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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剛一坐下來,管家上了茶水,悄無聲息退了下去。君晟做了個請的手勢:「我這裡條件有限,二皇弟隨意。」
君策拱手回了一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這幾年,大皇兄過得可還好?」
君晟聞言笑了笑,看不出臉上是何情緒?回道:「還好。」
君策見狀,頓了頓才開口,「還請大皇兄把今日發生的事情說一遍。」
君晟點點頭:「入夜後我便在書房看書。大約是到了戌時,外頭傳來些許動靜,我走出去一看,就看到西涼二皇子,扶著東晉十三公主從牆根下那邊走來。
應該是看著書房的光才尋過來的。
我不認識他們二位,正想詢問,這兩位就不約而同的都暈了下去。
我即刻叫來了紀伯,把人扶到了房間。西涼二皇子應該是翻牆下的時候,撞到了腦袋,所以昏迷,嚴重的是十三公主中的箭傷。
看他們二人穿著打扮應該是富貴人家,只是我從未見過他們,想來是不是富商或者是哪戶大戶人家的外地親戚,又或者是近幾年外地上任的官員家眷。
你知道我也不能出去,也不知道找他們的人多久會來,情況緊急,剛好我會些醫術,也就顧不得別的,先把十三公主的斷箭拔了出來。
剛剛包紮好傷口你就來了,情況就是這樣。」
君策嗯了一聲,說法沒有任何問題,反應也都正常。
他剛才已經問過了李清雲,和李清雲的說法,倒是有一些細節不同,不過,沒有太大的出入。
君晟:「二皇弟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君策看向君晟,實話實說,這樣的君晟依舊給他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哪怕對方明明看起來如此溫和和善。
他捫心自問,若他到了大皇子這個地步,是不是也能若大皇子一般,他好像做不到。
對於這位大皇兄,他是敬佩的,只是二人,天生站在了對立的立場。
「大皇兄心中恨嗎?在府中關了這麼多年?」
君策這話是在試探,試探君晟對當年的事情知道多少?知不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誰?知不知道,他們其實也參與其中?
君晟聽著這話,微微側身,一半表情掩藏在燭光的陰影中。
「你覺得呢?」
君策起身,「大皇兄應該恨的,這不是大皇兄應該過的生活。」
他一邊說,一邊盯著君晟,企圖從他臉上看到自己希望看到的表情。
君晟也起身,直白的對上君策的目光。
「那你說,我該恨誰?」
這句話並未說完全,完全應該是:該恨皇帝,還是該恆皇后一黨。
說恨皇帝,說明君晟不知道皇后和君恆做的事。說恨皇后,說明他多少知道敵人是誰。
君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君晟的目光依舊沒有挪開,先給了答案:「所以二皇弟知道我是被冤枉的?」
這就是給了答案,不過換了一個說法。
君策心虛的別開了眼:「我相信大皇兄,不會做那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他的回答,也給了答案,不過換了一種說法。
話說到這裡,也算是心照不宣,達成了某種共識。
一個知道自己落得這般境地,是被人陷害。
一個知道對方確實是被人陷害。
君晟笑了笑,「那多謝二皇弟。」
他的語氣淡淡的,君策能聽出來,帶著一股不甘心。
「老四做出那種事,實在是人神共憤。若不是那時候,我一無是處,怕是也逃不了他的毒手。」
這話,就是順著剛剛二人的試探,直接把話挑明了。
君策這一回找君晟說話的目的,本就是和君晟通氣的。
若君晟按照他想到那樣,和君恆為敵,那皆大歡喜,若君晟不願,那他就想辦法讓他不得不對上君恆。
無論如何,君晟這顆對付君恆那麼好用的棋子,他既然決定拿了起來,就必定讓他發揮最大的作用。
區別只是對方配不配合,他要多做還是少做而已。
所以,也沒必要藏著掖著。
無論如何先把髒水潑給君恆再說。而且他也沒有說錯,當年陷害君晟那件事,本就是君恆和皇后做的。
而且看君晟的態度,並非對此毫不知情,既然如此,那他就先把自己摘出來。
「大皇兄想出去嗎?我可以幫你。」
屋子裡落針可聞,過了好一會兒君晟才開口,
「我許久不出大皇子府,對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更不知外頭如今是何局面,聽二皇弟說這話,看起來是已經能從對方收下遊刃有餘了。」
五年前,那件事情沒有發生的時候,君恆雖然是嫡子,但是卻越不過他去,君策身份尷尬,彭家也只是一個小小的參將,是排在了後頭。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都不用十年,只五年,外頭就已經天翻地覆,物是人非。
這話,無意間君晟就把君恆放在了他和君策的對立面,這個發現,增加了君策的信心,人為自己這一步,走對了。
再加上君晟一副感慨的語氣,讓君策更是放心。
他沒有回答君晟的話,而是繼續追問,「我只問大皇兄,願不願出去,若想出去,我可以試一試。」
君策的話說得很有保留,但是表情卻是非常自信。他要給君晟一個看不透他的錯覺。
君晟直視他:「二皇弟想讓我做什麼?」
詢問的語氣,帶著幾分你想利用我的瞭然。
君策沒有直接回答。
若是君晟一口答應下來,他少不得要好好復盤一下這件事情,從頭到尾為何這麼順利?是不是踩入了別人的坑裡?
但是現在,君晟的態度打消了他的幾分疑慮。有這樣的反應才是對的。
想出去,但是又怕。懷著警惕,卻也不甘心放棄希望。
君策搖搖頭:
「大皇兄實在是誤會我了,如今的老四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我也根本用不著利用大皇兄去打擊他。就是覺得眼下機會難得,要不然我也不願多管閒事。」
君策沒有說什麼兄弟情深的話,君晟被關了五年,他都沒有來過。這個時候說未免太顯得假惺惺。別說君晟不信,他都不信。」
而把事情說成是臨時起意,才更合理,也才更容易讓人琢磨不透。
從入宮時,他的心裡就做了決定,到知道君恆在大皇子府做的安排,他已經想好了具體要做什麼。
他確實是想救君晟出來,不過上趕著不是買賣。
他說的越輕描淡寫,就越能隱藏住自己的真實目的,不讓人看出來他真正想要做什麼。
通過剛才的說話態度,他已經看出來了,君晟並不是不想出去,而是對出不去的認命。剛剛他說他可以救他出去的時候,雖然君晟表現的很淡然,但是眼中一閃而過的光他看見了。
是啊,誰會願意在大好的年紀被人軟禁在府中,什麼都不能做。過著清苦的生活。不過是不得已沒辦法而已,但是如果有機會可以出去,真的會不心動嗎?
所以他沒有太過熱攏,越是這個時候,他越要穩住,才不怕君晟心中懷疑。
至於自己救他的真實目的,這種事看破不說破。
總之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說到底也只是合作一場,各取所需。只不過他想要掌握其中的主動權而已。
屋子裡只點著兩根燭,並不太明亮,把二人之間的氣氛也渲染得有些神秘。
明暗對比,風來牆上的影子搖搖晃晃,總感覺有人心懷鬼胎,氣氛詭異。
君晟看著君策算不上熱攏的態度,臉上的表情變幻。
「如果你是打著想讓我出去,以打擊君恆的目的,那我勸你趁早死了心思。你該知道,哪怕我出去對他也構不成什麼威脅。」
他在陳述一個事實,也在試探君策對這件事的底線。
君策看他警惕,往椅子上坐下,喝了一口茶。
「大皇兄對外面的局勢不清楚。我剛才也說了,我要打壓他,並用不到大皇兄。
不過……有一點我不否認,我確實是想用大皇兄讓他不好過的。
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只有一點我贏不了,那就是出生。他是嫡子。
雖然我的母妃現在是貴妃,但說到底,我也是庶出。在這一點上,大皇兄什麼都不用做,就可以讓他夜不能寐。」
君晟一臉狐疑:「就因為這,你就要讓我出府?」
君策臉上露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態度:
「是。」
君晟在府中五年,什麼都不知道,外頭什麼樣都由得他說。
而且他和君恆具體怎麼樣,只有兩方身邊人才知道,君晟哪怕出去,也摸不清楚他們的爭鬥優劣。
等以後知道,他該做的都做完了,更沒什麼好怕的。
兵不厭詐,向來如此,只看誰,更棋高一著。
君策應得爽快。
這份坦誠,讓人覺得一切都已經被他握在手心中,誰也不能撼動一二。哪怕他出去也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威脅,所以才能表現得這般隨意。
君晟看著這樣的君策,心中暗道:原來當年的君策藏得那麼深。
原來,這才是那一隻不叫卻咬人的狗。
若不是他什麼都知道,不好說就真的要被他騙過去。
一步一步引他入局,下了一個又一個套。
用救他出去引誘他。試探他知道多少。把所有的事推給君恆。給他畫餅……
為了用他,和君恆兩敗俱傷,好坐收漁利。
呵,好一個二皇弟。
只是……
君晟想到什麼,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今日算是見識到了君策深沉的心思和手段,說實話,在陰謀詭計方面,對比君策,他自愧不如。
但是,那個把君策算得明明白白的人,是不是說明她更厲害?
入夜前,杜若前來,把綰寧的話一字不落的說給了他聽,當時他只覺得綰寧細心,把君策觀察得那麼仔細,還告訴他對待君策的態度應該要如何推進。
現在,他才明明白白的感受到,在這件事情里的恐怖之處,是君策在綰寧面前,像一個透明人。
導致君策無論怎麼警惕,無論怎麼謀算,無論如何小心翼翼,都已經暴露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像跳樑小丑一般,被一覽無餘。
而他還不自知,為自己的謀算精細到了每一個動作和表情。
到這一刻,君晟終於明白,那一日,君逸帶綰寧來和他見面時,說的那一句:
——綰寧可以
是什麼意思。
他心中對綰寧的認識,有了一個全新的面貌。
除此之外,還有西涼的二皇子,東晉的十三公主……
君晟不知道綰寧是怎麼說服這兩人到了自己的陣營,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讓他們配合演這一齣戲,還半點不怕他們反水。
這樁樁件件放在一起,是一個君策無論如何也逃不出去的局。
偏偏,君策對他自己的處境一無所有,還自以為是占據上風,和他談判企圖掌握主動。
剛剛他看到了,君策不蠢,而且還十分聰明。
但是就是這麼一個聰明人,被算計得渣渣都不剩。君晟想不到謀算這一切的綰寧,究竟聰慧到了何種地步。
一盤棋局裡,最可悲的不是棋子,而是明明身為棋子,卻自以為自己是掌子人。
君策看君晟不說話,開口補充了一句:
「大皇兄可以好好想一想,十三公主起碼會在大皇子府住十日,這十日,我隨時等著大皇兄的消息。」
君晟看著他,好一會才回了一句:
「多謝二皇弟的好意,二皇弟的意思我也聽明白了。我對自己的處境非常清楚,我不想成為任何人的傀儡和弓箭。所以,不必了。」
君策:「這麼說,大皇兄是拒絕了。」
君晟苦笑一聲:「是我根本沒有選擇,我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
「哈哈哈……」
君策哈哈大笑。
「既然如此,那我偏要放大皇兄出去?」
君晟不傻,若有勢力,一定會順勢出來。但是他什麼都沒有,出來只能淪為別人的刀,所以他拒絕了。
對於君策來說,拒絕才好,拒絕就說明這件事沒有貓膩。
君晟皺眉:「我什麼都不會為你做。」
君策挑眉:「我本不需要你做什麼,我說過,你的存在就是對老四最好的打擊。」
只要大皇子出來,君恆不可能無動於衷,現在只開個門他就已經坐不住了。
君恆坐不住,就算君晟自己願意坐以待斃,那麼林家呢,林妃呢,君逸呢……,他就不信,當這些人受威脅,君晟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出事。
君晟抬頭,看著君策臉上得意的笑容,默默垂下了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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