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榮長公主依舊笑吟吟的。
可是她的手輕鬆地扣著阿蘿的,竟叫她動彈不得。
「公主這話是何意?」趙貴妃沒想到說了這麼多,嘴皮子都要幹了,可是顯榮長公主卻並未放棄阿蘿。
不過是個出眾些的女孩子,這京中何曾缺過人才呢?何必這樣護著?
「本公主麾下要用誰,本公主說了算,不必旁人狗拿耗子。貴妃,你插手軍務,莫非想要篡國?!」顯榮長公主就聽到身後傳來阿妧小聲兒的哭聲,動了動嘴角,方才慢條斯理地說道,「本公主的人,連頭髮絲兒都是本公主的,想毀個容,問過本公主沒有?」
她微微一用力,頓時就叫阿蘿手中的簪子落了地,幾乎是一瞬間,阿寧竟顧不得失儀,上前一腳就將那簪子給踹開,不可思議地看著阿蘿問道,「你瘋了?!」
竟然想毀了自己的臉?
女孩子最寶貴的就是這張臉了。
阿蘿就垂了垂眼睛。
對於她而言,若能留在顯榮長公主的軍中,那容貌對她來說就是完全不重要的事情。
「你想叫十妹妹傷心死麼?」阿寧的驚怒,並不僅僅是因阿蘿的乾脆,而是為了阿妧。
說起來她和阿蘿本沒有什麼姐妹之情,不嫉妒她,覺得她還算是個可愛的人就不錯了,如今的驚慌都是為了胖糰子。
阿妧本就是個膽小心軟的孩子,若是親眼目睹姐姐自毀容顏,那對阿妧來說,傷害就太大了。
阿蘿一愣,美目之中閃過愧疚與後悔,下意識地看向妹妹的方向。
小小的糰子仿佛呆住了,吧嗒吧嗒掉眼淚,小身子抽搐了幾下,看著她的方向似乎還沒有回神兒。
「行了啊,一邊兒待著去。」顯榮長公主一根手指頭就將阿寧給捅一邊兒去了,含笑對目光恍惚後怕的阿蘿笑道,「方才還有點兒精氣神兒。能對自己狠下心來,我很喜歡你。」
她拍了拍阿蘿的肩膀,回頭笑著對同樣目瞪口呆,之後英武的臉上露出幾分忍耐不住的光彩的皇帝笑道,「這個丫頭就歸我了,皇兄。」她話音剛落,就聽見趙貴妃開口尖銳地問道,「公主收下她,知道這是對別家子弟的不負責麼?」
「自己色迷心竅,莫非還賴美人兒?不過是自己廢物點心,管不住自己的……」顯榮長公主在皇后笑眯眯警告的目光里艱難地轉折道,「管不住自己的,自己的色,色心罷了。若連美色都抵禦不住,叫什麼精英子弟?快別給祖宗丟人了。」
她一雙含著笑意的眼掃過下方那些再次竊竊私語的權貴,淡淡地說道,「若誰覺得本公主軍中多幾個美人,自己就把持不住,那就不必投軍。」
這話說的……
說了這話,那誰家子弟還能退出呢?
那不就承認自己是個好色沒定力的人了麼?
不得叫人笑話死啊?
「怎麼會?」下方就哈哈大笑,偽裝特別純潔完全不會為美人兒動心。
「可是……」趙貴妃依舊不甘地說道。
「投軍這事兒,你情我願罷了。本公主麾下就這樣兒,人多錢多美人多。愛來來,不來滾。」顯榮長公主突然冷笑了一聲。
她冰冷的目光看著趙貴妃,沉聲說道,「貴妃娘娘,你今日三番兩次對一個無害的小姑娘為難,莫非這就是你作為貴妃的心胸?」
見趙貴妃啞口無言,顯榮長公主卻實在是不願就此放過她。她之前因不願叫皇帝憐惜趙貴妃,甚至都沒有抽她。只是長公主顯然想不到,這趙貴妃是個皮子緊的,一日不挨抽就要犯賤。她看了看阿蘿皎潔美麗的臉,突然伸手,將她發間的另一枚簪子給取了下來,往趙貴妃的方向抬手。
一道銀光擦著趙貴妃的紅唇,自嘴角直到半側臉頰,在她的臉上劃下了一道刺目的血痕。
皮開肉綻,血光四濺。
趙貴妃頓時就慘叫了一聲。
「顯榮!」皇帝頓時就驚呆了。
多日沒有見妹妹動手,皇帝以為妹妹轉了性子,這哪裡是轉了性子,簡直是要人命的節奏啊。
「母妃。」七皇子霍然從下方起身,快步走到了趙貴妃的面前,卻見趙貴妃已經花容失色,捂著自己鮮血淋漓的半邊臉疼得幾乎要厥過去,美麗的眼睛裡都是驚恐。她顫抖的手指縫兒里一滴一滴地滴落著鮮血,摸著翻卷的皮肉,她疼得錐心,更想不到顯榮長公主竟然敢用簪子劃破自己的臉。
在這後宮生存,哪怕是皇帝的貼心人,可若是沒有一張美麗的臉,那又怎麼可能得寵呢?趙貴妃素日裡最緊張的就是自己的臉了。
今日這一下子,只怕她的臉上要留下傷疤了。
「父皇,兒臣與母親先行告退。」七皇子就低聲對皇帝說道。
「那朕……」
「如今勛貴俱在,且乃是為秀營甄選女將,兒臣知父皇愛惜母妃,雖女子容貌最重,母妃擔心極了。可是父皇又怎能因私廢公?父皇統御天下,更要為天下表率,兒女情長暫且……」七皇子微微一頓,在皇帝憂心的目光里說道,「待父皇回了後宮,再去看望母親也不遲。母親一向識大體,會明白父皇的心意。更何況兒臣也大了,自然也能照顧母妃。」
阿妧就呆呆地看著說得一口動聽情話,說得皇帝五迷三道的七皇子。
他微笑看著誰的時候,就仿佛誰是他眼中最珍重的人了,哪怕說得這樣肉麻,可是卻令人覺得這是他的真心。
真是個不得了的人。
此刻她見趙貴妃被劃破了臉,最深的地方都見骨頭了,頓時就覺得解氣極了。
叫她逼得阿蘿差點兒想要去毀容。
「那你好好兒照顧你母妃啊。」皇帝就低聲叮囑。
「父皇安心就是。」七皇子就見一顆胖糰子團團地窩在皇帝的膝蓋上,用仇恨的紅眼睛去看趙貴妃。
那糰子似乎在皇帝面前還知道掩飾,可是對於自己這個皇子看見她那仇恨的目光完全不在意,明顯欺軟怕硬,不由微微一愣,繼而笑了笑。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這傳說中的皇后的外甥女一眼,勾了勾嘴角,卻並不將胖糰子的這幸災樂禍還有小心眼兒告訴給皇帝知道,只扶起了趙貴妃,帶著趙貴妃走了。
「你可真是……」皇帝見心肝兒走了,就無奈地看住了顯榮長公主。
「她犯了口舌,還敢指責我的人。若是在我的軍中,這等貨色早就被割了舌頭,必然不會這樣輕易地被我放過。」
雖然趙貴妃臉上的傷口蠻嚴重的,可是叫顯榮長公主說,沒給她弄出一裂口女就已經是對皇帝很客氣了。
她一臉的笑意,皇帝竟一時無法反駁,就覺得這世上都是皇帝的祖宗了。他抹了一把臉,想到趙貴妃嘴角臉頰上被妹妹劃破就嚇得直哭,一時就忍不住看住了充滿勇氣,甚至敢自己給自己一下子的阿蘿。
「朕當真是從未見過這樣特別的姑娘。」
皇后的眼角突然一抽。
她覺得這句話耳熟。
想當年趙貴妃入宮的時候,這皇帝就這麼說過。
「你……朕是說那個什麼哈……你若要投入顯榮帳下,就要遠離京中,離開你的父親還有你的姐妹家人,莫非不會捨不得麼?朕……」
皇帝就扭捏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著詫異不已的阿蘿急忙說道,「朕……你覺得留在京中,不如,不如入宮來陪朕多說說話兒?」他雖然臉皮厚不知道害臊,不過也想著千萬別嚇跑了小美人兒,只是見這美人兒用一種很奇異的目光看著自己。
這真是……
六姑娘從前心心念念要當寵妃,如今看來,似乎真的很容易嘛。
阿蘿就覺得皇帝似乎沒啥見識,見阿妧抽噎著吸著小鼻子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無數的光在眼中匯聚,片刻之後,低聲說道,「小女還是想要追隨長公主。」
攻略皇帝的難度太小,很沒有成就感,六姑娘覺得與其做喜怒哀樂都落在皇帝身上的寵妃,不如去博一把,成就自己的前程。
皇帝就很失望了。
他忍不住對了對手指,和胖糰子圓滾滾的大眼睛對上了。
「南陽侯,你覺得呢?」莫非是皇帝沒有了魅力?不然為什麼不選擇他呢?皇帝傷心極了,求助於自家好友。
南陽侯正壓著自家的廢物兄長,不叫這沒有眼力見兒的撲上去把哭得眼淚吧唧的胖糰子給抱走,聽見皇帝詢問自己,他眯了眯眼,掃過咬著紅唇看來的阿蘿,片刻就淡淡地說道,「此女頑劣不馴,今日御前就敢如此猖狂,日後只怕不是個省事的。陛下若當真缺少說話的人,臣府中還有一女,名喚阿妤,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同樣美貌秀麗,不讓阿蘿。陛下若喜歡,臣就將她送入宮中。」
「愛卿,你是不是當朕是色中惡鬼?」見南陽侯還跟自己舉薦另一個自家庶女,皇帝就驚呆了。
寬闊壯麗的廣場上頓時陷入了令人難耐的寂靜。
就連胖糰子都對著皇帝陛下行注目禮。
「難道皇兄不是麼?」顯榮長公主問出了大家心中的問題。
見了個漂亮標誌些的小姑娘就要跟人說說話兒,邀請人家入宮去,難道還不是好色麼?
「朕也不是誰都喜歡的!」皇帝簡直要被氣哭了,若不是當真看中了阿蘿,他,他也不會憋不住問這麼一句。
可是什麼阿妤?
阿妤又是啥?
皇帝只覺得四面八方看過來的那都是鄙夷的目光,就跟自己十惡不赦似的,縮了縮高大的身體,小聲兒說道,「朕就有些喜歡這一個。」他倒是當真對阿蘿生出幾分興趣與看重來,不過顯然六姑娘如今對他沒啥興趣了。南陽侯橫了皇帝一眼,冷冷問道,「不然,臣日後時常入宮陪陛下說話?」
皇帝無力地躺成一條鹹魚。
誰要和個男人朝夕相對,執手相看啊。
胖糰子已經被這皇帝給嚇出一腦門子的汗,實在想不到皇帝陛下竟然還好意思看重了她花朵兒一樣嬌嫩的姐姐。
自己都是老菜幫了。
覺得皇帝不是一個好朋友,她慢吞吞地從皇帝的腿上爬走,和皇后坐在一塊兒,偷偷兒鄙夷了一下皇帝。不過今日皇帝本也不是什麼主要角色,顯榮長公主也不理會他,徑直挑選了自己中意的眾多的貴女用來重建秀營。
這些貴女大多也十分美貌,顯榮長公主覺得很滿意,挑眉看了看那些心裡想得多的齷蹉的勛貴,就哼笑道,「日後這些女將都歸於本公主帳下,你們都懂的。」
誰敢對她麾下部將出言不遜,或是另有所圖,她就都不會客氣了。
這一日雖然生出了許多的鬧劇,不過最後的結果卻是極好的,阿妧就欣慰地告別了七公主,想要跟著家人回家去。
她自然知道顯榮長公主就要離京,這個時候不陪著姐姐,還做什麼呢?只是她才背著一個圓滾滾的小包袱搖搖擺擺地出了門,跟小倉鼠兒一樣帶著人轉圈兒,就見宮牆之下,正立著幾個人,其中一個焦急地來回打轉,見了阿妧出來,頓時眼睛一亮撲了過去。
「眼睛疼不疼?父親看看,怎麼紅成這樣兒?」寧國公就翻著阿妧的眼睛問道。
阿妧之前一傷心,一掉眼淚,寧國公就差點兒掀了桌子。
若不是叫南陽侯給摁住了,寧國公早就上前把個欺負她家糰子的趙貴妃給踩成餡兒餅了。
可是哪怕是趙貴妃叫顯榮長公主給處置了,卻已經不能緩和寧國公心中對趙貴妃的惡感。他簡直厭惡透了趙貴妃,只覺得這個氣哭了她閨女的女人是比樂陽郡主還要討人厭的貨色。此刻寧國公艱難地把阿妧給抱起來,氣喘吁吁地看著這竟然還背著個大包袱簡直要累死國公爺的小糰子。
「下回咱們不要進宮了!」
阿妧乃是臣女,身份不如人,入宮了都是受氣,可把寧國公給心疼壞了。
「玉不琢不成器。不過是一點不舒心,就要抱怨放棄?」
「放棄怎麼了?阿妧是我的女兒,就算不入宮攀高枝兒,一樣兒過得快活。」寧國公就梗著脖子反駁弟弟。
南陽侯就冷冷地說道,「慈母多敗兒。」
「那我也養得起。」
就算阿妧敗家到了天上去,難道偌大的國公府還護不住一個小姑娘?寧國公見南陽侯這樣冷酷,頓時就抱著胖糰子往後又退了一步,他正要對弟弟說些什麼,卻見遠遠的,一身甲冑的林唐大步流星而來,眼裡帶了幾分專注與關切。
阿蘿顯然也看見林唐了,她垂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銀甲,臉上就露出了一個真心的柔軟的美麗笑靨來。
這銀甲乃是林三公子友情貢獻,的確令她變得更加俊俏漂亮了。
「你好大的膽子。」
就在阿蘿十分臭美地看著自己身上精緻的銀甲的時候,卻聽見南陽侯冰冷冷酷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
她笑容僵硬地抬頭,迎面就見南陽侯難掩陰沉地看著自己。
「你竟然敢參選秀營?」
「本王送她去的,怎麼了?」就在阿蘿在南陽侯那冰冷的目光里退後一步時,就聽見身後傳來靖王的聲音。
他抱臂立在一旁,見南陽侯眯著眼看過來,微微抬了抬稜角分明的下顎,目光落在胖糰子的身上片刻。
「她……們是本王庇護的人。南陽侯大人,有什麼不滿,你來跟本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