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作為一個合格的,愛護弟弟們的好兄長,豫王殿下想做就做。

  他就跟皇帝提出,兩個弟弟已經年長了,應該出宮了,且是不是該封個爵位?

  順便,豫王殿下表示,他親弟靖王,那封爵還是很多年前的事兒呢,才封了一個郡王。

  靖王是當年跟著皇帝打過仗的,想當年兩子封王,因豫王封了親王,皇帝猶豫了一下,不願叫做弟弟的越過兄長,不然靖王又有軍功又有封爵,到時候只怕與豫王旗鼓相當,恐壞了這兄弟倆的情分叫有心的朝臣給樹兩個山頭兒出來。

  不然,都是皇后嫡出,一個監國有功,可另一個卻是陪伴皇帝打下南朝的功臣,這兩位誰做太子,其實都很合適。因想到了這些,當初靖王封了郡王。

  豫王覺得無所謂。

  弟弟就算是郡王,難道還能被人小瞧了不成?

  皇帝不願封他弟弟,等他來日登基,他封弟弟為親王就好了不是?

  可是如今六皇子與七皇子要封爵了,豫王就不幹了。

  不能叫兩個啥啥都沒有的弟弟跟他弟弟一樣兒的爵位不是?

  「豫王殿下說得沒錯。」今日御書房,謙侯大人正陪著皇帝下棋,因阿妧曾經在霍寧香面前吹噓過自己和皇帝的棋藝,因此霍寧香拿出了十二分的專注來……

  謙侯大人第一次和皇帝陛下對弈之後回家大病一場,這才病好了些,臉色蒼白俊美,只有薄唇嫣紅,他披著一件皇帝討好地遞給自己的長長的衣裳。

  單薄的肩膀都撐不住寬大的衣裳,籠罩在美男子的身上,阿妧就在一旁覺得她伯伯更單薄羸弱了一些。見豫王來了,霍寧香起身微微施禮,這才告罪一聲坐回了皇帝的對面,豫王見他如此有禮,身姿翩然,哪怕知道這是一隻狐狸……

  可是一瞬間豫王對謙侯大人的好感都老高了。

  比那隻眨巴著眼睛坐在霍寧香身邊歪頭看他的小姑娘明白規矩多了。

  「不過七皇子體弱。」皇帝大爪子裡捏著一黑色的玉石棋子,看了棋盤一眼,眉開眼笑地將它堵在了棋盤的中央。

  謙侯大人看了一眼,覺得自己又要大病了,歪歪地靠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見皇帝急忙給自己拿了軟墊子來靠著,就將身邊的小姑娘給抱過來柔聲說道,「妧妧來和陛下下。」他見方才抓耳撓腮,只是本著觀棋不語真君子的風度才沒有指點自己棋藝的小姑娘高高興興地就跟皇帝廝殺上了,嘴角抽搐了一下。

  「還是和阿妧下棋酣暢淋漓,阿香你為人聰明,只是棋藝不佳啊。」皇帝見阿妧趴在棋盤上跟自己下棋,就有些遺憾地說道。

  不過人無完人,他家阿香除了棋藝不怎麼樣,別的都可好了。

  前些時候還關心自己,恐過了病氣給自己不來見他,還叫傳話兒的內監好好兒也給皇帝陛下看看身子,叫他不要忙碌累著呢。

  可把皇帝給感動壞了。

  「是臣駑鈍。」

  「伯伯心眼兒實惠,因此才不會下棋,這天底下有幾個跟陛下與我一般聰明的人呢?」阿妧就搖頭晃腦地說道。

  皇帝想了想,長嘆了一聲。

  英雄寂寞啊。

  豫王就陰沉著臉看這群傢伙在上頭犯蠢。

  霍寧香忍著笑,手裡托著一杯溫熱的茶水,修長的手指壓在碧青的茶盞上,不知是瓷器的光彩映照的緣故,指尖兒仿佛透明了一般。

  他一雙含笑的眼看過豫王,掐指算算,自己大概還得活個幾十年,皇帝掛了,自己就得抱豫王的粗大腿,就笑著對皇帝說道,「豫王殿下之心胸,令臣不由想到前朝。」見皇帝為了聽自己說話都不下棋了,目光炯炯地看來,他咳嗽了一聲。

  一隻雪白的小爪子很殷勤地給他順氣兒。

  見阿妧親近地湊過來,霍寧香目光就溫柔起來。

  就是為了阿妧姐妹,他也得好好兒地活著,光鮮地活著。

  「陛下,請豫王殿下坐吧?」

  「哎呀,這些傢伙哪裡有阿香你這樣溫柔謙恭,自己就坐下了,你看看!」皇帝從前最喜歡跟自己對著幹的了,前者有阿妧的姐夫順昌侯府三公子,後者還有靖王七公主的,按說溫柔柔順這一款的有趙妃一個就夠了。

  可是不知怎麼,霍寧香跟自己溫溫柔柔地說話,皇帝就覺得打心眼兒里喜歡。他覺得自己十分委屈,果然見豫王陰沉著臉自行坐了,就抱怨道,「阿香你看看,這小子完全沒有把朕放在眼裡!」

  「因陛下是慈父心腸,因此豫王殿下才願意在陛下面前如此隨意。雖說君父君父,先為君,再是父,可是陛下,那樣疏遠,分了尊貴謙卑,還有什麼天倫之樂呢?」

  皇帝只覺得一縷春風吹拂過自己的心間。

  他覺得這一刻,自己的心裡特別地舒坦,並且深以為然。

  那一刻,仿佛他嘴笨說不出的話,都叫霍寧香用很優美溫柔的方式給說了出來,直說到他的心坎兒里。

  不同於趙妃總是說孩子們大了叫他忍忍孩子們,而這並不需要忍,因為這就是天倫啊!

  皇帝一雙龍眼頓時就濕潤了。

  豫王的嘴角飛快地勾起一瞬。

  他覺得霍寧香這人……人不錯,也沒有外頭傳言的那樣狐狸。

  「阿香說的對,這做了帝王,難道連兒子都在自己面前跪下就快活了?都自稱寡人寡人的,可是朕是真的不願做孤家寡人吶。」

  所以他才縱容靖王,縱容七公主是不是?皇帝賊兮兮地拿大手用力握了握霍寧香修長優美的手指,見美男子的臉上勃然變色,急忙鬆開,果然就見那雪白的手指都叫自己一下子給握出淤青來了,急忙點頭哈腰地叫內監去傳太醫,圍著霍寧香團團轉。

  霍寧香默默地忍耐這蠢皇帝。

  看在阿妧要嫁給這王八羔子兒子的份兒上。

  先不造他的反了。

  「我給伯伯揉揉。」太醫們心急火燎地背著大藥箱兒進來了,還以為皇帝陛下不行了,誰知道都叫皇帝給推到霍寧香面前。待看見謙侯大人手指尖兒的那點兒小淤青,太醫們沉默了,許久,首席太醫默默地給謙侯開了幾日凝神補齊的滋補的藥方子,默默地退下了。

  阿妧急忙和霍寧香拱在一塊兒,一邊兒給她伯伯揉手指,一邊撅著嘴巴小口小口地吹著,小聲兒說道,「不疼,不疼。」

  皇帝眼巴巴地也想給吹吹。

  霍寧香抽了抽嘴角,就溫聲道,「陛下,臣並無大礙,您該想想豫王殿下方才的提議。」完了,這幫太醫等出了宮,這京中又該流傳謙侯大人是只狐狸精了。

  「哦哦,」皇帝可擔心地看著霍寧香,他可知道這類型的水晶心肝兒玻璃人兒了,那一碰就傷了病了的,特別叫人揪心,一邊看著阿妧輕輕兒地給霍寧香揉著手指,一邊就為難地說道,「六皇子,朕早就有心叫他出宮開府。」

  一說到這裡,皇帝的心又岔開了,傷心地看著阿妧。好好兒的六兒媳婦二人,一轉眼就叫靖王那傢伙給叼走了,叫皇帝說,這不般配不是?

  阿妧嬌滴滴的,怎麼能嫁給靖王那糙漢。

  六皇子溫溫柔柔的多好?

  阿妧這什麼眼光。

  當然,皇帝的心裡也更喜歡銳氣強硬的靖王更多些。

  「七皇子雖病弱,只是若留在宮中,未免萬眾矚目。」其實霍寧香本是想叫七皇子永遠都別出宮。若七皇子不出宮開府,那一輩子就在宮裡怎麼娶皇子妃?

  且若諸皇子都離宮,七皇子被留在宮中,是不是就被眾人看在眼中,置於風口浪尖兒呢?到時候霍寧香想弄死一個七皇子都不用自己費力,北朝勛貴們就能幫他給解決了。只是沒想到豫王殿下顯然不想叫七皇子那麼風光。

  霍寧香自然是要順著豫王的意思的。

  「陛下若當真愛惜七皇子,就該叫他出宮去。」霍寧香眉目溫柔地說道。

  他也想看看皇帝的心意。

  是想叫七皇子此生順遂地做一個宗室呢,還是……

  「這孩子從小兒身子就不好,朕偏疼他幾分。到底是朕的兒子,阿香你說得對,若叫他留在宮中,對他往後也不好。」皇帝一愣,就默默地垂頭想了想,許久就輕嘆了一聲揉著眼角說道,「更何況……他和六皇子一塊兒出宮也好。也不能叫他的風頭壓住嫡長子。到底豫王的地位不容動搖。」

  他能說出這話,霍寧香就一挑眉,見下方豫王端坐不動,就柔聲笑道,「陛下愛惜膝下皇子,自然是陛下的慈父之心。只是叫臣說,豫王殿下更令臣感動。」

  「嗯?」

  阿妧也歪頭看自家伯伯。

  霍寧香的目光一下子透出幾分滄桑和疲倦了。

  「早年在南朝,南朝皇子紛爭臣見得太多,為了一個皇位,兄弟提防,彼此你踩我我踩你,哪裡如豫王殿下一般有長兄的胸襟與氣度。」

  見皇帝的眼睛慢慢地就睜大了,他就微笑著輕聲說道,「豫王殿下願意為兩位皇子著想,這自然是殿下的一片兄長之心。陛下,您擔心的事,有殿下在,就永遠都不會發生。」皇帝怕啥?就怕繼承自己帝位的兒子往後弄死自己別的兒子唄。

  當然,七皇子能弄死還是要弄死地。

  就算弄不死七皇子,趙妃也得去死一死。

  霍寧香溫柔一笑。

  皇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你說得對。豫王這些年朕冷眼看著,的確很好。」

  他也知道豫王的心裡只有靖王這麼一個弟弟,可豫王容忍了七皇子這麼多年,確實夠得上胸襟廣博。

  且還有豫王妃已經給豫王生下三個皇孫,其他皇子……

  這是不提也罷。

  媳婦兒都還沒一個呢。

  「既然如此,那就叫他們開府出去。」見豫王眯著眼睛看過來,皇帝想了想就搖頭說道,「阿玄當初,是朕的私心壓了壓他,因此才只封了他一個郡王。可他這麼多年從未對朕抱怨過,也確實是朕的不是。」

  他看了看下方端坐,臉上勾起一個滿意微笑的豫王,心中只覺得再無隱憂,就沉聲說道,「如今他都要大婚了,莫非娶個王妃,往後還要在諸宗室面前折腰?」

  郡王妃哪兒有親王妃腰杆子硬。

  「趁著他要大婚,提一提他的爵位,就提做親王。至於六皇子與七皇子……雖開了府,只是這麼多年寸功未立,哪怕是皇子,也不能隨意封爵。先建個皇子府,爵位日後再說。」皇帝沉默了片刻,默默地端詳豫王,見豫王臉上沒有什麼得意的表情,就吐出一口氣來,擺手說道,「你做兄長的,今日這提議就很好。好了,你說的事兒朕都聽進去了,該回去了。」

  豫王本就是為了這事兒而來,七皇子不封爵正好兒,他便起身告辭走了。

  皇帝默默地看著豫王的背影。

  霍寧香覺得自己今日說得已經足夠多了,微笑閉嘴,默默地飲茶。

  這話啊,說得多了就不值錢,平日裡還是少說話,多微笑。

  不過他心裡卻十分愉悅。

  皇帝提了靖王的爵位,阿妧出嫁之後就是顯赫榮華的親王妃,且掌管親王府,日後誰能看不起她呢?

  他心坎兒里的孩子,當真只有這樣的風光與榮寵才配得上。

  想到阿妧,霍寧香就忍不住想到她的姐姐阿蘿,眼裡的笑意慢慢地消散了幾分。

  阿妧柔順乖巧,生活在富貴錦繡之中,總是過得很好。

  可是阿蘿……

  阿蘿啊。

  霍寧香垂了垂眼睛。

  他因想著阿蘿的事兒,因此在皇帝面前便沉默了幾分,皇帝也心事重重,見他累了,急忙命人送他回府,自己匆匆地往皇后宮中去了。

  此事對於趙妃簡直就是晴天霹靂,當知道豫王在皇帝面前走了一趟之後,她緊張地抓著那偷偷來報信兒的一個宮女就尖聲問道,「七皇子出宮去?陛下允了?!」七皇子深受帝寵,君父寵愛不忍他出宮,她一向給兒子刷的是這個人設來的。

  得寵的幼子,皇帝日後封他做太子也不是不可能不是?

  可是如今皇帝竟然叫七皇子出宮去?

  「那爵位呢?封郡王了?!」靖王那傢伙才封了郡王,趙妃深知皇帝的,自然是明白,皇帝決不會叫幼子越過嫡子去。

  雖然郡王這爵位尋常,顯不出皇帝對七皇子的榮寵,可是轉眼又是晴天霹靂,頓時就把趙妃給劈懵了。皇帝說了,寸功未立,先不封爵,七皇子出宮之後雖然依舊是皇子之尊,可是不封王爵,這不是和那個卑微的六皇子一個樣兒了麼?!

  這叫外頭朝臣們怎麼看七皇子?

  這明顯就是七皇子失寵了。

  她正覺得痛徹心扉,只傷心七皇子命苦,又在心裡罵今日在御書房的豫王霍寧香與阿妧都是奸佞,然而下一刻,她就哭不出來了。

  皇帝下詔,六皇子與七皇子出宮,靖王晉親王之後,皇帝說了,他老了,摺子有點兒看不動了,先封個太子幫他管事兒吧。

  皇帝陛下覺得豫王輔佐自己多年,樣樣兒都蠻不錯的,那就叫豫王做太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