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要見陛下!」
豫王封太子的旨意一出來,趙妃就哭著喊著要求見皇帝。
她想不明白。
那麼多年的寵愛,他待七皇子和她如珠如寶,可是為什麼會落得個如今的下場?
她曾經那麼雄心勃勃地進了宮,甚至連自己前朝公主的尊嚴都被踐踏在地上,這世間有多少人在嘲笑她為了能爬上皇帝的龍床,為了日後的榮華富貴連尊嚴都不要了,可是那時她都沒有在意過,甚至對那些鄙夷自己的人嗤之以鼻。
他們又懂得什麼?
她的確不再是皇家公主,可是她卻希望自己在日後成為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不再是小心翼翼地去侍奉君父做一個公主。
而是隨心所欲,天下都在她的掌中。
她那麼風光地作為皇帝最愛重的女人過了這麼多年。
極致的尊榮,不過是一步之遙。
當她充滿了對未來的希望的時候,皇帝卻親自動手,將她的一切希望都打碎。
「完了,什麼都完了!」
最近皇帝就沒來後宮,前朝忙著封太子,誰還有心思睡女人。趙妃想要求見皇帝,可是她如今失寵,連七皇子都當不成太子了,這宮中誰還把她放在眼裡?
她求見的話都沒有被遞到御前,就叫那些內監與宮人都扣下了。
如此絕望地在宮中不知過了多少時間,趙妃只覺得度日如年,每過一天對自己來說都是煎熬,當終於發現皇帝不會來看她了之後,趙妃伏在自己的宮中嚎啕大哭,只覺得自己的人生都崩潰了,蓬頭垢面地尖聲叫道,「我還活著做什麼?我受了這麼多年的委屈,又是為了什麼?!」
她哭得絕望極了,七皇子揉著眼角一臉疲倦地走進門的時候,就看見趙妃歇斯底里的模樣。
他嘆了一口氣。
若他日後離宮,就趙妃這樣愚蠢的模樣兒,能活多久?
「母親。」他壓低了聲音喚道。
「你父皇那個沒良心的,當初怎麼待我們母子的?說我們母子是他最重要的人!」趙妃如今都瘋狂了,什麼溫柔賢惠,柔弱乖巧善解人意解語花兒的,太子位都沒了,還裝個屁啊。
她一下子就撲過來,一雙手用力地抓著七皇子的手臂,見他的目光溫煦柔軟,卻並沒有憤怒,頓時就抓著頭髮哭道,「口口聲聲你是他的愛子,他最疼愛你,最喜歡你!可是卻不顧你的死活,叫那女人的孩子做了太子!」
她嚎啕大哭。
七皇子垂了垂眼睛。
與趙妃恰恰相反,他知道這是皇帝對自己的保全。
無論是輕描淡寫地將自己送出宮不封王爵,還是立了豫王做太子,這都是在保全他。
皇帝是真心疼愛他這個兒子。
只有在這個時候往燒得火紅,南邊兒不穩,前些時候還有那些反賊舉著他們的旗號鬧事的時候,將他冷淡地出宮,叫眾人的目光不再落在他的身上。還有封了豫王做太子,靖王晉親王,卻沒有叫他越過這兩位嫡皇兄,都是叫日後豫王與靖王能看到他並未與他們相爭,日後留他一條性命。
七皇子是感激皇帝的,若可以,誰不願意輕輕鬆鬆地活著?他曾經的確想要爭太子之位。
可是後來他明白了。
皇帝就沒想叫他即位。
什麼外頭傳言趙妃盛寵,皇帝愛重他這個幼子因此不封豫王做太子,就是等他長大,全都是胡扯。
皇帝……大概也聽見了這樣的傳聞,因此才願意送他出宮去。
「母親,如今這樣已經很好了。」七皇子本就是個病弱之身,說實話,還不定能活到什麼時候呢,他心裡的確又很多的不甘,甚至他也覺得,若是叫自己去經歷豫王的那些資歷,自己做得未必不及豫王。
只是他的出身就是硬傷,身子骨兒更是個要命的事兒,如今他的心情倒是平和了許多,仿佛皇帝的這盆冷水,也確實將他曾經同樣微微發熱的大腦給潑醒了。
直到今日他才明白,皇后母子其實壓根兒就沒把他放在眼裡。
若當真他是豫王的心腹大患,皇后早就弄死他了。
想在後宮弄死一個久病纏身的皇子,那是多麼簡單的事情。
「什麼?」趙妃淚流滿面,簡直不敢相信地去看七皇子的臉。
她沒法兒相信自己聽見兒子說什麼了。
「什麼叫很好了?你是我的兒子!」她尖聲拍著自己的胸脯,衣裳凌亂雙目赤紅,長長的南珠珠鏈被拍得紛飛,幾乎是難以置信地叫道,「我是什麼身份?我是公主啊!你是我的兒子,比他們高貴千倍百倍!那位置除了你,誰有資格去坐?!這天下有一半是你外祖父的!」
她的聲音歇斯底里,甚至都破了音,七皇子覺得頭疼極了,見趙妃憤怒地看著自己,幾乎瘋狂,哪怕這是自己的生母,都覺得趙妃可笑極了。
「南朝已經亡了,母親。」他淡淡地說道。
他的確是南朝公主的血脈,可他更是皇帝的兒子。
他同樣不喜歡趙妃如今這樣將南朝高高地頂在頭上的樣子。
「兒子要出宮養病。母親,不要再去爭寵。」
「什麼?!」
「父皇仁慈。至於皇后娘娘,既然容忍母親這許多年,日後應該也不會要了母親的命。」七皇子如今只慶幸趙妃攤上了這樣的一位後宮之主,不然她這樣的性子,沒準兒跟著皇帝回來的時候就沒命了。
既然從前皇后不稀罕趙妃去死,日後只要趙妃安分守己,她一定也不會碰趙妃一個手指頭。那樣驕傲且充滿了威嚴的女子,自然也不會放下自己的身段兒去和一個失寵的女人計較。
「你,你怎麼說起她的好話。」
「兒子的命捏在皇后的手中,自然是要說她的好話。」七皇子嘆了一聲,俊美絕倫的臉上就露出幾分無奈。
他看著在自己面前瘋狂極了的趙妃,突然有一種莫名的不安。
「母親你安分守己。日後若王兄登基……」
「絕無可能!」只要她活著,就決不能允許豫王成為未來的帝王!
七皇子對趙妃的偏執充耳不聞,只淡淡地繼續說道,「無論是為了兄友弟恭,還是為了令南朝舊臣安心,他都會封兒子一個王爵。到時兒子就將母親接到王府去,也做個安安穩穩的王太妃,日後含飴弄孫。母親,這宮中的生活,你也該過夠了。」
他的態度轉變得很快,自然是因他本就是個聰明人。如今這朝中的形勢,皇帝若一定要將他扶起來才是要他去死。
反正豫王就算再厭惡他,也得捏著鼻子認了他這個王弟,他為什麼不好好兒地活著?
只有曾經纏綿病榻,一隻腳邁進過閻王殿的人,才會知道,活著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
「兒子言盡於此。母親,不要叫父皇看見你這副模樣,不然父皇只怕都會懷疑,當年為何會愛上了你。」
哪怕趙妃如今已經失寵,可是失寵和失寵也是不一樣兒的。七皇子不希望自己的母親最後淪落到最可悲的地步里去。他透過眼前那張猙獰的臉,依稀還能尋找到從前那曾經身為南朝公主的尊貴,可是不知何時開始,屬於一個公主的尊嚴和美好,仿佛都在趙妃的身上消失了。
她沒有能耐成為至尊的女人,卻一定想要做到,於是……
不知怎麼,七皇子忍不住就想到曾經偷偷聽到那隻圓滾滾的胖糰子搖頭晃腦地對一個人的評價。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他的眼角不知怎麼露出幾分笑意,見趙妃赤紅著眼睛仿佛能夠吃人,這宮裡的宮女兒們早就跑了,也轉身走了。
走到陽光溫暖的地方,趙妃宮中的陰冷方才叫七皇子感到有些驅散了去,他突然感到無比地輕鬆,那些曾經沉沉壓在自己心底的東西,還有自己曾經的野心全都不見了,只剩下了全然的安穩與放鬆。
其實對於七皇子來說,這種感覺還算不錯,至少他如今活得安穩極了,不擔心啥時候豫王一個不高興把自己這個最大的威脅給弄死。想到曾經自己謀算叫靖王儘快娶親,還有那些暗中的算計,他忍不住失笑。
他本是皇子之中生得最俊美的那個,此刻微微笑起來的模樣,好看得動人心神。
阿妧正巴巴兒地追著七公主和六皇子而來,見了那個漂亮得陽光燦爛的笑容,腳下頓了頓,咳了一聲,偏頭,當做沒看見。
「七皇弟。」六皇子正含著笑容看著阿妧鬧騰七公主,見了七皇子,就笑著喚了一聲。
無論在什麼地方,無論遭遇到了什麼,他仿佛都是一副溫和的樣子。
哪怕皇帝只叫他出宮卻不封爵,六皇子也隨遇而安。
七皇子就微笑著頷首,就見七公主正瞪著一雙眼睛氣勢洶洶看他,她的身後躲著一隻探頭探腦的小姑娘,從七公主的肩膀往外看他。
見他看來,那小姑娘抬頭看天。
七皇子突然有了幾分惡作劇的心情。
「七皇妹,還有,王嫂?」他笑著喚道。
「……」阿妧被這個稱呼給震懾住了。
見這小姑娘一副被天打雷劈的樣子,七皇子只覺得可愛極了,他對阿妧本沒有什麼企圖心,想當初想要娶她也不過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兒罷了。
不過想到曾經自己對阿妧的矚目,再看看如今阿妧和靖王竟然有了結果,七皇子就笑問道,「何時賜婚?」靖王這爵位都晉了,顯然是要大婚了。且這京中早就鬧得沸沸揚揚,說靖王相中了阿妧,七皇子又不是聾子。
只是他不著痕跡地掃過動了動身子,將阿妧護了護的六皇子,難得沒有說什麼挑撥的話。
說起這個,阿妧就哼哼了兩聲。
「我已經跟皇后娘娘央求了,叫你趕緊嫁給王兄。阿妧,放過我。」
六皇子實在是倒了血霉,這從前有阿妧在,因此都覺得他目中無別的女子理所當然,因此他輕輕鬆鬆地過了這麼多年一直都很快活,單身貴族來的。只是如今靖王搶了阿妧,雖然靖王心裡這不是搶的,而本就是人家靖王圈裡的白菜,可是皇后不這麼想。
皇后就覺得對六皇子太不公平了,太過分了。
皇后娘娘拿出了曾經給靖王相親的熱情,為六皇子挑選貴女。
不說之前那些苦逼的日子,就今天,六皇子就見了倆。
若不是七公主拳打腳踢,阿妧蔫兒壞,偷偷兒往人家裙子上丟小青蟲,六皇子這還坐在水邊兒和人家姑娘喝冷風呢。
六皇子苦不堪言。
小透明兒當久了,這叫人這樣關注,真是要了親命了。
只是李嬪就覺得皇后真是想得太周到了,這既然阿妧沒戲了,那兒子自然是要趕緊娶親不是?她甚至從自己那小破宮中出來了,天天跟皇后湊在一塊兒琢磨六皇子的婚事。
六皇子實在是受不了了,見阿妧還在偷笑,就揉了揉眼角溫聲說道,「等皇子府好了,我在裡頭做鞦韆給你和七皇妹玩兒。你去求求皇后娘娘,不要忙著給我挑選皇子妃。」這個時候不是應該預備豫王封太子的事兒麼?
忙他做什麼?
「一個鞦韆不夠。」阿妧就板著手指頭狡黠地說道。
「那就兩個。」
阿妧哼哼了一聲。
她不是為了叫自己心安就逼著六皇子趕緊娶親的那種人。
在發現六皇子是真的沒有心動的姑娘之後,阿妧就覺得自己務必要解救一下對自己很溫柔的這位兄長。
六皇子不喜歡那些女子,可是卻被逼著要去和她們相處,其實對於雙方來說都蠻折磨的。阿妧不知道六皇子會喜歡什麼樣兒的姑娘,可是她就想著,若是要娶親,也希望是六皇子心甘情願。若是相親能成功,那靖王早八百年就大婚了,還能輪到十姑娘?
一想到靖王的成功史,阿妧的眼睛頓時就亮了,急忙賊頭賊腦地湊到六皇子的身邊兒來問道,「要不殿下,你去那些勛貴的家裡去看看?」
「為什麼?」六皇子含笑問道。
「沒準兒也能偶遇一隻投緣的糰子,你把她養大,往後給你做媳婦兒。」
六皇子抽了抽嘴角,看著這小東西。
許久,七皇子在一旁噴笑出聲兒。
他在七公主警惕的目光里上前,伸出優美白皙的手輕輕地揉了揉阿妧的小腦袋。
見她仰頭看著自己驚呆了,仿佛不敢相信竟然有「王弟」敢在「嫂子」頭上動土,他頓時一邊咳嗽著笑了兩聲,一邊用力地揉了揉,又掐了掐小姑娘雪白的耳尖兒,見小東西就跟叫雷劈了一樣,呆滯成了雕像,這才風度翩翩地走了,只留下了三個被自己驚呆了的笨蛋。
他一邊走一邊笑,心情愉悅。
可是趙妃呆滯地坐在宮中的地上,聽到宮人來回報的時候,卻越發目光猙獰恨毒。
七皇子那麼喜歡阿妧那狐狸精?
都到了這個時候,竟然還對她笑?
怨不得當初還想要娶她。
不是因他口中的那些利益,而是因為……
他喜歡她?
皇后家的這狐狸精,竟毀了她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