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衍震驚至極,仿佛被驚雷劈中,腦袋裡炸開了一片火光。
裴玄坐在了椅子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怎麼,你連我說的話也不信了?」
封衍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原本因為怒意泛紅的俊容,此時卻蒼白如紙。
少年人眼裡的明亮火光也依稀暗淡了下去,看著倒是叫人於心不忍。
可裴玄心如磐石,他就是要打消封衍對陳螢的所有好感。
他的女人就是他的,自然不許旁人覬覦,也不需要他這位弟弟去關心。
封衍抬頭看著裴玄淡然的神色,還是沒有站起身。
他一直都十分崇拜這位表哥,對裴玄說的話向來深信不疑。
可這一次,他還是忍不住問道:
「這件事是不是另有隱情?你,你是不是誤會她了?」
裴玄眸光冷沉,嘴角的笑意卻深了些許:
「我親身經歷,哪裡來的誤會和隱情?」
看到封衍眼裡最後的那點神采熄滅,裴玄笑著說:
「後院裡的女人耍點手段而已,你不必介懷這種小事。」
封衍卻是垂下了腦袋,看著就像條焉了的狼狗。
這般可憐,倒像是真上了心。
裴玄盯著他,又補了句:
「我後院裡的事,也不是你該想的。」
這要是旁人聽了太子這句話,一定會驚慌失措地解釋,他絕不是對太子的女人有什麼非分之想。
可封衍一心沉浸在陳螢下藥勾引他太子表兄的說法裡,完全沒有解釋的意思。
裴玄微抬著下巴,心裡燃著陰沉沉的怒火。
雖然傳聞里都說封衍是作風浪蕩的紈絝。
但他很清楚,他這表弟和那群狐朋狗友是經常混跡在各處酒樓,實則卻是個守身如玉的雛兒,從未真的碰過哪個姑娘。
就是這樣不好女色的封小侯爺,卻在太子妃那裡看了幾眼陳螢,就為了她跑到他這兒來打抱不平。
由此可見,陳螢不是一般的勾人。
「說起來,你年紀也不小了,再過兩年就該成家了。」
裴玄臉上還是喜怒不形於色,不緊不慢地說著,「宣武候府家風嚴正,不許家中子弟娶妻前納妾室,卻沒說不能有通房。」
封衍聽到「通房」兩個字,皺緊了眉,「哥,你怎麼忽然說起這個了?」
裴玄看到他臉上毫不掩飾的排斥,淡然道:
「你這麼大了還未經人事,未免不妥。
之前還聽姑母說,你在侯府都是小廝服侍,身邊連個像樣的丫頭都沒有。改日我讓青鶴找幾個乾淨貌美的宮女送到侯府去,就當是提前給你十七歲生辰的賀禮了。」
封衍臉色驟變,他手一撐地就鯉魚打挺站直了身子,氣鼓鼓地拒絕道:
「哥,我才不要什麼通房。你要是真有心給我賀禮,就下令把我調到北疆,讓我從軍報國去!」
大雍男兒自當有凌雲志,他習得一身好武藝,就該隨父帥一起上陣殺敵保疆衛國。
而不是待在京城的錦繡堆里,日日在酒色里消磨年華。
裴玄看到他壯志滿懷的少年意氣,眼底的冷意褪去,打趣道:
「只要姑母點頭,我直接封你做大將軍都可以。」
封衍一想到自己的母親昭陽長公主,頭就疼得厲害。
少年人的心事都寫在臉上,裴玄提醒他道:
「你的長兄當年就死在北疆,如今你又鬧著去,要姑母如何安心?你也該多替她考慮。」
封衍好不容易亮起的眼神又暗淡下來。
他也知道母親是捨不得他。
可讓他按照母親的意願,娶一個他不喜歡的世家千金,年紀輕輕就生幾個孩子,那日子會有多平庸乏味不說,他也覺得對不起嫁給他的女子……
他又想到陳螢。
若是當年兩人沒有失散,若是他早一點找到了她,若是他能娶她為妻——
那再尋常的日子也都不會乏味了吧。
可命運當真是造化弄人,讓他與她重逢,卻又讓她做了表兄的妾,別人嘴裡那個會為了攀高枝自薦枕席的女人。
真是她變了嗎?
他記憶里那個善良勇敢的姑娘,真的已經不見了?
「哥,我先走了。」
封衍失魂落魄地走出書房。
裴玄看著他的背影,眸光生冷。
青鶴把人送走了回來復命時,見到自家主子冷著臉在寫字。
應該是哪個幕僚送上來的文書,裴玄寫了幾筆後,不知是為文書里提到的對策不滿意,還是這支筆實在不好用,他面無表情地把筆桿折成了兩半。
那咔嚓一聲,好像響在了青鶴心裡,也跟著一哆嗦。
裴玄抬眸看向他,「阿衍走了?」
青鶴連忙答道,「走了,奴才看著小侯爺上的馬車,應該是回侯府去了。」
裴玄似是不經意地隨嘴一問,「我那小舅子呢?」
「也已經回國公府了。」
青鶴心裡不禁琢磨著,殿下最看不上陳時章,怎麼問起他來了,難道真是小侯爺為了承恩殿口角的事來告狀了?
他正猜著,就聽裴玄冷淡道:
「你讓人帶個話去國公府,就說玉不雕不成器,陳小公子天資聰穎千萬不能耽誤了學業,叫他收拾一下立即去太學上課。」
青鶴愣住。
太學算得上是天下士子最嚮往的地方,每年金榜題名的進士里有一半都出自太學。
若是尋常的寒門士子要想進太學,必須通過三論考試。
出身高貴的世家子弟要去太學就容易得多,只不過他們在家中也有極好的教資,更不缺人脈,沒必要非去太學讀書。
而且太學管理嚴格,所有學生都要集中住在一起,吃穿用度都要恪守各項條規,不能碰酒色,也不能懶惰,每日清晨就要起來讀書晨練。
這樣的日子對許多嬌生慣養的世家子弟來說太過清苦,所以但凡是在家裡受寵的都不願意去。
陳小公子那可是國公夫人捧在手心裡的寶貝,怎麼可能忍心送到太學去受苦。
最關鍵的是,陳時章在國公府可以用別人的文章署自己名字,進了太學卻是要在眾目睽睽下當場做文章,半點假都做不得。
到時怕是用不了幾天,他身負神童之名卻文才平庸的真相就暴露得徹底,饒是國公夫人用盡手段也無法挽回寶貝兒子敗壞的名聲。
殿下這麼做哪裡是在抬舉小舅子,這是在折煞他啊。
青鶴遲疑著問道:
「殿下,這件事要不要先和太子妃娘娘說一聲?」
裴玄把斷了的筆桿隨手扔在桌上,目光森冷:
「不必。她一直想讓我幫她弟弟,得知了這個消息,她應該高興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