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阿蘿絕色的臉上充滿了孝順感激,然而樂陽郡主的心裡卻冷到了骨子裡。

  她當然知道那傷藥里放了什麼。

  因為當初是她自己親手往裡放的。

  當年阮姨娘不小心傷了臉,之後府中就宣了太醫,雖然南陽侯一向不將阮姨娘這個妾室放在心上,不過是隨意地丟在偏僻的小院子裡任其自生自滅,可阮姨娘也曾經和南陽侯生兒育女,誰知道什麼時候覆寵了呢?

  樂陽郡主占著南陽侯連南陽侯夫人都不肯給,自然也不會將南陽侯退給阮姨娘。有了這樣的好機會,一則在南陽侯面前表現自己是個賢良不嫉妒的好女子,一則自然是想叫阮姨娘這老實頭永遠靠邊兒站。

  且當年的那點兒秘毒,無色無味,都混在真正的上好傷藥之中,阮姨娘那種普通官宦人家出身的女子也不會知道。

  更不要提南陽侯府其他人了。

  她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可是沒想到如今這藥,竟然要用到自己的身上。

  這還了得?!

  一瞬間,樂陽郡主就覺得傷口處的涼意都變得密密麻麻的小小的刺痛,仿佛無數的螞蟻在臉上爬了。

  當然,這不過是樂陽郡主的想像,畢竟那秘毒並不會叫人感到不適,不然落了痕跡那還叫皇家秘毒幹什麼。那傷藥也確實是極好的傷藥,只會叫人感到很舒服。

  只是雙手微微顫抖,樂陽郡主強笑著對偏頭對自己柔弱微笑的絕色少女柔聲道,「這麼好的東西,我也沒有多少,如今用了也是白浪費,還是算了。」雖然南陽侯探望自己,她的心裡很歡喜得意,可是這個時候她就恨不能南陽侯和阿蘿一塊兒消失。

  這兩位走了,她才好去把臉上要命的玩意兒給洗了!

  那秘毒沾上臉就會滲入皮膚,她如今只怕也中了幾分毒了。

  樂陽郡主只覺得心急如焚。

  「郡主用掉了,怎麼能是浪費呢?父親一向愛重郡主,這世上的奇珍,只要郡主用得上父親從不心疼。我這麼久得郡主庇護才能在侯府立足,就算要了我的性命去,也心甘情願。」

  見樂陽郡主拒絕,阿蘿一雙美麗瀲灩的眼睛裡頓時浮現出了晶瑩的淚水,梨花帶雨地捧著盒子弱弱地說道,「我能孝順郡主的也只有這些了,郡主不要拒絕我。」她還回頭,柔柔弱弱地問南陽侯。

  「父親,您說是不是?」

  「嗯。」

  南陽侯似乎都被阿蘿待樂陽郡主的心給動容了,英挺的劍眉挑起,目光就落在了臉色蒼白的樂陽郡主的臉上

  樂陽郡主……樂陽郡主渾身都哆嗦,可是卻說不出什麼話來。

  她不敢暴露這玉盒裡的貓膩,更不敢叫南陽侯知道自己當初做了什麼,因此哪怕恐懼這傷藥恐懼得不得了,可是在南陽侯專注的目光里,她竟什麼都不敢說,顫抖著嘴唇訥訥了什麼。

  見她不再多說,阿蘿眼角就一滴清淚懸而未落,越髮帶出幾分嬌艷來,白嫩精緻的指尖兒就將那玉盒之中的傷藥抹在手心兒,渾然不在意那秘毒也滲入了自己的手中的皮膚,柔柔地給樂陽郡主塗了起來。

  她就僵硬著身子,明知這是要命的玩意兒,卻還是忍著苦水叫阿蘿給自己塗抹。

  樂陽郡主覺得自己的臉一定都已經僵硬到了極點。

  「您往後啊,一定會更美。」阿蘿就憧憬地看著樂陽郡主的臉柔聲說道。

  樂陽郡主只想求南陽侯趕緊走,可是南陽侯顯然愛重她到了極點,見仿佛這傷藥當真極好,就對阿蘿淡淡吩咐道,「不要可惜藥,多用些。」

  見樂陽郡主一副要昏過去的樣子,他修長的大手飛快地伸過來摸了摸樂陽郡主完好的臉頰,輕聲說道,「你也不必這樣儉省,再好的東西也不及你更重要,若這藥用完了,回頭我再去給你搜羅。」他對她的寵愛當真是到了極點,可是樂陽郡主此刻卻只能美眸含淚地看著南陽侯。

  心裡太苦了。

  「郡主好感激父親,都感激得要哭了。」阿蘿柔柔地笑道。

  南陽侯的嘴角細微地勾了一個小小的弧度,顯然心情不錯。

  因此,當南陽侯夫人氣勢洶洶地衝進門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副恩愛的畫面。

  高大英俊的男人,柔媚多情的女子,還有美麗柔順的女兒。這三個人就仿佛是最和睦的一家子,那暖暖的充滿了愛的氣氛頓時就叫南陽侯夫人紅了眼眶。她目光冰冷地掃過南陽侯,之後大步就走到了樂陽郡主的面前,一雙手緊緊地握起來,看著美麗如畫兒的樂陽郡主,想到她的女兒阿妤。

  若不是樂陽郡主的教導,阿妤怎敢介入她女兒的姻緣?

  「太太,您想對郡主做什麼?」阿蘿給樂陽郡主塗了厚厚的傷藥,見她臉頰上亮晶晶的都是傷藥,回頭看見南陽侯夫人,霍然起身驚呼了一聲。

  「你走開!」阿蘿平日裡雖然掐尖兒要強,只是卻不過是個庶女,南陽侯夫人犯不著為了個庶女就髒了自己的手。

  且對上了阿蘿那雙多情嫵媚的眼,不知怎麼南陽侯夫人就想到了阿妧那雙雖圓滾滾卻已經開始展露出優美形狀的眼睛來。想到女兒說過阿妧曾經為阿姣與阿馨說過好話,南陽侯夫人心裡不由強忍怒氣將眼前這婀娜艷質的少女用力地推到了一旁,叫她不許護著樂陽郡主。

  「哎呀。」阿蘿弱弱地叫了一聲,柔弱無力地被推在了地上爬不起來,靠在椅子腿兒邊,一雙美目卻擔憂地看著樂陽郡主的方向。

  「姐姐。」見唯一在身邊的阿蘿被推傷了,伏在地上護不住自己,樂陽郡主不由弱弱地起身,十分有禮地給南陽侯夫人福了福,又縮了縮單薄的肩膀露出幾分畏懼。

  這模樣兒……和阿妤在外面對阿姣阿馨的時候相似到了極點。

  「誰是你姐姐,賤人!」見樂陽郡主臉上與嘴唇都是鞭痕,南陽侯夫人心中固然解氣,想到阿妤做了什麼,抬手劈手就給了樂陽郡主一個大耳瓜子。

  她到底是北朝貴女出身,也曾經文武雙全的,一巴掌下去,樂陽郡主都覺得半邊兒臉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一聲慘叫,嘴角就緩緩流下了一抹鮮血,臉頰麻木之後就是越發火辣辣的劇痛,不由捂著自己的臉仰頭哭道,「姐姐為什麼打我?」

  「你莫非不知道為什麼?!」見樂陽郡主擺出一副柔弱白花兒的樣子來,仿佛自己欺負了她一般,南陽侯夫人算是什麼都不願想了,上前就提住了樂陽郡主的衣襟將她帶到自己的面前,左右開弓就是幾巴掌。

  見樂陽郡主虛弱地軟在了自己的手中,她便冷笑問道,「你不知道為什麼?賤人!你要男人,我不稀罕跟你搶。可你不該去害我的阿姣!」她只覺得今日是自己最痛快的時候。

  她早就想扇這矯揉造作的女人了。

  「侯爺救我。」樂陽郡主就對尚留在屋裡的南陽侯虛弱地求救。

  南陽侯夫人當著南陽侯的面兒發飆,還打傷了她,自然是令樂陽郡主心中稱願,畢竟南陽侯夫人這樣霸道,往後這夫妻倆只有更不和睦的。

  可是她只想承受一耳光意思意思,也沒有想過叫南陽侯夫人這撈起來往死里打啊。

  她害怕得縮成一團,用求救無助的目光看向一旁霍然起身的南陽侯,就見那英俊強壯的男人此刻才反應過來南陽侯夫人這潑婦做了什麼,上前一把握住了南陽侯夫人太高的手腕兒冷冷地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他的聲音低沉有力,掌心是那麼的炙熱,充滿了勃勃的強勢與可靠。這熟悉的觸感令南陽侯夫人心上恍惚,她突然發現,這幾十年夫妻反目,她和他再一次肌膚相親,竟然是他為了阻止她傷害他心愛的人。

  心愛的人。

  多麼可笑。

  她嫁給他做妻子,可是他心裡的卻是別的女人。

  叫她的存在仿佛成了笑話一樣。

  南陽侯夫人的眼底飛快地閃過明亮的淚光,可是一轉眼,卻依舊是一副驕傲得永遠不會垂下頭的模樣。

  她失去了丈夫,如今也只剩下這點驕傲了。

  「怎麼,你心疼了?」

  她用力將樂陽郡主給摔在地上,見她慘叫了一聲竟動彈不得,那張青紫的臉上都是冷汗,就越發地冷笑了起來。

  南陽侯只扣著她的手腕目光冰冷。

  「郡主!」阿蘿被這房中驚變給嚇壞了,顫巍巍地撐起了身,美麗的臉上卻猛地一白,又重新摔在了地上。

  她靠在椅子旁一副被嚇軟了腿兒的模樣兒,卻哀哀地喚著樂陽郡主,樂陽郡主連昏迷都不能,更何況她今日被南陽侯夫人公然地打了臉,若不親眼見南陽侯夫妻打起來,她簡直死都不能閉眼!

  這是一種極大的欺辱,打人不打臉,她被南陽侯夫人這樣打在臉上簡直就不能活了。

  「她做了什麼,你要傷她?」南陽侯一雙眼裡仿佛帶著怒意,冷冷地問道。

  看著他冷漠的模樣,南陽侯夫人就忍不住想到當年。

  曾經他們兩個那麼恩愛,若不恩愛,也不會當初一子兩女皆為嫡出。

  可是一轉眼,他被南朝風流多情迷住了眼,被迷住了心,就再也不見當年的溫情了。

  「她叫阿妤去勾引元英,你知道不知道,嗯?!」南陽侯夫人看著這個靠不住的男人,只覺得眼眶裡酸澀得厲害,卻死死地壓抑著不要在南陽侯這王八蛋的面前哭出來,聲音嘶啞地說道,「做母親的當年不要臉勾搭男人,如今做女兒的有樣兒學樣兒了?連姐夫都不放過,她這麼不要臉,莫非也是你允許的?丟人丟到了人家元秀郡主和靖王的眼前,偏偏元英不理睬她,她好有臉呢!」

  「什麼?」顯然南陽侯茫然不知,不由垂目去看樂陽郡主。

  樂陽郡主心中大駭。

  不是……南陽侯夫人一向驕傲,就算女兒們吃了虧從前也只會忍耐,怎麼這一回竟然告狀了?

  早前阿妤在外柔柔弱弱,叫人誤會阿姣姐妹欺負她,南陽侯夫人也沒說什麼呀。

  她心中一凜,知道南陽侯雖然愛重她,可是卻一向看重自己在外的體面,若是阿妤當真勾引不成叫人厭惡,那南陽侯這臉就丟大了。

  雖覺得憑阿妤的手段不可能有男子不喜歡,然而樂陽郡主還是勉強撐起了自己渾身都疼的身子撲到南陽侯的腳下悲悲戚戚地哭訴道,「侯爺,此事絕無可能啊!侯爺自小兒看著七丫頭長大的,她是多麼善良懂事,侯爺莫非不知道麼?」

  她頓了頓,就柔柔地忍著臉上的劇痛描補道,「定然是這個實心眼兒的丫頭,知道元三公子是未來的姐夫,因此心生親近,想和姐夫多親近些,日後才好做一家人呀侯爺!」

  「她一個庶女和姐夫親近,你這話也說得出口?!」南陽侯夫人總算知道樂陽郡主是怎麼顛倒黑白的了。

  南陽侯一雙狹長冷厲的眼,慢慢地掃過委頓哭泣的樂陽郡主,又看了看南陽侯夫人。

  阿蘿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縮進了角落裡,蜷成一個安全的糰子看戲。

  樂陽郡主挨了打,活該啊。

  阿妤被打了臉,也蠻活該的。

  至於南陽侯夫人……她倒是覺得南陽侯夫人這做正妻的蠻可憐的。

  名正言順的南陽侯夫人,連女兒帶母親的,其實這些年的日子過得都不怎麼樣。

  只是阿蘿如今自身難保,每一日都在掙命,也不知自己的一生會飄零到何方去,哪裡有時間同情別人。

  她只是興致勃勃地看著樂陽郡主的哭泣,慢吞吞地學著這會令男子充滿柔情與憐愛的模樣兒。她對於自己的未來早就有些打算,此刻就專心致志地學著那些女子那些柔弱的姿態。正緊緊地抓著手中的白玉小盒,等著回頭再多給樂陽郡主抹點兒,就聽見南陽侯果然聲音冰冷地問道,「你聽見了?」

  「你說什麼?」南陽侯夫人不敢置信地問道。

  她簡直用一種莫名的目光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他的庶女要傷害他的嫡女,可是他卻無動於衷?

  他怎麼可以這樣?!

  「七丫頭不是有意的,你不……」

  南陽侯皺著眉頭冷淡地說到這裡,突然只覺得臉頰上一痛,一股子攜帶著巨大憤怒的力氣用力地摔在他的臉上。

  精緻華美,泛著女子特有柔媚香氣的房間裡,陡然響起了響亮的耳光聲。

  南陽侯夫人的手掙脫了丈夫,一耳光就抽在了他的臉上。

  南陽侯的臉頰微微一偏,此刻冷淡地伸出手抹了抹嘴角,將猝不及防被咬破了唇邊流下的一些血跡給擦在手上看了看。

  「哎呀侯爺!」樂陽郡主沒想到南陽侯夫人膽大包天,竟敢打南陽侯的臉。

  可叫她想不到的更多,南陽侯夫人這一耳光沒打夠,竟反手又是兩個耳光,一口氣兒全都抽在南陽侯的臉上。

  「呸!」

  她用力地唾了一口,目光充滿了失望與冰冷。

  她算是發現了,與其去抽不要臉無恥的女人,還是抽這個無情無義的男人更來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