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讓寸步

  「老臣正是為殿下持節之事而來。」

  李恪聽著溫彥博的話,倒是稍覺幾分驚訝。

  溫彥博性情忠直,武德九年李恪為質北上,將他從頡利手中換了回來,故而於他有救命之恩,溫彥博也一直記在心中,他雖算不得李恪黨羽,但他和李恪的關係也絕對算得上是親善了,甚至溫彥博也還一度幫了李恪不少忙。

  今日來信,勸李恪退節的大多是那些與李恪不相熟的朝臣,溫彥博也這麼說倒是叫李恪有些意外了。

  「溫相也是來勸我抗命退節的?」李恪看著身前的溫彥博,皺眉問道。

  溫彥博回道:「老臣來此,正是為了此事。」

  「這是為何?」李恪與溫彥博的關係不同於長孫無忌、褚亮等人,李恪聽著溫彥博的話,不解地問道。

  溫彥博回道:「殿下手持節鉞,看似威隆,實則於殿下無益,殿下與其拿著平白叫人忌憚,還不如退於陛下,也可全賢王之名。」

  李恪接著問道:「本王持節,可掌生殺之權,怎會無益?」

  溫彥博道:「揚州乃殿下封地所在,依老臣看來,殿下初往淮南當行寬仁之政。殿下若持節南下,雖手握生殺之權,卻叫淮南道上下生畏,若處之不當,淮南臣民或與殿下離心,豈非得不償失?」

  如今的李恪親王之尊,已是揚州大都督,淮南道淮南道黜陟大使,就算沒有李世民所賜的節鉞,整個淮南道也以他為尊,沒有任何人敢輕視於他。

  對於李恪而言,有了節鉞,不過是多了一份生殺大權,叫人對他心中生懼罷了,就這一點而言,溫彥博的話倒也有幾分道理。

  不過溫彥博的意思李恪雖然明了,但李恪卻還是搖了搖頭道:「本王久在京中,淮南、揚州上下不服本王者或大有人在,然本王若手握節鉞,當可震懾宵小,行事事半功倍。」

  李恪年少,更是初次外放,此前並無管制州部的經驗,官署上下難免有不服他的人,如今有這一道節鉞在,那些人自然收斂許多,縱然心中有不服者,也不敢表於明面,少了許多麻煩。

  不過聽了李恪的話,溫彥博卻道:「然殿下仁德,非是擅殺之人,縱持節鉞,當也不會輕用,也不過束之高閣而已。」

  在溫彥博看來,李恪不是嗜殺的性子,輕易不會調用,與其帶著節鉞千里迢迢地去了揚州,平白叫人忌憚,還不如向李世民婉拒賜節之事。

  不過李恪想了想卻道:「劍乃君子之兵,君子佩劍,豈為殺人乎?」

  李恪之言一出,溫彥博頓時啞然。

  大唐以武立國,君臣尚武,莫說是武將了,就連文臣佩劍的亦大有人在,但這些文臣佩劍又有幾個是為了殺人,除了震懾宵小外,更多的還是一種喜好和象徵。

  在李恪看來,文臣佩劍而不殺人,與他持節鉞而不殺人,別無二致。

  李恪見溫彥博未言,便接著道:「持節之命,乃父皇所賜,既是權力,亦是父皇之恩寵,本王豈能抗之。」

  自大唐立國以來能予賜節者不過當年尚是秦王,南征北戰時的李世民而已,而自李世民登基為帝以來,能予賜節的,李恪還是頭一個。

  這對於李恪而言,不知是權力,更是一種殊榮,是李世民對於他的寵愛,他何必抗節。

  溫彥博聽了李恪的話,便知李恪心意已決,自己多半是說不動他了。

  溫彥博嘆道:「殿下行事,還是如此率性,看來老臣當年之言,殿下是半個字都未聽進去。」

  當初李恪剛自突厥回長安時,溫彥博便曾對行事頗為張揚的李恪說過:「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人人比非之。」希望李恪行事收斂,莫要叫旁人生了妒意,可是光看李恪的所作作為,自然沒有聽進溫彥博的話。

  李恪對溫彥博道:「節鉞既是父皇給的,本王便當收著,本王管那些旁人作甚。」

  溫彥博搖頭道:「為了一個有名無實的節鉞,平白惹地朝中群臣生怨,殿下何其不智。」

  李恪知道溫彥博之意,溫彥博與那些來信望李恪抗節的人不同,他是出了心地為李恪考慮。

  溫彥博年邁體弱,下了朝後本已疲累非常,這這種情況下他還專程跑來一趟楚王府,無非就是擔心李恪因為賭這一口氣,收了李世民所賜的節鉞,開罪了許多朝臣,得不償失罷了。

  若是旁人這麼同李恪說話,李恪早就生了怒,但李恪看著眼前這個對自己頗為關心,卻很是固執的老人,笑了笑,不予置評,只是道:「溫相多慮了,此事本王自有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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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恪即將外放出京之事算不得朝中辛秘,不過區區半日,長安城中已經開始不知不覺地,悄悄地傳來開了。

  而這長安城中消息最為靈通的地方,除了皇宮之中,便屬城北的平康坊了。

  平康坊中上至京中權貴,下至販夫走卒,各色人等匯集,人多耳雜,故而也是消息傳得最快的地方。

  「楚王李恪不日即將南下揚州,你速命人將這個消息帶回給主人。」平康坊擷玉樓的後院,一個衣著艷麗,容貌姣好的女子,竟躲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趁著旁人不備,操著一口熟練的揚州口音對前來送酒的酒行腳役小聲道。

  這酒行腳役的聽了這女子的話竟沒有絲毫的驚訝,顯然,這兩個看似本該格格不入的兩人竟是相熟之人。

  此事李恪即將外放的消息尚未傳地大開,知道此事的人尚是少數。

  他聽聞此事,驚訝道:「此事干係重大,可出不得半點差錯。」

  女子道:「這是許瑞醉酒後親口告知於我的,豈能有假,楚王出京也就在這兩日,傳信之事絲毫耽擱不得。」

  許瑞乃吏部員外郎,也是這女子的老主顧,許瑞雖算不得什麼朝中大員,但也是消息靈通之輩,他酒醉之後的話自然做不得假。

  酒行腳役聞言,當即回道:「姑娘放心,我這就回去安排人往揚州傳信,絕不耽誤了主人的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