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障湖,位處揚州城西北向,因背靠揚州城,自兩晉朝時便為護城之河,故而得名。
保障湖乃揚州風景絕勝之處,李恪若是所記不差,這處保障湖便是千年後名冠東南的瘦西湖,只是如今的瘦西湖之名還未出,反倒被范庸拿來奉承李恪,易名作了卻美湖。
如今的李恪也總算知道為何諸如隋煬帝等好大喜功的帝王最易昏庸了,因為他們的身旁群集了太多阿諛之人。
李恪不過親王,只有揚州一地,尚且有人如此奉承他,更何況是富有四海的皇帝。
李恪雖對范庸所為有些不喜,但眼下也絕不會動怒,李恪初到揚州,正是用人之際,范庸主動示好,若是李恪動了他,以後誰還敢與李恪親近,誰還會投身相靠?
故而李恪對范庸之言也是笑了笑,未置可否。
仙娘獻樂不過是一道插曲,此事之後歌舞照舊,宴飲不斷,接風宴前後持續了近兩個時辰,一直到午後未時末方才散宴。
未時末,大宴散去,宴中眾人也紛紛告退,李恪連日乘船也正覺得有些疲累,準備回臨江宮歇息,可就在此時突有王府衛率前來稟告,揚州鹽行周鼎方求見。
揚州鹽行周鼎方?
聽到鹽行之人求見,李恪先是微微一愣,接著臉上便露出了一絲笑意。
李恪在楚州懲治了鹽行的人,雖未將身份告知,但以鹽行在淮南的神通,他們自然不難查出來,今日周鼎方來此,多半也是為了楚州之事。
周鼎方與陳淹不同,陳淹雖在楚州很有幾分勢力,但他所掌不過一個楚州鹽行而已,而周鼎方卻不同,他手下掌握著揚、楚、杭、蘇、潤東南一十二州的鹽行生意,盤踞淮南、江南兩道,就連州縣地方官吏亦不在他的眼中。
在李恪看來,周鼎方才是虎,才是鹽行唯一的話事人,在周鼎方的面前陳淹不過是一隻毫不起眼的蒼蠅罷了。
在楚州,李恪懶得同陳淹會面,因為在李恪的眼中,陳淹根本不值得他費心一見,見之何益,而李恪敲山震虎,一見拿陳淹這隻蒼蠅引出了周鼎方這頭斑斕猛虎,他頓時來了興致。
李恪對身旁的王玄策問道:「周鼎方來了,先生可想見上一見?」
王玄策聞言,笑了笑,回道:「鹽行之盛,你我在南來路上便已耳聞無數,今日這位東南鹽主來了,殿下豈能不見。」
「哈哈,先生知我。」李恪輕輕撫掌,笑了一聲。
李恪說完,接著對前來報信的王府衛率吩咐道:「帶周鼎方上前。」
「諾。」衛率得令,下去領了周鼎方入內。
「小人周鼎方拜見殿下。」周鼎方跟著王府衛率來到了李恪的身旁,俯身拜道。
李恪見周鼎方拜在自己身前,大改以往禮賢下士之風,非但不親自上前攙扶,竟也不急著叫周鼎方起身,就這樣任由周鼎方俯身弓腰地拜著,過了片刻才仿佛剛看到周鼎方一般,緩緩道:「原來是周行主來了,快快起身吧。」
周鼎方拜了許久,李恪才准他起身,李恪所為實在怠慢,若是平日如此,周鼎方自然心有不悅,可這個節骨眼上,李恪待他這般態度,反倒叫周鼎方放心不少。
鹽行的人在楚州開罪了李恪,周鼎方也沒指望到了李恪這裡,李恪還會以禮相待。若是周鼎方到了李恪這邊,李恪對他太過和氣,周鼎方反倒會擔憂李恪對他別有所圖,倒是李恪將「不滿」兩個字寫在了臉上,周鼎方才有賠罪的餘地。
周鼎方得了李恪准予起身的話,非但沒有順著他的話站起身子,反倒躬身躬地越發地厲害了。
周鼎方雙手作揖,恭敬地拜在李恪的身前,道:「小人不敢起身。」
「哼!」
李恪輕哼了一聲,明知故問地對周鼎方問道:「你所犯何事,怎的還不敢起身了?」
周鼎方道:「小人下面的人不開眼,在楚州衝撞了殿下貴駕,小人身為主事,代下賠罪是應該的。」
周鼎方的話輕重拿捏得宜,只說為下人賠罪,卻絲毫不提在山陽城官商勾結,食鹽專賣之事。
只因周鼎方眼下還不知李恪的態度,若是李恪已然有意整治鹽行,他這麼一說,必然引禍上身,給了李恪對付他的藉口,他只提下面的人不懂事,開罪了李恪,最多也就是御下不嚴之罪,李恪奈何不得他。
李恪問道:「如此說來,你今日是來賠罪來了?」
周鼎方伸手中懷中取了一張禮單,雙手捧道了李恪的身前,恭敬道:「小人自知下面人衝撞了殿下,罪不可恕,小人願奉上些許薄禮,以作賠罪之用,還望殿下笑納。」
李恪看著周鼎方如此鄭重其事的模樣,好奇地從周鼎方的手中接過了禮單,只是粗略地瞥了一眼,頓時折舌。
華屋一座,良田千畝,金三百斤,東珠二十八顆...
李恪看著手中的禮單,長長的一串,其總價怕不在萬貫之上,這可是一個上州刺史十年的俸祿之和,而在周鼎方的口中也只是區區薄禮而已。
李恪嘆道:「行主如此手筆,恐怕就算是關中巨富鄭鳳熾也比不得,揚州鹽商豪富,甲冠東南,本王早有耳聞,今日一見才知不虛。」
周鼎方道:「殿下奉命南下督揚,坐有東南,我等在殿下面前豈敢言富,小人今日只是聊表心意,還望殿下莫要推辭。」
今日周鼎方所贈之禮甚重,依理而言,若是李恪收了,楚州鹽行之事自然就算是過去了,故而周鼎方雙手遞上禮單,看著李恪的雙眸也很是殷切。
不過好在李恪倒也沒叫周鼎方失望,只是短暫地猶豫之後,李恪道:「既是周行主一番心意,本王便收下吧。只是那日之事,斷不可再有了。」
周鼎方見李恪受禮,心中定了不少,當即道:「殿下寬宏,小人謝殿下大恩。小人回府後自當嚴加約束,絕不再犯。」
周鼎方說完,便起身告退了。
「殿下為何要收周鼎方的禮,莫非心中另有打算?」看著周鼎方走後,王玄策忙對李恪問道。
原本依李恪之意,是要借楚州之事尋機牽連鹽行,對付周鼎方的,可今日他卻受了他的禮,自然就不便再以此事降罪於他,王玄策的心中有幾分不解。
李恪點了點頭,看著周鼎方離去的背影,笑道:「本王原只當鹽行是頭洪水猛獸,為禍鄉里,如今看來,這鹽行的生意倒還是個錢袋子,既如此,本王何不收為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