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螢眼尖心細,記得春桃以前還在錦繡閣的時候,頭上也有過這樣一根銀簪。
但之前那根刻著的是雲紋,這個卻是細細的回紋。
乍一看,兩種花紋非常相似,但在細節上還是有所區別。
陳螢眉頭微蹙,心裡怪異的感覺更甚了。
像春桃這樣的宮女,每月的分例不算少但也不算多,應該沒有閒錢置辦兩根差不了多少的銀簪換著戴吧?
就是那些娘家財力雄厚的妃嬪,她們要置辦首飾都是力求每一件的款式都新奇不同,每日都要佩戴不重複的花樣,享受旁人艷羨的眼光。
可還沒等陳螢多想,夏堇和秋棠就把午膳端了進來。
「主子,用膳吧。」
今日剛起,陳螢就被紅雀尋了個理由罰跪,連早膳都沒吃,一直餓到了現在。
剛才又鬧了一場,她也確實有些餓了。
「這湯還是暖和的,您先喝一口。」
夏堇看她神色里掩不住的疲倦,也是心疼,拿起勺子乘了一口熱湯送到她嘴邊。
陳螢張開嘴正要咽下,忽然動作微頓,「這是什麼湯?」
夏堇答道,「是冬瓜排骨湯,您不喜歡喝嗎?」
陳螢眸光微微閃爍,她沉默了片刻,忽然吩咐道:
「讓春桃過來。」
夏堇和秋棠都有些困惑,但她們沒問什麼,就按照她的吩咐去把春桃喊來了。
春桃來的時候神色隱約有些緊張,倒是沒有看向桌上的膳食。
陳螢盯著她,一直在觀察她的表情,等她抬頭看來時笑了笑,「今日來送湯的那名宮人是個生面孔,我有點擔心。春桃,你頭上戴的是銀簪吧?」
春桃聽她提起簪子,眼裡閃過慌亂,但還是取下了簪子,遞給了她。
陳螢借著這機會,右手仿若不經意般撫摸過簪子尾部的花紋,然後又看了春桃一眼。
然後,她才把簪子伸進湯里。
幾乎是瞬間,原本銀白的簪尾就變成了烏黑。
春桃見到這一幕神色大變。
太子妃是逼著她給陳螢下毒,但她根本沒打算動手,只是瞞著人偷偷把簪子裡的毒藥倒了。
至於這簪子,她本來也想一併丟了。
但這是太子妃的人給的,太子妃的眼線也混在那些侍衛裡面,若是被看見了她頭上沒有,肯定還要節外生枝。
她沒有在湯里動手腳,這湯怎麼會有毒?
難道真有其他人要毒死陳寶林?!
陳螢把變黑的簪子放在桌上,神色仍然平靜,竟是沒有一分後怕。
她抬眸看著春桃:
「我知道在湯里下毒的不是你,但你就沒有話要對我說?」
春桃先是愣住,然後明白了什麼。
她跪在地上,把整件事都說出了口。
她妹妹真在太子妃手裡,她可以為此給太子妃做牛做馬,但她卻做不到害死陳螢。
本來已經想好要動手,可是在回到錦繡閣,看到陳螢對她充滿信任的樣子後,她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
「奴婢知道對不起主子您,只求您不要告發奴婢,讓奴婢再拖延一段時間,阿蘿她也可以多活幾日。」
春桃說著,眼淚忍不住地往下掉。
一邊是待她不薄的主子,一邊是親妹妹的命,她卻難以兩全。
陳螢沉默著打開簪子尾端的暗格,裡面是空的,但還是殘留了一些渣體。
她用筷子沾上,放到鼻尖聞了聞。
幾乎沒有任何味道,但她的鼻子是超出常人的敏銳,還是嗅到了極淡的苦味。
但若是春桃真想要她的命,把毒下在飯菜里,香味完全能掩蓋住苦味,即便是她也聞不出來。
陳月如這一招實在陰險難防。
「你起來。」
陳螢閉了閉眼,對還跪在地上不肯起的春桃道,「只要你願意幫我對付太子妃,我能救你妹妹。」
春桃愣怔著,不敢相信她的話。
陳螢垂眸道,「陳月如手裡有你妹妹當人質,我卻有辦法抓住她的把柄逼她放人,但需要時間,也需要你配合。」
隨後,她示意春桃湊上來,低聲吩咐了一番。
春桃聽後眼睛亮起,心裡終於有了指望。
隨後又低頭看見那黑了的銀簪,再次緊張起來,「可這次在湯里下毒的人是誰?」
陳螢狡黠一笑,把藏在袖子裡掰碎了的硯粉給她看。
春桃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湯里沒有毒,是陳螢故意染黑了銀簪來試探她的反應。
看到陳螢有如此心計,她並不覺得自己被愚弄,反倒因為跟了這樣聰明的主子感到高興。
陳螢一直等到晚上,也沒見紅雀回來。
她倒盼著對方永遠都不要再來,結果她剛要躺下入睡,卻聽見外面急急忙忙道:
「太子殿下來了!」
裴玄這幾日不是一直睡在陳月如那裡嗎,怎麼忽然來錦繡閣了,難不成真是來給紅雀撐腰的?
陳螢連忙打起精神做了一番準備,然後迎了出去。
……
裴玄面無表情地走進錦繡閣的院子,他身後少了幾顆牙的紅雀說話都漏風,還在哭泣著告狀:
「殿下,奴家是您派來教規矩的,陳寶林敢打奴家,就是沒把您也放在眼裡啊!」
聞言,裴玄的臉色又冷了三分。
紅雀以為他是氣陳螢不聽話,更加努力地添油加醋:
「她不僅打了奴家,還對奴家放話,說讓奴家儘管去找您,就是您直接把她賜死,她也無所謂!」
裴玄頓住腳步,眉心一跳。
就在紅雀暗自欣喜,覺得他接下來一定會嚴懲陳螢,弄不好真會要了陳螢的命時,卻聽他低聲道:
「傻子。」
她這麼喜歡自作聰明,怎麼就不明白,他請老鴇來只是為了逼她服軟。
他要她知道,她的體面和性命都是他給的,他隨時都可以收回去。
他要她的乖巧和溫順都不是裝出來的。
他要她發自內心的臣服,要她心甘情願地以他為天,再不敢幫著外人欺騙他半分。
只要她能做到,那她就還是他寵愛的女人,即便她的生母身份卑微,他也什麼都不會差了她。
可她偏偏不識趣,真是令他惱火。
「嬪妾給殿下請安!」
陳螢匆匆走出來,溫順地跪在了裴玄身前。
裴玄原本想問她為何不聽從紅雀的管教,卻在看到她手上的傷後,陡然變了臉色:
「這是誰弄的?」
陳螢的手背上傷痕累累,都是紅雀用戒尺抽出來的。
她抬起眸子,沒有縮回手,也沒有抬起來給裴玄看,只是平靜地說:
「稟殿下,這都是嬪妾愚笨才受的懲罰,是嬪妾活該。」
裴玄聽到她嘴裡吐出的「活該」兩字,心裡的怒火瞬間翻湧。
他深吸了口氣,轉過頭盯著紅雀,眼神冰冷至極:
「我只讓你教她規矩,你怎麼敢動手打她?」
紅雀被他的眼神駭得心跳都亂了,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
幾日前她被帶進東宮,那個給她傳話的宮人明明說得清楚:
「這個陳寶林不懂規矩,徹底惹怒了殿下。這把戒尺是殿下賜給你,該打就打,不用顧及她嬪妃的身份,反正以後也是要進冷院的,再也沒有可能復寵了。」
眼前,裴玄的神色愈發駭人,「說,是誰讓你動手打的她?」