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臨目光一轉,瞪向禾苗:「姜回,你這丫鬟,的確被你慣壞了,主子說話,她也亂插嘴。」
「這是在家裡,若在外面,她就是你的顏面,她的言談行止皆代表你,行差踏錯,丟人丟份的是你我!」
我爸讓胡允汐給我磕多少頭,對我說幾聲她錯了的事情踢給沈青臨,他不接我的話,反倒點著禾苗來教訓我。
遙想當年在平津關,他說禾苗心直口快是真性情,去銀川之前,他叮囑我無論走到哪裡都帶著禾苗,也叮囑禾苗一定要好好的看著我。
現下體內被蠱蟲操縱,對我和顏悅色溫柔以待,開始從我的身邊的人下手了。
我低眉順目,眼睛望著跪在我腳邊的胡允汐,乖順的應道:「三皇子教訓的是,回頭我一定多加管教,絕對不會讓她再犯今天的事兒。」
「所以三皇子,您說,讓胡小姐給我磕幾個頭比較好,比較顯得有誠意?」
我步步緊逼,沈青臨遲疑了一下:「姜回,得饒人處且饒人,胡小姐……」
「三皇子側妃。」胡允汐的聲音截斷,蓋過沈青臨聲音:「你想讓我給你磕幾個頭,你直接說好了,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問三皇子?」
兩隻蟲子讓他們相愛,讓他們相互為對方著想,這可真是所謂的有蟲患難見真情啊。
我勾唇淺笑:「胡小姐,聽你說話的意思,我是在為難三皇子,可是你別忘了,他是我的丈夫。」
「是他去鳳家把你押過來的,提你過來給我道歉,我嫁給他,哪怕是一個側妃,一個妾室,也以他為天,以他為榮,以他為尊,他說讓你磕幾個,我就受幾個,如此而已!」
跟我比說話,我可以讓話滴水不漏,胡允汐還是太年輕,太迫切的向我宣誓主權,讓我得知沈青臨不愛我愛她。
胡允汐氣得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我,只能微微扭轉身體,昂著頭,用發紅的雙眼看向沈青臨。
沈青臨竭力壓著眼底翻起的暗涌,不忍看她的眼睛,錯開了與她的對視:「姜回,那…那就讓她給你磕十個頭,說十聲她錯了。」
我淺笑應聲:「當然可以,胡小姐請。」
沈青臨幾不可察的舒了一口氣,視線重新落入胡允汐的眼中。
胡允汐與他對望一眼,慢慢重新垂下頭顱,雙手撐在地上,砰一聲,把額頭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沈青臨神經一緊,身體向前一傾,手指圈握成拳,額頭青筋暴出,雙眼盯著胡允汐,眼底深處翻湧心疼。
我唇角輕扯,後退一步,伸手拉了一把沈青臨,把他拉跟我並列而站:「三皇子,她下蠱害的人是你,最該向你道歉,應該向你磕頭,向你高呼,她錯了。」
沈青臨想甩我的手,卻壓制住了,張口語氣生硬:「你說怎樣,便怎樣,胡小姐答應來道歉,斷然不可能耍賴。」
我順著他的話說:「是呀,你都把她押過來了,她若耍賴,你就會抽刀刺向她。」
「就像你曾經跟我說過,不讓任何人欺負我,羞辱我。誰欺負,誰羞辱,都得死。」
沈青臨眉頭一蹙:「什麼死不死,不要說這麼不吉利的話,我們會長命百歲,白頭偕老。」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要是看著我說,不是看著胡允汐說,我就相信,我們能長命百歲,白頭偕老。
顯然他的話不是對著我說,是對著胡允汐說的,他在向她承諾,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將來白頭偕老。
胡允汐把他的話聽了進去,昂著頭高聲喊了一句:「三皇子,三皇子側妃,我錯了,你們大人大量,請原諒我的無知。」
說完再一次重重的把頭磕在地上,喝完之後再說,如此反覆,磕了十個頭,說了十遍相同的話。
磕完頭之後,她的額頭紅腫破皮一塊,血珠子往外面滲出,瞧著又滲人又可怖。
沈青臨眼裡的心疼根本就壓不住,礙於我在場,不能親手去扶她,去心疼她:「姜回……」
我再一次開口搶先了他:「三皇子,胡小姐也道歉了,也磕頭了,你我也原諒她了。」
「她一個女子,不能在咱們的府上久待,你一個男子,也不好把她送回去,我送她回去……」
「不行,你不能送她回去。」沈青臨不等我把話說完立馬,拒絕了我,又驚覺自己的言語太生硬,緩了語調向我解釋:「姜回,我的意思是,你懷有身孕,挺著一個大肚子,不方便。」
我臉色未變,向他微笑,曉之以情,動之以禮:「三皇子,怎麼著你也是個男子,她也是一個女子,男子和女子本身就要避嫌。」
「你去把她押過來,路上行人見之,會覺得你是一個恩怨分明的好男兒。」
「但你要把她押回去,別人就會覺得,她到底是來道歉的,還是來做客的?」
「兩種性質完全不一樣,回頭好事多舌之人議論紛紛,亂嚼舌頭根子,咱怎麼也洗不清啊。」
「可是……」
「沒什麼可是。」我打斷他:「我送她,帶著禾苗,坐在馬車裡,來回也就兩個時辰,你在家裡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沈青臨看向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胡允汐,眼底閃爍掙扎到妥協:「好,就按照你說的辦。」
我微微屈膝向他行禮:「謝三皇子。」
沈青臨沒有伸手擋我,也沒有說不用謝,只是靜靜的看著禾苗拉過胡允汐。
曾經幾何,他跟我說過,若在家裡,無需向他行禮,在外面,為了顏面,尚可。
現下他眼中只有胡允汐,對我曾經許下的諾言,曾經的好,全部忘記拋出腦後。
我看了他一眼,轉身跟著禾苗她們離開,沈青臨目光一直在胡允汐身上,一直到我們離開了家上了馬車。
陽光正好,不冷不熱,馬車裡尚未放冰塊,空間偌大,也不擁擠。
胡允汐拿著帕子抵在額頭,坐在我對面,一雙眼睛,猶如毒蟲一般,陰鷙可怕盯著我。
禾苗坐在我旁邊,氣勢十足的反瞪回去。
我喝了一口水,對上她的雙眼,慢條斯理地開口道:「胡小姐,教你養蠱蟲的老師,是白巫族,還是黑巫族?」
胡允汐惡聲惡氣:「關你什麼事兒,你操哪門子心?」
我不氣也不惱:「我就好奇問問,畢竟白巫和黑巫族是同一個祖宗,兩族下蠱的手藝應該相差不大。」
胡允汐眼中划過警惕:「你什麼意思?」
我斜了一眼禾苗。
禾苗瞬間沖向胡允汐,把她按倒,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張開嘴。
我從寬大的衣袖中拿出一個瓷瓶,對著她的嘴就灌了下去。
灌完之後,拿了水囊也灌了一下,看見她吞咽,口中沒有一隻蟲之後,重新坐回原位。
何苗鬆開了她,也返回到了我身邊。
胡允汐得到自由,伸手去摳嗓子眼。
無論她怎麼摳,怎麼反嘔,就是嘔吐不出來,我倒進她嘴裡,她咽下去的蟲子。
她雙眼遍布血絲,通紅如邪魅,嘴唇蒼白,渾身猶如長了刺一般豎起:「賤人,你給我吃了什麼?」
我笑得燦爛無辜:「我給你吃什麼,你給你自己吃什麼,給沈青臨吃什麼,我就給你吃什麼?」
「你以為就你娘和你會下蠱,偌大的京城就不臥虎藏龍,沒有奇人異士?」
胡允汐罵我:「混蛋,你給我吃蟲子,誰讓你給我吃蟲子的,賤人,你這個賤人。」
她不敢向我撲來,她忌憚我身邊的禾苗。
她只能坐在我對面,握著拳頭錘著自己身下的座位,做著無能的狂怒。
我像聽不懂她的罵似的:「胡小姐,做人不要像你表哥一樣那麼雙標,自己能做得,別人做不得。」
「你說,我只是用了你對付我的手段,對付你,你怎麼就受不了了呢?」
胡允汐赤紅的雙眼瞪著我:「你知道了,姜回,你知道了是不是?」
我故意啊了一聲,輕輕的眨著眼睛:「我知道了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
胡允汐咬牙切齒:「你就是知道了,你知道我給沈青臨解了蠱之後,又在他身體裡重新下了蠱。」
我恍然大悟,咯咯一笑:「你好厲害呀,能在眾多人眼皮底下,給他解蠱,又給他下蠱,你不說我都不知道,謝謝你啊。」
胡允汐對我嗤之以鼻:「你少在這裡裝模作樣,你早就知道了,故意耍著我們玩兒呢。」
我越發的無辜,比那六月飛雪的竇娥還冤:「沒有,我也是剛剛才知道。」
「我也沒那麼無聊,耍著你們玩,我只想靜靜的坐著我的側妃,養著我的孩子,僅此而已。」
解了蠱又下蠱她的速度可真是快,玄之一開始不相信,我也一開始不相信。
我們都不相信她,我們兩個的直覺是一樣的,她不值得讓我們相信,她養了不止一條蠱蟲,她養了很多條,身上也帶了很多條。
趁著解蠱蟲的時候,在沈青臨身體上扔上兩個蟲卵,或者趁摸他臉的時候,身體向前傾,蠱蟲落在他身上,蠱蟲重新在他身上安家,都是輕而易舉的事兒。
胡允汐不相信我說的話:「姜回,你要不要拿個銅鏡,照照你自己,聽聽你自己說的話,能讓人相信嗎?」
我雙手一攤:「我說話你不信,那我也沒辦法,反正你給沈青臨下蠱,我給你下蠱。」
「沈青臨愛你,我就勉強你,愛我了。」
胡失汐失聲道:「什麼,你給我吃的什麼蠱?」
千掩唇一笑:「我給你吃的什麼蠱,當然你給沈青臨吃什麼,我給你吃什麼。」
「你想讓沈青臨如何對你,我就想讓你如何對我,不過你可以淺淺的期待一下,我找的奇人異士本事不太到位,養的蠱可能不太行,所以……」
「你閉嘴。」胡允汐打斷我,斥責我,辱罵我:「姜回,你這個卑微的賤人,如同你那舞伎娘一樣,從裡到外的骯髒和賤。」
「沈青臨是龍種,要配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你這個骯髒的女子怎麼能配得起他?」
「我和他相愛,門當戶對,你為什麼不成全我們,為什麼橫加阻攔,還對我下蠱?」
她真是被人慣壞了,指鹿為馬,強詞奪理,無理取鬧,皆在她身上一一呈現。
我口齒相擊:「你娘出身高貴,是嫡女,她讓你爹生不了兒子,手腳又能幹淨到哪裡去,心腸又能好到哪裡去?」
「你是她的女兒,跟她是一丘之貉,你就別想獨善其身,高高在上一塵不染了。」
「你要學會接受,也許在某天,蠱蟲在你體內長大成熟,你就瞧著我順眼,愛上我,事事以我為先,為我考慮。」
「到時候,什麼沈青臨,完全在你心目中占不了位置,你的心目中只有我……」
「嘔!」
我話還沒說完,胡允汐再次嘔吐起來,我的聲音戛然而止,像個沒事人似的在那裡看著她嘔吐。
她嘔吐的滿臉通紅,眼淚鼻涕一把,肝膽水都往外吐,就是沒有把蟲子給吐出來。
禾苗在馬車裡燃了薰香,煙霧渺渺,伴隨著她的嘔吐物的酸爽,整個馬車的氣味,詭異極了。
我在這詭異難聞的氣味里,一點都沒有任何想吐的意味,肚子裡的孩子莫名的興奮開心,在翻跟頭,在踢我肚子!
我手摸在肚子上,感受肚子裡孩子的活潑,眼睛望著胡允汐,看著她的痛處。
待到鳳家,鳳九負早早的在門口等候,看見我的馬車,向我們這邊奔了過來。
禾苗拎著胡允汐丟給鳳九負,攙扶著我下馬車。
鳳九負看著面色蒼白,額頭上有紅腫印子流著血的胡允汐,不心疼是假,心疼又過於假。
他客氣的向我問道:「三皇子側妃,三皇子過來,我表妹心甘情願跟他回去向你道歉,你現在滿意了嗎?」
我望著他搖頭:「令二姐的腿斷了,你家城郊的莊子被燒了,我一點都沒覺得滿意,知道為什麼嗎?」
鳳九負瞳孔微縮,好像不知道他二姐腿斷了,也不知道城郊的莊子燒了。
哦,應該過去沒幾個時辰,沒有人通知他,他還不知道,早知道我就不告訴他了。
我見他不說話,繼續說道:「我不滿意的原因是,你天真無邪可愛的小表妹,並沒有把三皇子體內的蠱蟲去掉,她在陽奉陰違,洋洋得意的耍著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