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無言以對。
他想起了那段時間白天黑夜都被胖狐狸支配的恐怖。
阿妧還挺開心的。
她垂頭摸了摸自己尚未有半點兒起伏的小腹,眼睛都快活地彎起來了。
畢竟,她能有孕,是多麼的開心呀
能給靖王生好多好多的小糰子。
這些都在阿妧人生的計劃里。
她一邊就握住了靖王的大手,將他粗糙寬大的手壓在自己的小腹上仰頭期待地問道,「殿下喜歡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呢?我希望是個男孩子,他可以跟我大哥哥一樣兒護著弟弟妹妹們,老成持重一點,然後我就什麼都交給他。有他在,我就可以放心自己玩兒的那種。」她覺得自己的大哥林珩就是一個最好的榜樣,林家長子,那下頭的弟弟妹妹們照顧得多好呀。
都說外甥像舅,她兒子大概也跟林珩一樣是個有擔當,會愛惜弟妹的人。
「都好。」靖王的目光柔軟了起來。
「若是個女孩兒,那我就給她許多許多漂亮的小衣裳。」
阿妧覺得自己最近總算是遇到一件好事兒了。
打從南陽侯回京,自己就沒有痛快過。
她只覺得自己一生的痛苦,都因南陽侯而起。
「若是女孩子,跟你一樣可愛。」靖王本覺得這孩子來得太突然,然而想到若是日後有一顆圓滾滾的糰子二號在自己面前打滾兒,靖王又覺得其實也挺好的。
只是靖王殿下是個喜新不厭舊的好男人,雖然覺得兒子閨女都不錯,然而最重要的還是躲在自己懷裡開開心心的這胖狐狸。他如今的心都安穩了,垂頭抱了抱阿妧柔軟的手臂,見她哼哼唧唧地纏上來。阿蘿就在一旁含笑看著。
她坐在阿妧的床邊,聽著阿妧叫自己也去摸摸她的小肚皮。
「等往後孩子們再長大些,姐姐就得可忙了。」阿妧就對阿蘿憧憬地說道,「到時候姐姐你去管他們。我什麼都不懂,怎麼管教呢?」
她習慣地把自己身上的責任推給自己的姐姐,然而阿蘿卻只覺得當妹妹信任且將一切都交給自己的時候,滿足得心口發燙。她的目光也柔柔軟了起來,摸著阿妧的小腹柔聲說道,「若這是個男孩子,我會教導他大道直行,做經天緯地的好男子。若是個女孩子,我還是希望……她像你一樣。」
不要如她一樣,機關算盡,有那麼多的謀算,只需要與阿妧一樣,簡簡單單,開開心心地快樂。
無憂無慮,傻傻的,卻幸福得令人想要落淚。
不要被迫長大。
阿妧的孩子還是都不要像她一樣心懷詭計,無論男孩子還是女孩子,都做一個心思坦蕩的人。
阿蘿就笑了笑。
阿妧卻覺得自己不能贊同姐姐。
「可是我喜歡像姐姐一樣的人。」她小聲兒說道。
靖王就冷哼了一聲,見阿蘿都要把妹妹給看進心眼裡去了,就起身將小媳婦兒塞進阿蘿的懷裡,自己往門外去了。
因阿妧年紀尚小,才及笄就叫靖王迫不及待地娶回家,本就身量都沒有長成,又是初次有孕,只怕這一胎會很艱難,因此半點兒都不敢怠慢,只叫人往宮中傳信兒,又使人去了寧國公府傳信。待阿妧再一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見自己的面前多了許多的人。
皇帝竟然都出宮了,帶著皇后與太子賢伉儷。
大皇孫衛熠目光炯炯地看著自家嬸子。
阿妧默默地往床里滾了滾。
「真是個好孩子,只是阿玄你也太禽獸了。阿妧年紀還小,你怎麼就叫她有孕了呢?」皇帝就覺得阿妧這兒媳婦兒娶得極好,這才大婚多久就有孕了?
都說皇家的子嗣一向艱難,可是看看人家阿妧,多麼有福氣有實力,才大婚就能生孩子了。這一點連太子妃都不及阿妧了。皇帝想到阿妧年紀小,就急忙對阿妧說道,「你別起來磕頭。就好好兒地歇著。回頭朕叫人給你送個太醫過來,就住在你們王府,專門兒看著你。」
「不好吧?」阿妧就小聲兒說道,「太驕狂了些。」
「這是情有可原。你年紀還小,這頭一抬的確得用心一些。」太子妃就在一旁笑吟吟地說道。
她都生了四個了,自然是經驗豐富,阿妧就急忙點頭。
衛熠趴在床邊,痴痴地看著阿妧的肚子。
「做什麼呢?」阿妧就急忙摸了摸大皇孫的腦袋。
「您這一胎,我希望是個妹妹。「見阿妧露出幾分詫異,衛熠默默地躲了躲曾經深深傷害了自己少男純潔心靈的欣榮伯,就趴在阿妧的耳邊低聲說道,」嬸子您有沒有看過戲?那戲裡頭說,我若是跟嬸子您沒緣分,那回頭娶了您的女兒也是好的。」大皇孫覺得自己被治癒了,正憧憬著日後自己也能不必總是單相思了,就聽見皇孫他叔冷酷地在一旁淡淡地說道,「就算是個妹妹,那也是你的堂妹。都是宗室,你做什麼美夢?」
靖王就把頓時驚呆了的衛熠從床頭扯開。
衛熠呆呆仰頭,突然流下了眼淚來,淚灑衣襟,轉身跑了。
太歡喜了,竟然忘記,這個是堂妹來的。
大皇孫如今迫切地需要表妹。
能給暗戀,往後能嫁給他的那種表妹。
「阿玄已經搶了朕的藥材庫房,因此藥材什麼的,朕就無能為力了。」皇帝最近的心情不錯,今天打著看望阿妧的旗號出來,哄了阿妧幾句叫她安心靜養不必擔心別的,這就圖窮匕見邀請皇后跟自己獨自二人相處,出去一塊兒逛逛。
阿妧就抽著嘴角看著皇帝歡歡喜喜地走了,又感謝了太子夫妻一塊兒來看望自己,待大家走了,這才放鬆了精神只把自己當一隻小豬仔兒養,徑直睡了過去。
她心寬體胖,沒將皇帝來靖王府看望自己放在心上。
然而皇帝萬眾矚目,一舉一動,都代表了一種風向。
靖王妃一有孕,那皇帝一家就全都跑來靖王府,在外給人的刺激就太大了。
這得是多麼的得寵,多麼的被皇帝放在心上,才會有這樣的榮耀?
誰家女人沒有懷過孕?
可是人家靖王妃一有孕,卻可以這麼風光,甚至能令皇帝都大張旗鼓而來。
因此當南陽侯府,南陽侯夫人知道阿妧有孕的時候,她的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兒。她也是世家勛貴女眷,自然知道,阿妧有孕皇帝親自來看望,都捨不得叫阿妧乘車進宮去給皇帝瞧瞧,這本身就代表了一種極致的寵愛。
這份寵愛之下,誰還敢和阿妧對著幹?就算她之前與阿蘿鬧著將自己的生母婚配了別的男人,去挖生父的牆角,那時雖有詬病,可是如今這種詬病全都沒了。
真性情。
這就是京中見風轉舵的一群王八玩意兒們給阿妧與阿蘿最新的評價了。
南陽侯夫人心裡氣得半死。
她本就不大喜歡庶女,如今這庶女還是令南陽侯府動盪不堪的根源。
前些時候也不知是怎麼了,林唐與南陽侯再次起了爭執,就是在南陽侯的書房裡,南陽侯當場就給了林唐一個耳光,直言不孝子。林唐臉都被抽腫了,卻並沒有對母親抱怨什麼,反而搬到軍中去了。
雖然林唐恭敬地請母親給自己相看個好姑娘,這已經轉圜了從前可有可無的態度,可是南陽侯夫人心裡是真的要嘔死了。她隱約聽書房外服侍的下人們來說,那些下人說南陽侯甚至連嫡子都打,都是因阮姨娘的緣故。
林唐仿佛覺得自己的父親才是第三者。
人家阮姨娘跟未婚夫好好兒的,未婚夫死了也沒想嫁人,南陽侯卻奪走了阮姨娘,這不是小三兒是什麼?
如今人家想要跟未婚夫重修舊好往後在地底下過日子,說起來,跟小三兒心情好不好關係不大不是?
阮姨娘又沒有被明媒正娶,想嫁給誰就嫁給誰。
因這個言論,南陽侯恨不能沒把林唐給打死。
林唐就搬走了。
南陽侯府……越發冷清了。
「沒有想到十丫頭竟然有這樣的福氣。」南陽侯夫人聽了阿妧有孕之事,再知道寧國公夫人已經住在靖王府里看護閨女,就忍不住有些為寧國公夫人抱屈,對今日來看望自己的兩個女兒抱怨道,「只是你瞧瞧她,勞動你們大伯娘就跟理所當然似的。你們伯娘也是上了歲數的,怎麼還叫她這樣折騰?一有孕了,就跟潑天功勞似的,恨不能叫你們伯娘把她捧到天上去。如今還住在靖王府?哪裡有這麼做女兒的。」
阿姣就頭疼地揉了揉眼角。
她公允地說道,「母親您忘了?我與妹妹有孕的時候,您折騰得比大伯娘還歡。」
「那怎麼能一樣兒?」
「怎麼不一樣了?大伯娘愛惜十妹妹,這是母女情分。難道母親曾經不是這樣對我們的不成?更何況人家愛怎麼折騰,是人家自己的事兒。大伯娘都不覺得有什麼,母親又為大伯娘抱什麼不平呢?」
阿姣見南陽侯夫人臉色蒼白,就柔聲說道,「我知道母親與大伯娘妯娌情深,心疼伯娘。可是往後也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這是大伯娘自己的家事,咱們插什麼嘴?哪怕大伯娘把國公府搬給十妹妹,那也跟咱們沒有關係。」
「我只說了這一句,你卻說了這許多的話。」南陽府夫人就皺眉。
「我只是……」她頓了頓,沒有說些什麼。
她只不過是對阿妧有些心結罷了。
阿姣就笑了笑。
「十妹妹是個有福氣的人,一大婚就有孕,這往後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母親,若您看不慣十妹妹……」她想到靖王府已經退了自己好幾次的帖子,臉色就露出幾分傷感來。這麼多年阿妧一心為了她,她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她將阿妧真心當成喜歡的妹妹,如今因阮姨娘之事,阿妧明顯就和南陽侯府生出了心結,只怕日後不會再有曾經的和睦了。眼眶發酸,阿姣就忍著心裡的難過對南陽侯夫人勸著說道,「您就好好兒預備三哥的婚事。三哥如今出息得很,又前程光明,往後您也享享婆婆的福兒就好了。」
「阿唐的婚事……」
南陽侯夫人猶豫了一下方才有些煩悶地說道,「我不知該怎麼挑選。」
「三哥怎麼說?」
今日本該嘰嘰呱呱的阿馨格外安靜,坐在一旁魂不守舍,阿姣就下意識地看了妹妹一眼。
「你三哥說,想娶一個賢德溫柔的女子,容貌不必十分美麗,只要心性良善,宜室宜家就好。」
林唐的婚配計劃很務實,也沒有說非要娶回來個天仙兒供著的,因此南陽侯夫人還是很滿意的。只是這年頭兒好姑娘也都是搶手極了,南陽侯府才鬧出這種驚天八卦,半個京中都在看南陽侯的樂子,這時候誰願意把閨女嫁過來一塊兒被嘲笑啊?南陽侯夫人就嘆氣,揉著眼角說道,「都是六丫頭。偏要鬧得人盡皆知,如今好了,連累了你三哥的婚事。」
她覺得阿蘿真是個禍害。
早年她恐林唐見多了阿蘿的美貌,不能輕易喜歡別的女子。
如今……如今……
南陽侯夫人心中陡然一凜,用力抓住了長女的手。
「對了,我隱隱聽人說,阿蘿不是你父親的女兒?他豈不是戴了綠帽子?他自己眼瞎,還連累了我們?」雖然南陽侯夫人覺得不大可能。畢竟南陽侯那樣冷酷無情的人,親閨女阿妧都懶得養丟給自己的兄長,更遑論去撫養一個別人的女兒。
難道當真想當林三好,做好事說好話存好心啊?這完全不是南陽侯的道德品質好麼?因此南陽侯夫人多少是不相信的。只是當初南陽侯與阿蘿的幾番爭執,到底是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南陽侯夫人的眼中就露出幾分懷疑。
「那你說阿蘿當初會不會對你三哥……」
「母親!」阿姣忍無可忍。
見南陽侯夫人詫異地看著自己,她只覺得自己的雙手都在發抖。
南陽侯府虧欠阿蘿姐妹這麼多,為什麼南陽侯夫人還是要再三去跟阿蘿作對?
「您抱怨阿蘿做什麼?」阿蘿已經過繼,阿姣就不願再用那個屈辱的庶女六姑娘來稱呼阿蘿。她覺得自己本就不是個聰明人,可是卻覺得母親說的話全都是錯的,顫抖著聲音,忍著口中的嘶啞哽咽低聲說道,「這件事說起來,難道不都是因父親而起?若說誰敗壞耽誤了三哥的姻緣,父親才是罪魁禍首,與阿蘿何干?且母親為何要說那樣懷疑的話?阿蘿的性子,母親還不明白?若她當真引誘三哥,三哥早就奮不顧身。」
「這樣的話傳出去,阿蘿的名聲壞了,難道三哥的名聲就好聽了不成?」
阿姣就央求道,「您往後還是不要再說這樣的話。」
不然,她們姐妹……
阿姣一下子就理解了阿妧再也不願跟南陽侯府有任何牽扯的心情。
那麼多年的好心,卻換來了這個,心都涼了。
正說著話,就見外頭匆匆進門了一個侍女,臉色蒼白地看著南陽侯夫人。
「怎麼了?」南陽侯夫人不悅有人打攪,就皺眉問道。
那侍女抿了抿嘴角,想到方才南陽侯立在門口聽了半晌徑直走了,自己才敢進門稟告,就戰戰兢兢地說道,「方才,方才侯爺在門口聽了太太的話,就,就走了。」
她雖然磕磕絆絆,語焉不詳,可是尚且對南陽侯懷著期待的南陽侯夫人心裡咯噔一聲。
她回想了自己方才說了什麼,手足冰冷。
「侯爺都聽見什麼了?」
「都,都聽見了。您之前,之前抱怨侯爺瞎了眼的時候……」
竟然再一次被撞個正著?
南陽侯一次心結,就與她夫妻生隙十幾年,這又聽到自己排揎他的話。
南陽侯夫人霍然伸手指了指這侍女,之後仰頭就撅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