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杏荷愣了片刻,才恍然大悟,頓時看向葉清溪的目光更加地忐忑和佩服起來,她實在沒有想到,這人的手段竟然如此了得?
「那我之所以會肚子疼,是不是也是九妹妹想出的法子?」有了之前肯定的答案,此時張杏荷的語氣也變成了肯定。
葉清溪大方地承認:「不錯,當時我拍了大嫂的肩膀一下,便是往大嫂身上撒了些無害的藥粉,會讓人在突然之間感到腹痛,不過很快這種感覺又會消散。」
「九妹妹實在是太厲害了些!」張杏荷心中忍不住感到慶幸,幸虧之前她選擇了相信葉清溪,否則此時她的下場未必會比月如好吧?
想到月如之前的舉動,張杏荷又忍不住問道:「只是九小姐怎麼知道月如就一定會將事情鬧到太太那裡去?您又是怎麼知道,太太就一定不會幫月如說話?」
「其實這其中的道理很簡單,月如瞧著厲害,其實根本就是個見識淺薄的人,你只要稍加暗示,便會按照你所引導的方向去思考,」葉清溪喝了口茶,將個中緣由細細道來,「林大夫診斷出大嫂你身上中了毒,又說那雞湯里有毒,便等於是給月如定了罪。而月如又絕想不到這件事竟然會是我做的,在那一刻,她心中很是慌亂,又想不出其中的緣由,便如同一個沒頭蒼蠅似的,根本不知道該往哪裡飛。
「所以我才會在那個時候故意提起,林大夫是侯氏的人,且這屋中又只有林大夫一個人懂得醫理。在這種暗示下,月如自然會將注意力轉移到林大夫身上,接著懷疑到侯氏的身上,」說到這裡,葉清溪微微停頓了一下,過了片刻才接著道,「月如雖然猜測到這件事可能是侯氏安排的,但她也知道自己唯一可以依仗的人便是侯氏,所以定然會過去求助。不過侯氏那樣涼薄又毒辣的性子,連李媽媽最後都是那樣的下場,月如又能撿著什麼好?」
聽了葉清溪的這一番話,張杏荷幾乎要說不出話來了,一個十歲的小姑娘,怎麼會有如此縝密的心思?又怎麼能將這件事一步步地往前推,最後還恰好達到了她所想要的目的?
在這一刻,張杏荷的心中已經懷著對葉清溪濃濃的信服,她甚至已經隱隱地感覺到,她與葉清遠的未來,都會掌握在這人手中。
「九小姐著實厲害。」張杏荷發自內心地道。
葉清溪微微一笑,沒有繼續說客套的話,而是問起了另一個問題:「大嫂,你和大少爺真的想單獨分出去過嗎?」
張杏荷沉默了一會兒,便堅定地點了點頭:「我願意聽九小姐的,我想大少爺也會願意聽九小姐的。」
「那你呢?」葉清溪轉頭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葉清棠。
被突然問到這個問題,葉清棠顯得很是無措,像是不敢開口似的。
「三姐姐,你在擔心什麼?」葉清溪忍不住嘆了口氣。
葉清棠張了張口,卻沒有說出什麼話來,只是將頭壓得更低了。
葉清溪也不再說話,她還使了個眼色,攔住了欲要開口想勸的張杏荷,她覺得自己有必要給葉清棠施加一些壓力了。
葉清棠雖然低著頭,但也能感覺得到葉清溪和張杏荷都在看著她,一時間,她只覺得自己臉上火辣辣的,心中卻仿佛很涼。
她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低聲開了口:「九妹妹,我實在不敢……」
葉清棠已經在葉家待了許多年,她已經習慣了侯氏的嚴苛,習慣了下人的放肆,習慣了做什麼事都不得自由,所以一夕之間要讓她去改變這一切,她是真的不敢。
這份不敢,或許並不是因為她真的膽小,而是因為她不知道自己反抗了之後,會是怎樣的結果,更不知道那種結果是不是她想要的。
一個從沒感受到過自由味道的人,也許真的會害怕自由的到來……
「我知道你不敢,我想三姨娘也不敢呢。」葉清溪語氣輕緩地吐出一句讓人聽不太明白的話來。
葉清棠抬頭看向葉清溪,帶著一絲疑惑。
「葉清棠,你知道三姨娘的膽子有多想嗎?你和她畢竟是有些接觸的,你應該是有所了解的吧?」葉清溪直視著葉清棠,語氣卻很是自然,仿佛兩人只是在閒聊。
葉清棠抿了抿唇,她記得每次在母親那裡見到三姨娘時,她都是一副要努力把自己縮起來的樣子。還記得有一次她走在路上,正巧遇到了三姨娘,她正猶豫著要不要同三姨娘說一句話,三姨娘便已經低著頭,匆匆地從她身邊走過去了。
在她的印象中,三姨娘是個比她還要膽小、比她還要懦弱的人。
葉清溪仔細觀察著葉清棠的神色,見她此時應該是已經回憶完畢了,便又開口道:「三姨娘確實是很懦弱,但你知道她為什麼這麼懦弱嗎?」
「為……什麼?」葉清棠看著葉清溪,語氣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大概是因為她並不了解三姨娘,但又知道三姨娘是她的生母,所以才會想要多知道一些三姨娘的事。
「是為了你們。」葉清溪一字一句地道。
葉清棠一愣,仿佛很是不解,卻又不知該怎麼反問。
葉清溪都快受不了葉清棠了,不過她還是不得不打起精神,去說服對方:「三姨娘之所以懦弱,是為了更好地保護你們,因為你們是她的兒女。她不敢見你,不是因為不想見你,而是怕她見了你之後,侯氏會更加地苛待你;她不敢對你好,是怕侯氏見到她對你好,會對你更不好。就連今日……」
說到這裡,葉清溪故意停了下來,見葉清棠一臉緊張地看向自己,這才緩慢地繼續道:「就連今日,她之所以突然變得這麼膽大,要幫侯氏去害我,都是因為侯氏用你們去威脅她!」
一瞬間,葉清棠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仿佛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她仔細地回憶了一下,卻怎麼都覺得葉清溪口中說出的這個人,並不是三姨娘。
「之前是我騙了你們,其實三姨娘最初是當真想要害我的,只是後來才改變了主意,而她之所以改變了主意,並不是因為憐憫我,而是因為你們,」葉清溪垂下眸子,聲音輕喚,卻仿佛能滲入到人的靈魂中去,「因為我告訴她,我可以保護你們,所以她便改變了主意。」
葉清棠突然覺得眼前有些模糊,或許正是因為她想像不到三姨娘堅強的樣子,所以才更加地心生漣漪。
那個只知道一味求全,做什麼事都縮手縮腳的三姨娘,竟然也有挺直脊背的時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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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清棠,三姨娘那樣懦弱的性子,都能為了你、為了大少爺、為了她珍惜的人而改變自己,為什麼你就不可以?」當然,葉清溪之所以說了那麼多,其實還是為了打擊葉清棠的。
有些人適合鼓勵,有些人則適合激發,所以激發,便是要先刺激,後發奮,而三姨娘和葉清棠都屬於這樣的人。
葉清棠沉默著低下了頭,眼睛卻是泛起紅來。
那邊張杏荷長嘆了口氣,見葉清溪不再攔著她,這才開口道:「三妹妹,旁的我不知道,只是我常聽相公說起你,他雖然不能常去內宅,卻也總打聽著你的事兒呢。」
安靜的房間裡突然傳來輕微的抽泣聲,那聲音開始的時候還十分壓抑,不過到了後來,便漸漸放開了,雖然聲音仍是不大,卻至少不再讓人覺得壓抑。
聽著這低微的聲響,葉清溪突然聯想到之前三姨娘在大街上突然大聲哭嚎的樣子,嘴角不禁一抽,果然人要發生轉變,都要先大哭一場嗎?
等葉清棠哭夠了,葉清溪這才遞上一方帕子,問道:「你想清楚了嗎?我不逼你,所以你也不用太過擔心,只是你畢竟頂著這樣的身份,有些事是避不開的。」
是沒逼她,就是之前說了很多刺激人的話。
「我……我都聽九妹妹的。」葉清棠拿帕子按在臉上,聲音里都是濃重的鼻音。
葉清溪對這個答案還算滿意,便像哄孩子似的拍了拍葉清棠的腦袋,忍不住嘆息道:「瞧我這好人做的,本是為了你們好,怎麼反倒像是我欺負了你似的?」
「九妹妹快別這樣說。」葉清棠不好意思地垂了眼睛,心中卻是暗暗下定決心,她一定要保護好三姨娘,一定要保護好大哥和大嫂,還有大嫂腹中未出生的侄兒。
她不是一個那麼無用的人,她也可以為三姨娘他們做些什麼的。
葉清溪本就是玩笑話,此時見目的差不多達成了,便也開始說些輕鬆的話題:「我之前在母親那裡聽說白家給咱們家下了請帖,說不得過幾日咱們便要過去做客了。」
「白家?」葉清棠有些沒反應過來。
葉清溪點點頭:「便是上次咱們在原家遇到的那個白家,之後他們還提前回去了,所以乞巧節那日便沒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