李承乾一日未能得繼帝位,下面的這些皇子們就絕不會安穩。
李恪於國有大功在身,更得李世民疼愛,雖為庶子,但官爵一應俱不在嫡子之下,在京時與李恪不和的便大有人在,如今李恪突遭劫難,謹慎之下不肯自露身份,也是情理之中。
武士彠笑道:「殿下肯在我府中駐蹕數日,已是我武府之幸,只是此次事急,未能多與殿下請教,實為憾事,日後殿下若來荊州,千萬早些告知於臣,臣也好一盡地主之誼,補上今日之憾。」
李恪聞言,也笑道:「那是自然,到時本王自當前來叨擾。」
自打此次,李恪在荊州為武士彠所救,安然送回淮南,從此以後,無論武士彠想或不想,在朝中那些李恪的對頭的眼中,他都已經是結結實實的楚王黨羽了,兩人間自然就少了些顧忌。
兩人又閒聊了兩句,武士彠抬頭看了看日頭,時間已經不早,於是拿起手邊的酒壺,緩緩地斟滿了兩杯,對李恪道:「久聞殿下海量,少年時便可力壓突厥,然今日殿下將欲遠行,非是飲酒之機,臣便略備薄酒一杯,為殿下踐行。」
「應國公有心了。」李恪從武士彠的手邊接過一杯酒,笑道。
「殿下請。」武士彠舉起手中的酒杯,對李恪道。
「應國公請。」李恪也舉起了手中的酒杯,對武士彠客氣了一聲,接著便仰頭一飲而盡。
杯中之酒入喉,一種淡淡的醇潤之感自李恪的喉間入腹,這種感覺與蜀中劍南春相近,可比起劍南春,卻又多了幾分雅淡,這酒倒是李恪此前從未嘗過的,李恪不禁低頭看向了桌上的酒壺。
武士彠看著李恪的反應,自知李恪的意思,於是為李恪解釋道:「此就乃是山南名酒富水春,此酒釀法與常酒大有不同,殿下此前未曾涉足山南,想必也還是第一次飲此佳釀。」
李恪點頭道:「不錯,本王久在宮中,自詡飲盡天下佳釀,這富水春倒還是初飲。」
武士彠笑道:「難得殿下中意,臣稍後便命人備上兩車富水春,一車送往淮南臨江宮,一車送往長安楚王府。」
「哈哈,如此便有勞了。」李恪應聲笑道。
李恪雖然善飲,但非是好酒之人,不過既是武士彠所贈,李恪便斷然收了下來。
區區兩車酒,就算是運出千里,前後作價也總共不過百貫,無論是對李恪還是對武士彠,都算不得什麼,但這卻代表了武士彠對李恪的態度,而李恪願收,也代表了李恪對武士彠的態度。
今日還需趕路,李恪也不貪杯,一杯酒飲盡,李恪便起身告辭,帶著秦懷道和右驍衛上下離去了。
「這武士彠不過是商戶出身,靠著資助太上皇,成為太上皇心腹,才一路有了今日,論才幹著實尋常地緊,三郎何必同他這般客氣。」秦懷道與李恪啟辰不過片刻,看著身後的武士彠已經遠去,不解地對李恪問道。
秦叔寶的翼國公和武士彠的應國公,雖同為國公,但其中的分量卻是全然不同。
秦叔寶的國公爵位,乃是一刀一槍,在兩軍陣前殺出,是有自己的勇力和一身險些要了性命的傷換來的,普天之下,上到天潢貴胄,下到黎明百姓,哪怕是當初與大唐不和的各方勢力,也絕不會對秦叔寶的國公爵位有半分質疑,這可是秦叔寶實打實用軍功掙來的東西。
而武士彠卻不同,武士彠論文,論武俱是平平,他的官爵多是取巧而來,若非碰上了李淵起兵,武士彠也還是一介商賈,與秦叔寶這些軍中宿將絕不相同。
而且因為武士彠的出身,他在朝中根基不深,無甚勢力,更何況他還是外臣,可以說,對於李恪而言,有無武士彠相助差異著實不大。
這絕不是秦懷道一人所想,也是朝中權貴的心思,也是武士彠眼下的處境,故而當李恪主動示好武士彠時,秦懷道也覺得頗為不解。
李恪聽了秦懷道的話,一時間竟還有些不知該如何回他。
李恪對武士彠客氣幾分,多半還是因為武媚娘,但這些話李恪總不能如實對秦懷道講明吧。
李恪頓了頓,才對秦懷道道:「武士彠雖不以才幹顯於世,但他以一介商戶,能有今日,自有他的了得之處。」
「自有他的了得之處?三郎這話可是有欲蓋彌彰之意了。」
秦懷道原本還是一本正經的模樣,可自打聽了李恪似是而非的回答後,卻一下子笑了出來。
以李恪的身份,當今天下能喚他一聲三郎的不多,而能當面如此調笑他的便更少了。
秦懷道對李恪笑道:「小弟聽聞應國公有一女,生地端地是明艷萬分,活脫脫的一個美人坯子,而且此女還正是殿下的救命恩人,不知殿下如此待見武士彠,可正是此因啊。」
李恪聽著秦懷道的話,不禁笑了出來,秦懷道是一言中的,竟是說中了他的心思,不過李恪倒不是因為武媚娘貌美,而是對唐史之上那個大名赫赫的女帝的好奇。
「顛倒乾坤自敢當,蛾眉豈必遠朝堂?空碑無語迎殘照,任爾酸儒紙上忙。」
華夏傳承千載,史冊堆積如山,但就在這如瀚海般浩渺的史冊當中,能稱女帝者唯此一人,武媚娘當前,李恪決然做不到以常人視之。
李恪笑了笑,便要開口解釋,可還未等李恪開口,卻抬頭看見了應國公府的內眷馬車,李恪不必問,便知這馬車中坐的是誰,李恪知道,此事怕是跟秦懷道這個浪蕩公子解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