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詐屍了?
昨日,他們可是眼睜睜的看著這陳秀才在賭坊里咽了氣,身體都涼透了,可沒成想,這不過一日時間,這陳秀才竟然活了?
「陳……陳秀才,你到底是人是鬼?」
韓老三抱著腦袋,伸著指頭喝問道。
「是人是鬼?
韓老三,我陳錦年是人是鬼你不知道?」
「昨日我抵押了房屋地契,賭債已經兩清,而現在,你去堵在這裡辱我妻子,我陳錦年甭說是還活著,就算是真到了陰曹地府,我爬也得爬上來找你算帳。」
陳錦年面色沉凝,死而復生,他渾身沒有半點力氣。
但他卻並非原來那個五毒俱全的酸秀才,男子漢大丈夫,該頂天立地,能擎泰山,若是連自己的妻兒都護不住,陳錦年還不如跟原主一道去了。
「直賊娘,原來是個活鬼。」
「哥幾個,給我併肩子上,娘的,敢打老子,你是活的不耐煩了。你活著的時候只能喝爺爺的洗腳水,就算死了,爺爺也得給你長長臉。」
韓老三怒罵一聲,眼瞧著陳錦年不是什麼妖魔鬼怪,心中頓時生出了一些膽氣。
他張口喝罵,就準備好好教訓一下這個酸秀才。
沒成想,陳錦年動作更快,他眼角一撇,一個健步就竄到了街道邊上正在看熱鬧的屠戶店中,反手握住殺豬刀直接就架在了韓老三的脖子上。
這一下,不止是韓老三驚住,就連周遭看熱鬧的鄰里街坊也都目瞪口呆。
陳秀才什麼樣,沒人比他們這些近鄰更清楚。
吃喝嫖賭,樣樣俱全,若說鬥雞遛鳥,花樓聽曲兒,這陳秀才當仁不讓。可分明是八竿子打不出來一個悶屁的性子,怎的今日詐屍,轉了性?
幾個潑皮也都傻眼了,韓老三首當其衝,更是猛的打了個突突。
但認慫是不可能認慫的。
「陳秀才,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陳錦年冷笑一聲,刀鋒猛的下沉了半寸,瞬間就割破了韓老三脖子上的嫩肉,後者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他是萬萬沒想到素來八竿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來的陳秀才竟然真的敢當街動刀。
大乾鐵騎管制素來嚴格,尋常人家哪怕柴刀也要等級造冊。
他們這些市井潑皮頂了天也就敢腰間別著一根短棍招搖過市,大乾棍夫之名由此而來。而眼下,陳錦年一個膽小怕事的酸秀才竟然敢動刀?
難不成是走了一遭陰曹地府便轉了性?
誰給他的膽氣?
韓老三在平陽縣也算是素有凶名了,可這事兒明擺著是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他還真怕陳錦年在陰曹地府中借了膽兒,一刀砍下來他連哭都沒地方哭。
「你……你給我等著。」
韓老三掙脫出來,撒潑是的留下一句狠話掉頭就跑。
人群傳來一陣鬨笑。
陳錦年也沒追,實在是身子乏的厲害,大病初癒尚且要好生修養,而他這一遭也的確算是走過一趟陰曹地府了。
他還了殺豬刀,拱手道謝,隨即走回到秦茹身前。
後者抬起臉,怔怔的看著他,眼中有種不同尋常的味道。
似乎自己這個相公死而復生,秦茹並沒有絲毫欣喜的情緒,秦茹低下頭抬腳想要跳下牛車。陳錦年本想伸手去扶來著,但想了想便作罷。
「回家吧。」
陳錦年溫聲道。
只是半晌,秦茹都沒有回話,陳錦年不知如何是好,等到片刻過後,秦茹才慘然一笑。
「家?我們……沒有家了。」
聞聲,陳錦年默然。
的確,他們沒有家了。
原主吃喝嫖賭,五毒俱全,但凡是上進的好事兒半點都不沾邊。這些年中,爛賭鬼,酸秀才早已經輸光了家中所有的家底兒,平陽縣中,誰人不知,若非是自家娘子秦茹苦心操持,原主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在昨日,陳秀才甚至抵掉了家中的老宅。
他們如今住著的地方是位於平安縣城牆根下的難民區,這裡三教九流出沒,是市井無賴最常光顧的地方。
隨處可見喝醉的閒漢倒在路旁說著醉話。
秦茹在前頭領路,陳錦年跟著,性子堅韌的小娘子沒有開口,甚至連陳錦年死裡逃生的事情都沒多問半句。
約麼,半個時辰,兩人才在一間土房外停下。
典型的東西屋格局,可惜東邊的屋牆塌了半邊,只剩下西屋能住。不過院子裡打掃的卻很乾淨,秦茹是個麻利的,轉瞬就走向了灶台。
沒大多功夫,一陣飯香飄了出來。
晚飯很簡單,一碗黑乎乎飄著幾片兒綠葉子的粟米稀粥,一疊野菜調製的涼菜,再無其他的什麼東西。
陳錦年也沒挑剔的打算,這個家,家徒四壁,就算秦茹是個巧婦,但難為無米之炊,他剛剛翻看過米缸,就算是過街的老鼠怕是也得含著眼淚兒走。
一碗粟米稀粥怕是這個家裡唯一的糧食。
「你也吃。」
陳錦年搖了搖頭,在灶台上找來一個碗,撥了一半進去不由分的塞進了秦茹的手裡。
後者驚愣的抬頭,似乎有些不解自家相公與往日迥然不同的表現,但秦茹抿了抿嘴,小口小口的喝著稀粥並未多說什麼。
等到陳錦年撂下碗筷吃了個半飽,秦茹才麻利的拾掇起來,等到從屋裡再出來的時候,手裡已然取了一個包裹。
「要走了?」
陳錦年心中一沉,開口問道。
「是!」
秦茹點頭,隨後從懷中摸出幾個銅板放在院子裡的石凳上。
「這是二十文錢,你要省著花,莫要在拿去堵了。省著一些,足夠你四五天的伙食,妾心知你死裡逃生,該多留些銀錢,但妾手裡卻是沒有多餘的。」
「入秋了,天亮蓋被,冷暖穿衣,你要照顧好自己。」
聽著宛若離別留言的溫潤女聲,陳錦年心中一顫,頓時有些苦澀的感覺湧上心頭。
雖說他早就明白。
原主爛泥扶不上牆,換做尋常女子怕是早就跑的越遠越好,但秦茹拎著包裹站在身前,他還是難掩心中的酸澀情緒。
他搖了搖頭,將銅板拾起,數出一半交還給了秦茹。
「你拿著,我不用。」
「你要離家,我不攔著,終究是我對不住你。等你找好了落腳的地方,回頭我有了銀錢給你寄過去,和離也好,什麼也罷,你多留些,總該有用。」
聞聲,秦茹身子明顯顫動了一下。
她睫毛眨動,不可思議的望向陳錦年,似乎無論如何也沒想明白,這種關切的話竟然會從自家爛泥扶不上牆的相公嘴裡頭說出來。
只是……和離?
秦茹有點想笑,但好歹憋住了。
她蓮步輕移,一直走到小院的門口,這才反過來半個身子,解釋道。「秋收農忙,妾尋了個差事,幫人收攏稻米,只走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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